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帖应社】从黑色到紫色——我的紫裳之路 (上)
“紫裳”——这名字真好。
紫色,有时象征着浓浓的爱意,也象征着淡淡的忧伤;有时弥漫着梦幻的色彩,也闪烁着青春的羞涩。
紫罗兰、紫丁香、紫色的鸢尾花……温馨、浪漫、美丽而安详。
于是,我想到了“紫裳诗社”。这个紫色的空间。
我是从2001年那个黑色的冬季来到这个紫色的天地的。
那真是一个最黑的冬季。
那也是一个最冷的冬季。
那个最黑最冷的冬季,冻结了我的事业,冻结了我的生活,冻结了我的情感,冻结了我所有的希望和梦想。冻结了一切。
我几乎在那个最黑最冷的季节里消逝,如果不是我的大哥告诉我有这么一个地方而我又走进这么一个地方的话。
紫色回忆……
我终于于这紫色的天地间复活。
梦想和希望复活,青春和热情复活,诗情复活,我复活。
进入紫色,那黑色就成为昨天,成为昨天的一场梦魇。而此前,我则是深陷于这梦魇中,有亿万条毒蛇缠绕,挣脱不得。
于是,我拿起久违的笔,权当是写过去的往事,其实这“往事”还在身边继续演绎着。
我笼罩在这轻曼的紫色的氛围中,竟可以超然地把那些黑色日子挥洒成“往事”。我觉得这真是一个奇迹。
十几年没有写过诗词歌赋抒情散文了,尽管我曾经是与文学走得那么近。现在拿起笔来竟感觉如此陌生。
2001年10月23日,我在“海云天——古典文学”论坛第一次发了帖子:
《自度曲》:
秋寒未了/黄昏又至 /更兼斜风细雨 /烟波江上 /几声笛鸣 /料有舟楫来去 /高楼耸江岸 /雕栏犹玉砌 /生生清冷如许 /想当年 /笙歌燕舞 /香车如簇 /昼如昏 昏如昼 /阅尽奢华无去处 /到如今 /楼已空 人已去 /几篷衰草掩玉柱 /惟有长江水 /年年东流去 (2001.10.23 于汉阳鹦鹉洲“雅园”)
《七绝 咏菊 ——关于菊的神话 》
玉帝因时序众芳, 群花谄媚得春光。 菊仙心傲羞争宠,贬向深秋对冷霜。(2001.10.23于诗酒斋)
从此,便一发而不可收。正是“一日入紫裳,一世在紫裳”(套用某银行家的名言)。
那段时间,“赋闲囚居”,接受审查,部分地失去了人身自由,白天在“芳草萋萋鹦鹉洲”的“外滩花园*雅园”内,或静心打坐,研究天花板与墙壁的几何形状;或独步江滩,隔江目测从鹦鹉洲到长江大桥到黄鹤楼的距离。而耳边时时响起古圣先贤们穿越时空,苍凉而悠远的声音: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偶尔,也会有些句子涌入心怀,便踱回“雅园”,用清算组提供的让我写“回忆录”的纸笔,记录下来。
晚上回到家里,待妻儿歇息之后,吾清净地坐在“诗酒斋”里,打开荧屏,进入这紫色的空间,开始又一次心灵之游……
几乎每夜都有“作品”带着泪水“问世”,每夜都是我心灵的白天。那是我最“高产”的时期。200多首诗词,留下了许多心灵的印记。心灵中那些无形的最黑暗最痛苦最忧伤的东西,一旦把它明明白白的写在纸上,似乎就解脱了许多,轻松了许多。
所以,今天每当有朋友高度评价我那时所表现出来的“处变不惊”的大无畏革命勇气时,我都会说,那要感谢网络,感谢海云天,感谢紫裳!这紫色的天地,在那时,就是我心灵的庇护所!
现在回头看看那时写下的东西,仍然会有无限的感慨:我竟然能从那么阴沉黑暗的深渊中走出来!不怕朋友们笑话,拿几篇“欣赏”一下(请注意写作的时间):
《绝句/秋词》
霜晨独伫鹦鹉洲,心诵楚辞对寒流。瑟瑟荻花摇岸草,一江浊水一江秋。(2001.11.12 02:01于诗酒斋)
《绝句/咏梅——关于梅的神话》
雪煞煞春春欲尽,春神舍命护春回。一腔碧血溅琼枝,化作人间万树梅!(2001.11.24 01:34于诗酒斋)
《七律/梦鬼》
寒夜阴风闻鬼叫,惊心悚骨怪嚣嚣。欲吞冰雪喷邪焰,更戮生灵入地曹。冥域妖魔难作祟,人间恶浪竟为潮。鸡鸣日出青天朗,孽瘴澄清噩梦消!(2001.12.15 05:18 于诗酒斋)
《楚歌/夜思》
冬夜寂寂兮寒流急,冻树瑟瑟兮人未息,孤灯惨惨兮空照壁,吾心愀愀兮对天唏!看群魔乱舞兮严相逼,笑狂犬吠日兮徒劳力;且冷眼相向兮静吾心,居浊流之央兮坚吾志。噫嘘唏!信日月之轮回其善恶终有报兮,待来年花开万树其竞告春消息!(2001.12.18 03:10 于诗酒斋)
《戚氏/黄鹤楼冬日寄情》
黯云浓,满目冰雪锁严冬。树竦花零,水枯山冻,凛寒风。蒙蒙,望江中,烟笼雾罩更重重。当年武穆遗恨,空许宏愿捣黄龙。锐旅安在?江山如古,默看浊水朝东。叹残阳冷照,人杳楼寂,仙影无踪。
追梦,壮志如虹,豪气肆纵,大略建奇功。登高处,仰天长诵,骨傲苍松。太匆匆!岁逝若电,哪堪回首,往事如风。包羞励志,仰慕先贤,笑对秦桧严嵩。
且享天伦乐,贤妻爱女,共沐春风。更可清樽举酒,唱南山柳岸大江东!漫游古典家园,访朋问友,知己情何重!看世间忙碌营营众,安解我,坦荡心胸?浩浩然,海阔天空。待春日照耀化残冬!鹤归云送,还登楚楼,万里东风!
(2001.12.21 05:20 于诗酒斋)
呵呵!贻笑于大方之家了。但从中毕竟可以看到我当时处境之险恶,心绪之波动。胸中块垒,倘若没有一个渠道宣泄出来,我不被闷死才怪呢!
所以,每念及此,我便对我们的海云天,对我们的古典论坛,对我们的紫裳诗社,特别是许许多多的朋友们,心存一份浓浓的感激之情!
这紫色的天地间总是氤氲着淡淡的浓浓的温馨与浪漫!
如果说找到网络找到海云天找到紫裳就如同找到了心灵的庇护所,那么,结识此间的众多朋友则就像跃入了友情甚至类似于亲情的温暖的海洋!就我当时的心理状况,仅仅是宣泄还远远不够;来自朋友们的鼓励、开导、抚慰以及欣赏,从精神层面给予我有力支撑和巨大的力量,是使我能走出黑暗摆脱困境的更为重要的因素。
谈到在这里结识的朋友们,我可以列出一串很长很长的名单:秋子、月下听风、燕山居士、南宫垂钓、秋暮影、莲做的女人、荷做的女人、琥珀女人、深蓝女人、被雪融化的女孩、神韵轩主人、老道007、听竹楼主人、别山樵、我见青山多妩媚、未名春早、铁翼鹰扬、柳含月、小叶杨……等等,还有后来的海风海风吹、雪中百合、嫣涵、当时明月在、聊天弹琴、打狗棒在此、月下悠扬、曳曳红裙、虹静、妩媚娘、复兴中华、龙腾世纪、万古云霄一羽毛……等等等等。实在是数不过来了!(没有提到名字的朋友们可别见怪哟!)
要说朋友间的交往,只怕是十天八夜也说不完。我们在论坛发帖跟帖、联诗作对、酬唱应和,在古典聊天室里临屏赛诗、现场对联,度过了一个个美好的夜晚,留下了一段段永难磨灭的“诗坛佳话”。多少紫色的温馨的浪漫的回忆!这里只举几个有代表性的例子。
首先是秋子。也就是“秋子如梦”、“香兰含笑”。
秋子,是在网络中与我相互唱和最多的朋友之一。初识秋子,就感觉到她流光溢彩的才华,滔滔不绝的诗情;当然也感觉到她深婉浓重的忧伤和绵绵不绝的抑郁。
记得我第一次是步韵和了他一首《八声甘州》:
秋子词:
雪漫漫、飞舞证冬缘,挥手别残秋。看晶莹湖畔,江河净廖,寻梦高楼。人生多少往事,滚滚入心头。惟有天边月,飘荡哀愁。
仙山玉宇阆苑,望烟波浩渺,方知神游。叹年年寒意,戚戚泪交流。遇黄昏,暮色素裹。曾几何、风雪解烦忧。怎无奈、洁白世界,好梦难留。
诗酒斋和词:
念迢递、古典结诗缘,佳句写清秋。有神州才俊,生花妙笔,争上层楼。遍览如尝佳酿,涓滴暖心头。秋肃犹春意,荡尽烦愁。
何况冬至秋阑,正雨寒新霁,瑞气东游。恰英姿豪兴,擞擞竞风流。望江山、银妆素裹,雪满天、狂舞乐何忧?收拾了、华章锦句,天地间留!(2001.11.5 22:39 于诗酒斋)
那好像是秋子主持的一期诗社(“冬缘寻梦”)。我觉得秋子姐(她的确比我年龄要大一点点)忧愁多了一些,所以和词中尽量多用一点亮色。唉,其实那时我的情绪也低落到极点。与其说在劝解秋子,还不如说是在自己给自己打气,强打精神罢了!
其后,与秋子的交往日多,唱和亦渐多,相互间的了解也日益加深。原来我与秋子真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可谓“惺惺相惜”了。到后来,就是今天你劝我,明天我劝你,经常是一个在北方流泪,一个在南方伤心,“一起流泪到天明”!
记得有一天深夜,突然在聊天室看到秋子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消失了。感觉很不好,总之是“不想活了”之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急得要死,急忙到论坛去看。因为我觉得再怎么样,秋子总该会在那里留下点文字的。
果不其然,看到秋子的一篇五古《闹心》:
明知酒闹心,偏向醉里寻。酒夺三分力,却添胆七分。死又何所虑?万事皆有因。我心徒自知,今已无怨声。夜归寒伴身,晨起风同行。子期今何在?徒起断肠声。
确实传达出不祥的信息。但又无法和秋子联系。我就和月光通了一个电话。从月光那里,比较详细地了解到关于秋子姐家庭不幸的种种状况,更重要的是得到了秋子的手机号码。
接连拨了几次,竟然通了!电话那头,秋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她喝了很多酒,未曾说上几句话,早已是泣不成声。我大概知道了,她当时正在广州出差,听到从北京传过去的一个很糟糕的消息,心灵受到重创,于是,喝了很多酒,万念俱灰。刚才是找一个网吧发的帖子。此时此刻,她正站在广州街头一个高高的立交桥上,桥下车流不息。她说,说不定待会儿她就跳下去了……!!!
事态严重。我忙劝她一定要冷静,先从立交桥上下来。我说,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我马上去回她的帖子,请她到论坛看我的帖子。一切等看完帖子再说。秋子终于答应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我就对着荧屏,开始写给秋子的回帖。一时间,千头万绪,百感千愁,一起涌上心头。真是写一段,哭一场。劝秋子,也是劝自己。直到凌晨3点48分,完成一个长篇的五古《劝秋子》,连忙发出。然后,就看到秋子的回帖:感谢诗酒弟的百行诗。我数了一遍,果然整整一百行。不惴鄙陋,兹录如下:
读罢闹心辞,吾心同凄凄。惺惺惜惺惺,援笔劝秋子。
人生如行船,总有风浪急。 好在劫波后,天蓝海水碧。
人生如爬山,世事尤为艰。 涉险登高处,风光任君看。
吾亦世中人,屡屡遭忧患。 从教中途废,空留桃李愿。
从政遭变故,拍案拂袖去。 从商多败绩,屡屡贫如洗。
夜深人静时,数向东湖泣。 凄清月明中,曾攀危楼立。
万念化成灰,欲效屈子归。 心许来世愿,留与后生悲。
忽闻手机响,妻女唤吾归。 暖风惊噩梦,亲情慰幽魂。
感念贤惠妻,何忍独飘零? 更怜幼女小,敢舍舐犊情?
白发双亲在, 却送黑发人? 岳父岳母远,永日黯伤神?
兄弟并姊妹,肯断手足情。 尚有师生谊,尚有同窗情。
此生责任重,岂可一念轻! 扪心发誓愿,要以此生拼。
东山图再起,不枉男儿身! 自此抛杂念,抖擞精气神。
再创辉煌业,无愧天地人。 虽无赫赫功,已起万里程。
惟念路途远,更须身强健。 起居重规律,努力加餐饭。
保持平常心,海阔天也宽。 寄情诗与酒,古典作家园。
常读秋子诗,常悟秋子怨; 常惊秋子才,常为秋子叹。
既做秋子友,今对秋子劝。 人生常苦短,转瞬即百年。
阴晴圆缺事,山水总依然。 悲欢离合情,万事皆随缘。
往事莫回首,回首总怅然。 向前迈一步,一步一重天。
身外本无佛,有佛在心田。 心乐万事乐,心忧万事忧;
心春便是春,心秋便是秋。 吾愿秋子梦,永远是春天。
吾心劝秋子,吾心亦自勉。 吾为前车鉴,不怕秋子讪。
言及伤心处,几度泪潸然。 自知絮絮语,难有灼灼见。
惟有拳拳心,字字肺腑言。 言罢寄秋子,冬夜已阑珊。
(2001.12.7 03:48 于诗酒斋)
过了几天,我又写了一首现代诗《致秋子》(这里就不录了)。我们还多次在古典聊天室联诗,有七言的,也有四言、五言的。
在我感到困惑,或情绪低落的时候,秋子也给了我很多的鼓励和帮助。她那口气,更像一个大姐姐在关心一个小弟弟,充满关切的温情。
2002年初,因事赴京,有幸与秋子姐见面。秋子姐在有名的“鸭王”酒店设宴,请我品尝北京烤鸭,同时还邀来了南宫垂钓、莲、荷、琥珀等“熟识的陌生朋友”。只可惜月光因家中有事没有来。
席间,看着典雅高贵、性情爽朗的秋子谈笑风生,我不禁想起她所经历的那些痛苦与磨难。我在心里说,秋子真的很坚强。很坚强。
值得高兴的是,几年过去了,我们经历风风雨雨后,都变得坚强起来了。现在,秋子“重出江湖”,在北京办起了自己的新公司,拥有了新的事业;我也在“赋闲”三年以后重拾信心加盟了朋友的地产公司。但工作再忙,也总要挤时间到这紫色的世界里徜徉一番,重温那些美好的时光……
只是,很少见到秋子姐了。但我相信,她也是时时惦记着这块紫色的天地的。衷心地祝福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