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给历史学家留下了一个大难题
讲文化大革命,自然要讲林彪与“四人帮”。把林彪与“四人帮”并提是因为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打着毛泽东的旗号肆意践踏中国人民,给中国制造了一场浩劫。中国*中央委员会《关于建国以来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此已经做了结论。
然而,林彪与“四人帮”又不能一概而论。林彪在“文革”中所起的作用比“四人帮”大。1971年以前,林彪是毛泽东的“好学生”。他率先在《解放军报》的报头上,天天刊登“毛主席语录”;在军队中开展学习毛主席著作运动;他提出“三忠于(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思想和毛主席的无产阶级的革命路线)、四无限”(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无限热爱、无限忠诚);又进一步号召全国人民,“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文革”一起,他就手举“红宝书”——《毛主席语录》,毕恭毕敬,不近不远,跟随毛泽东身后,亦步亦趋,给人们造成两位领袖珠联璧合的印象。就在这一时期,林彪把他的造神天才发挥得淋漓尽致,登峰造极。他提出过四个第一(人的因素第一,政治工作第一,思想工作第一,活的思想第一);几个念念不忘(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念念不忘无产阶级专政,念念不忘突出政治,念念不忘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
无不得到毛泽东的赞赏。还有共诛之,共讨之,……永世不得翻身等等杀气腾腾的口号,是当时广大“革命群众”用来对付“阶级敌人”最锐利的武器。至于“四个伟大”(“导师””””“领袖””“统帅”“舵手”)的口号,据说毛泽东后来略有微辞,但在林彪事件发生以前,照样如雷贯耳。林彪喊毛主席万岁,虽力竭声嘶,在所不惜。然而最突出、最有创造性的是他炮制了《毛主席语录》。他利用文化大革命推动学习《毛主席语录》,又利用学习《毛主席语录》推动文化大革命。他选择的时机和手法十分高妙。那时,即使是穷乡僻壤,扶贫地区,也家家户户挂毛主席的肖像。稍稍识几个字的人都有一本,甚至几本《毛主席语录》,在城市就更不必说了。林彪借助政治声势,高压政策,强制推行毛泽东思想,其进度之快,普及面之广,确实空前!他这一招使独尊儒术,罢黜百家的汉武帝也要望尘莫及,致使一花独放,一家独鸣,万马齐喑的局面更加强化了。真正收到了“活学活用,急用先学,立竿见影”的功效。“毛泽东思想是全党智慧的结晶”,而林彪对推广普及毛泽东思想所做的贡献谁也比不上。如果不问动机,那林彪是造神运动的首功之臣。
1969年4月,中共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确认林彪是毛泽东的接班人,并写进了党章。这在当时是顺理成章的事。林彪接班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毛泽东年事已高,林彪等待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只要他稍安勿躁,他的美梦不难实现。但是,林彪对毛泽东也是心中有数的,当他这个接班人连有名无实的国家主席也不让他当时,他断然拉下了假面具,要用武力夺取权力。他的武装起义纲领(也可称“檄文”——“571工程纪要”说:
“十多年来,国民经济停滞不前。群众和基层干部,部队中下干部生活水平下降,不满情绪日益增长。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怒也不敢言。统治集团内部上层很腐败,昏庸无能,众叛亲离。……他们的社会主义实质是社会法西斯主义。他们把中国的国家机器变成一种互相残杀,互相倾轧的绞肉机式的。把党内和国家政治生活变成封建专制独裁式的家长制生活。当然,我们不否定他在统一中国的历史作用,正因为如此,我们革命者在历史上曾给过他地位和支持。但是他现在滥用中国人民给其信任和地位,历史地走向反面,实际上已成了当代的秦始皇。……国内政治矛盾激化,危机四伏,独裁者越来越不得人心,统治集团内部不稳,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几乎白热化。党内长期斗争和文化大革命中被排斥和打击的高级干部敢怒不敢言。农民生活缺吃少穿。知识分子上山下乡,变相劳改。红卫兵初期受骗被利用,已经发(配)充当炮灰,后期被压制变成了替罪羊。机关干部被精简,上五七干校,等于变相失业。工人(特别是青年工人)工资冻结,等于变相受剥削。……”
林彪分析了当时党内外军内外国内外的政治、经济、双方实力等等形势之后,他认为“革命领导权历史地落到我们舰队(指“起义”部队)头上”。他号召全军、全党、全国人民起来,吊民伐罪,“打倒当代的秦始皇——B-52(指毛泽东),推翻挂着社会主义招牌的封建王朝。……用民富国强代替他‘国富’民穷。使人民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政治上、经济上、组织上得到真正解放。……”
林彪的武装夺权计划被粉碎后,“四人帮”急于和他划清界限,洗请卖白,竟打破了许多历来的保密禁令,以相当高的透明度向普通百姓公开了“571工程纪要”及林彪事件始末,这帮助了“四人帮”暂时度过难关,却使毛泽东遭到了沉重的一击。
毛泽东据说是为了反修、防修,所以要发动文化大革命,所以要整死睡在他身边的“老虎”。他又何尝想到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而且是他自己引狼入室,是他自己精心挑选的接班人,竟也和他耍两面派,斗智斗勇,迫不及待地要用武力夺取他的权力。全盘否定他的盖世之功,大造舆论攻势,鼓动百姓造反。真是“天要下雨,娘要改嫁”,“无可奈何花落去”了!从此,毛泽东不再是“神采奕奕,迈着矫键的步伐”的那副伟人形象。他的精神和肉体都崩溃了。这是造神能手林彪扮演毁神能手的“杰作”,接班人恰是掘墓人,多么辛辣的讽刺!被公认有神机妙算的毛泽东也回天无力了。
从现在已经公开的材料上看,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受迫害冤枉的人物中,有些是本人,有些是家属向党中央毛泽东呼救。而在1971年林彪事件发生以前的五年里,毛泽东只过问了四件,对其中两件表态,另两件叫别人酌处。1972年一年,毛泽东过问了十四件,对其中十一件表态。1973年过问了七件,对其中四件表态。1974、75两年,毛泽东过问了十三件,对其中八件表态。从以上统计数字上看,毛泽东对待“文革”中申诉案件的态度,在林彪事件前后确实大不相同。是不是林彪事件软化了他的心肠,或者使他受到什么启示呢?
造神毁神,反复之间,铸成千秋功罪,林彪给历史学家留下了一个大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