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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嗣同:一个被梁启超描写出来的英雄

谭嗣同:一个被梁启超描写出来的英雄

  六君子中,最壮烈的应该是御史杨深秀。他是在太后训政并大肆搜捕新党之后,犯颜直谏的。有如现代流行说法顶风作案。如果不出于某种特殊考虑,大书特书的应该是杨深秀,而不是别人。但梁启超偏偏选择了谭嗣同。
  谭嗣同在军机章京上行走的职位上,并没有来得及有什么作为。从接谕旨进京屡新,到被捕杀头前后不过20多天。也就是说,仅当了半个月多点的新贵!按常例,初来咋到者,要报到安置衣食,拜会长官同僚,请客作客送客,熟悉环境,剩下几天,能有什么作为?为什么梁启超刻意要描述谭嗣同这样一个匆匆过客呢?
  梁启超只能选择谭嗣同。六君子中康广仁是布衣,不足彰显自己。其他四君子,跃居近臣,位虽重要,但都与梁启超没有交情。没有渊源也不便依托彰显自己。而梁谭则有旧谊。当时有“二公子”之谓。“二公子”,谭嗣同与陈三立是也。一位是湖北巡抚公子,一位是湖南巡抚公子,两家原本世交,二位公子鼓吹新政,出入社交名流圈子,诗文酬唱,江南赫赫有名。(也有将陕甘总督和广东水师提督的两位公子也算上,合称“四公子”的。)可见谭嗣同早已跻身绅士贤达之流,声名远播。
  早在戊戌变法之前三年,湖南巡抚陈宝箴,已经在湖南全境悄无声息推行新政,卓有成效。谭嗣同与陈三立两人,加上黄遵宪,江标,熊希龄,还有唐才常、蔡锷等,积极襄助湖南新政。立下汗马功劳。
  后来,梁启超被陈三立邀请到湖南,陈寅恪的寒柳堂记梦有特别叙述。梁启超到长沙后,主持湖南时务学堂和南学会。成了湖南宣传鼓吹新政的一员大将。梁启超与谭嗣同公事交游不少时日。之前,在沪宁等地,梁启超与谭嗣同有过良好的接触记录。有了与谭嗣同往来经历,梁启超就有资格描述谭嗣同,就在情理之中,能被人接受了。
  梁启超刻意描述谭嗣同的目的是什么呢?
  梁启超《谭嗣同传》:“余是夕宿于日本使馆。君竟日不出门以待捕者,捕者既不至,则于其明日入日本使馆,与余相见,劝东游,且携所著书及诗文辞稿本数册,家书一箧托焉,曰:‘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今南海之生死未可卜,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分任之。’遂相与一抱而别……”梁启超的描述,既是孤证又是自证。梁氏不怕犯史家大忌。
  这些文字最少包括这么几层意思:⑴梁启超躲到日本使馆寻求庇护;⑵谭嗣同静静待在家里;⑶梁启超与谭嗣同见过面;⑷是谭嗣同劝梁启超去日本;⑷谭嗣同托遗稿;⑸谭嗣同慷慨陈辞要梁启超活下去。
  梁启超用大段文字,谈谭嗣同临别前与自己的对白与嘱托。这些貌似形象逼真的描述,其实对突出谭嗣同烈士形象并无帮助,仅暗含一个信息:梁氏去国,逃到昔日倭寇之邦,并非本意,是被谭嗣同劝去的,是万不得已,梁氏还因为背负了谭嗣同托遗稿的重担!梁启超在替自己开脱呢。
  “今南海之生死未可卜,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分任之。”革命要人死,同时也要人生!不仅中国古代如此,日本也是一样。革命嘛,就要有人选择死,有人选择生。谭嗣同选择死,死得其所,梁启超选择生,也有生存下去的充分理由了!不难理解梁启超刻意描述谭嗣同的良苦用心。借古代烈士例子,辩白自己哟。
  但这几句话自我粉饰太强,太露痕迹了。《清史纪事本末》和《戊戌变法人物传稿》引用该材料时,都将“劝东游,且携所著书及诗文辞稿本数册,家书一箧托焉。”和“今南海之生死未可卜,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分任之。”这两句话删掉了。
  与梁启超《谭嗣同传》比较,黄鸿寿《清史纪事本末》和汤志钧《戊戌变法人物传稿》,还有不少地方有改变。
  黄鸿寿《清史纪事本末》:“嗣同闻变,竟日不出门,以待捕者。力劝梁启超出亡日本。曰: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有招后起。”删掉了‘无以酬圣主’这句话。《清史纪事本末》作者撰此书时,清朝已经灭亡,“无以酬圣主”显然不合适宜,改成了“无有招后起。”保留:⑴谭嗣同静静待在家里;⑵梁启超与谭嗣同见过面;⑶是谭嗣同劝梁启超去日本;⑷谭嗣同慷慨陈辞要梁启超活下去。删掉了梁启超躲到日本使馆寻求庇护和谭嗣同托遗稿这样两个意思。
  而汤志钧《戊戌变法人物传稿》有更大改动:
  “初,嗣同之未捕也,‘有西人重其人,请与俱奔某使馆避祸,嗣同谢曰:不有行者,谁图将来;不有死者,谁鼓士气?自古至今,地球万国,为民变法,必先流血。我国二百年来,未有为民变法流血者,流血请自谭嗣同始。’”
  把与梁启超自我彰显有关文字尽行删去,只留下突出谭嗣同烈士形象的文字;将“无有招后起”变成了“谁鼓士气?”;将谭嗣同慷慨陈辞的对象由梁启超变成了“西人”,将“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与“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这两句合并,变成一句话!而且在这一句话中,还插入了一个时间状语“二百年来”。自商鞅变法至张居正,历朝历代,变法无数,也流血无数。此为历史常识。梁启超写成“我国未有为民变法流血者”,当然是一个不能原谅的失误。改成“我国二百年来,未有为民变法流血者”算是补漏吧。反过来,可以想象当年梁启超写作《谭嗣同传》是何等激动,发表之心又是何等急切。
  《清史纪事本末》、《戊戌变法人物传稿》很平静地对《戊戌政变记》中《谭嗣同传》做了增删。三者材料上的渊源链接关系没有中断,[1]描述谭嗣同慷慨等死之处没有减弱,更加突显了。
  中国文化重义。既受遗托,就算普通未亡人,也当义不容辞,全力以赴完成亡人遗留之事。更何况双方都是自视要担纲救国救民大业的风云人物?
  谭嗣同托交的最重要的书稿应该是《仁学》。完成死者遗愿,就是尽快将《仁学》正式出版。且看梁启超怎样做了。
  逃亡日本后不久,梁启超在日本横滨的居留地,靠华侨捐款和逃跑带出来的赤金200两,办《清议报》。继续宣传维新党人的主张,鼓吹改良。攻击漫骂慈禧荣禄刚毅等。当年十一月十一日就出版了第一册。第一到第十册刊登了《戊戌政变记》。谭嗣同的《仁学》从第二册开始刊登,至第十四册,连载一半。《清议报》每月出三册,每册有40页之多。每册卖1角5分。可是,从十五册起,就不再刊登了。也就是说四个月之后,就停止了履行对死者的诺言。到了一年以后,《清议报》第四十四册竟然又开始刊登。登到第四十六册止,再次中断刊登。这次中断延续了一年半。直到《清议报》出到第一百册,方才将余下部分一古脑挤在一起登出。而《清议报》出满一百期,便寿终正寝。
  如此发表方式十分奇怪!在第一次刊登谭氏《仁学》时,梁启超以谭嗣同生死之交的骄傲口吻说“谭嗣同的著作皆藏于余处。”三年后,《清议报》合编本,梁启超又改口说“君死后皆散逸”。
  这样断断续续刊登烈士遗著,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推测,出于形势需要,梁启超迫不急待出版《仁学》。一旦有其他政治或功利上的考虑,梁启超便抛义字于脑后,置遗稿不顾。按常理,既肩负了烈士重大的托付,只要所办报纸未歇业,就应该排除万难,一口气刊登下去。如此奇异编排,表示梁启超并不真的尊重作品,而是根据自己需要,决定什么时候该出,什么时候不该出。
  梁氏这样做法,与梁氏自己弟子的做法大相径庭。吴其昌替梁启超作传,一气呵成,取了截然不同的态度。君子一诺,重于千金。“其昌受命奋兴,时病正烈,日日扶病搜集资料虽发烧吐血,亦几未间断……”吴其昌替梁氏作传,竟作到吐血而不辍笔!吴其昌替乃师作传,乃师替乃友传文,区别大矣。从态度上来讲,吴其昌表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正常义气和责任感。
  梁启超在处理谭嗣同《仁学》书稿上,有令人迷惑之处,那么在描述当时发生的事件上,有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呢?
  王照戊戌政变时也逃到日本。事隔多年后著文称,梁启超曾急急劝阻打算公开向世人承认围园杀禄阴谋的康有为,还说亲眼见梁启超等伪造谭嗣同的绝命书。[34]。日本政府公布封存多年的外交档案,内中有早年康有为给日本外交部的求救函件《钦差督办报事工部康有为撰奉诏求救文》。有七个附件。包括有两个诏书、两份谭嗣同的狱中绝笔、一份皇帝的对变法的检讨文字,还有一封《文宗显皇帝遗慈安书》。七个附件就有五个与谭嗣同有关,都是伪造。[2]
  康氏这份求救信是日本驻上海代总领事小田切当年给日本政府的。收藏在日本政府中的这些文件,应该是当年原件无疑。看来,康有为梁启超师徒为了某种利益,不仅置烈士托遗于脑后,甚至不惜作假,伪造烈士绝笔,实在不光明磊落。
  据此,可以怀疑梁启超当年写作时的诚信了。梁启超笔下的谭嗣同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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