酒醉情浓阿拉善
酒醉情浓阿拉善
那一年快过元旦的时候去宁夏银川出差,京城来的那位领导忽然想去遥远的阿拉善探望分别了多年的老友。于是,跟同学一起陪同前往。这个遥远,对我们而言仅仅是在贺兰山的那边,对京城来的领导却是实实在在的。
出银川城不远,便看见了一些孤零零的土堆,那是西夏王陵的遗址。那时候的西夏王陵简直是惨不忍睹状,扑朔迷离的西夏历史还没有被史学家和艺术家们用各种形式予以广泛宣扬和普及。过了几年再经此处时,西夏王陵已经被圈起来成为旅游胜地了。距离王陵不远处,竖着一块蓝色的指示牌,上书巴彦浩特。我们要去的阿拉善,其实只是阿拉善盟以及阿拉善左旗的首府驻地巴彦浩特。通往阿拉善的公路,从此直插贺兰山深处,然后弯弯曲曲地进入阿拉善。
最早知道贺兰山,是因为岳飞的《满江红》。“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热血沸腾之中,牢牢地记住了这座山。后来,看到有学者考证岳飞词中所指贺兰山,实乃今河北燕山山脉中的一座山峰,也有说是河北邯郸那边太行山余脉的。这些,并没有影响贺兰山在心目中的地位。工作的缘故,经常穿梭于银吴平原,耳边时不时地响起那首歌谣:宁夏川,两头尖,东靠黄河,西靠贺兰山,金川银川米粮川……对贺兰山的向往日益剧增,却在眺望之中逮不着机会走近她。
行走在蜿蜒平坦的山间公路上,满目灰蒙蒙的陡峭山峦,难见钟灵毓秀之风采,脑子里浮现的依然是站在远处所看到的景象以及贺兰山历史上的辉煌。横亘于内蒙古与宁夏之间的贺兰山,俨然一群狂奔不息的骏马,因为地处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交接地带上,便是游牧民族通往中原地区的重要屏障,素有“朔方保障,沙漠之咽喉”和“关中屏障,河陇咽喉”之称,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匈奴、突厥、党项、吐蕃、蒙古等古代少数民族,都曾在这里拼搏厮杀,唐代诗人王维留下诗句曰:“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榭交驰日夕闻。”贺兰山还是腾格里、毛乌素以及乌兰布和三大沙漠的分界线,假如没有其阻隔,北方浩瀚的大沙漠肆意南侵,“天下黄河富宁夏”便是一句空话。
映入眼帘的阿拉善,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戈壁,偶见几株树木也是冬日里固有的那种光秃秃,摇曳不定的树梢宣示大地上正是寒风怒吼,地面上的硝碱映照阳光泛着惨淡的白色,把高原的贫瘠与荒凉展示个透彻。巴彦浩特,蒙古语意为“富饶的城”,在严寒的冬季里也不再是绿洲的模样,只是黑糊糊的一片剪影。这里,自春秋战国时代起,先后有狄、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回纥、吐蕃、蒙古等少数民族繁衍生息。清朝康熙年间,第一代阿拉善开拓者从新疆、青海迁入定居,其中便有历尽千辛万苦从中亚东归的土尔扈特人,后设立阿拉善和硕特旗,至今已有300多年的历史。巴彦浩特,便是清朝雍正年间设立的定远营所在地,又叫定远城。阿拉善,是贺兰山名字的异译,意为“金黄色的马”。
领导的老友已在阿拉善工作许多年,谙熟这里悠久的历史和文化,先带着我们参观了一个驼毛加工厂,那乱蓬蓬脏兮兮的异味熏天的驼毛,经过一道道流水生产线之后变成了洁白的驼绒,不能不让人对草原牧业和工业的发展刮目相看。随后游览了阿拉善亲王府和延福寺,因为对历代阿拉善亲王的了解极其肤浅,只能走马观花地领略王府的奢华建筑和摆设,倒是藏传佛教对佛祖的虔诚令人震撼,延福寺里所有的神器与祭品均是一尘不染,与阿拉善高原沙尘飞扬的天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遗憾的是,久负盛名的南寺和北寺,也就是广宗寺和福音寺,两座内蒙古西部地区最大的藏传佛教寺还没有完全恢复起来,未能亲临实地瞻仰一番。广宗寺,与传说中的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密切相关。据称,仓央嘉措并没有在25岁时去世,而是经康定至内地的峨眉山等地去朝山拜佛,然后又到前后藏、印度、尼泊尔、甘肃、五台山、青海、蒙古等地云游,讲经说法,广结善缘,创下无穷精妙业绩。64岁时圆寂于阿拉善一座寺庙里,阿拉善所有僧众、地方官员、善男信女,在贺兰山西麓兴建广宗寺,供奉仓央嘉措法体于包金灵塔之中。历经二百二十载,多人目睹其法体完好无损。直至1966年,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寺院被毁,尊者法体被火化。如今,在南寺大殿内修建了安置仓央嘉措的灵塔,供信众顶礼膜拜。仓央嘉措的情诗广为流传,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个痴情男女?
晚上的宴席,没有如同想象设在蒙古包里,那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民族色彩浓重的宴会大厅。据说,阿拉善是蒙古族风俗保存最为完整的地区之一,酒宴当然是严格按照蒙古族习俗进行的。记忆犹新的,是阿拉善黄焖羊肉和一杯又一杯的酒。从银川出发的时候,领导特意吩咐购买两箱山西老白汾带上,一则老友本是山西人,二则草原人就好这一口。没想到,那两箱酒便成为酒宴上必须全数消灭的对象。一系列程序之后,黄焖羊肉隆重登场,主人挽袖洗手抽出羊大腿,撕下肉块从主宾到每一位宾客分发完毕,眼看着大家吞食之后开始敬酒。那块羊大腿骨被他擦净之后,居然能够平平稳稳地摆上六只酒杯子,又是从主宾开始一个一个地灌下去,一轮完毕又有第二轮的说辞,云天雾地从此开始。接下来便是穿着蒙古袍的姑娘登场,用悠扬的祝酒歌和硕大的银碗把那场面推向的新的高潮。因为不懂规矩,接银碗时起立本想表示礼貌,却被认为是犯了禁忌多喝一大碗……
醒来之时,窗外早是艳阳高照,只见暖气片上烘烤着自己的毛呢外套以及宾馆的床单和被罩。待到司机进来才弄明白,这一切先是自己折腾成污浊不堪,然后由他连夜洗净烘烤起来,免得出门时没有衣服穿。忽然想起,酒桌上相约晚饭后要一起去阿拉善夜景的,但走出宴会厅之后的事情一星半点儿都记不得了。难道,传说中的醉生梦死就是这般感觉?为的是大醉之后忘却现实,忘却烦恼,忘却一切。还有,那想起来就会垂涎欲滴的黄焖羊肉,仅仅品尝了几块羊腿肉而已。早餐时,他们安排上午去牧场转转,中午在蒙古包吃饭,亲身体验一下蒙古族的风土人情。接下来还说,昨晚上仅仅是演习了一把,中午咱们喝个痛快!领导看一看我们的模样后面有难色地说,我们回到银川还有事儿,下次吧!
东方升起的太阳已经普照阿拉善,但前方的贺兰山还笼罩在白色的云雾里,云雾的上方是火红的云彩,直到行至山跟前方才看清那黑黢黢的山峦。我们心里清楚,回到银川也没有啥要紧的事情,完全是为了逃避蒙古包里的那场酒。我们,不缺豪情壮志,缺的是阿拉善朋友们如同饮水般的酒量……
遥远的阿拉善,在那场终生难忘的烂醉之后再也没有去过。每当沙尘暴来临时,阿拉善的名字总会充斥媒体,那里恶劣的气候环境令人焦灼不安,也会勾起对阿拉善之行无限的怀念。回荡于心间的,不是醉酒后的难受,而是阿拉善朋友的盛情,是高原冬季里的风景,是那香喷喷的黄焖羊肉。阿拉善,那里是自然的荒漠,却是人情的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