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 红楼梦里的同性恋
本文拟先专就《红楼梦》风月笔墨里的同性恋文字,勾勒大概,并与若干以同性恋为题材的小说互相比较,探讨曹雪芹描写同性恋的笔法与态度。只是面对文学巨著,尤其是像《红楼梦》这样笔法变化多端、充满奇幻魔力的小说,文字的表相有时认真不得,有时却又不能不加以推敲,疏漏误解,恐难避免,尚祈红学专家不吝指正。
二、书中涉及同性恋的几组关系人
陈益源
红楼梦》前八十回书中男女,有过同性恋行为者不少。第四回一门子说那“年纪十八九岁,酷爱男风,不甚好女色”的冯渊,自看甄英莲一眼后,作风丕变,“立意买来作妾,设誓不近男色”(页98),第五十三回贾珍气骂管理家庙的贾芹:“为王称霸起来,夜夜招聚匪类赌钱,养老婆、小子。”(页827)或仅介绍癖好,或语焉不详,未予多谈。舍此之外,另有十几个故事人物涉及此道,有时说得具体,有时写得隐晦,兹以彼此关系密切的程度,约略分出几组关系人,勾勒其文字、情节如下:
(一)贾琏、贾珍、贾蔷、贾蓉
贾珍、贾琏兄弟和贾珍、贾蓉父子并无不伦,然因过从甚密,沆瀣一气,姑且将他们跟贾蔷摆在一起来谈。荣府的贾赦、贾琏与宁府的贾珍、贾蓉,大概是《红楼梦》中私生活最龌龊的两对父子档了。贾赦“姬妄丫鬟最多”(第六十九回,页1063),袭人暗地骂他:“真真太下作了!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能放手了。”(第四十六回,页722)而他求讨鸳鸯不成,还要花重金买来婿红才肯罢休(第四十七回):上梁不正下梁歪,贾琏的性生活尤其放纵,先后又与多姑娘、鲍二家的、尤二姐偷情,贾蓉曾说:“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二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第六十三回,页986)此言不知真假,但贾母骂这“下流种子”:“成日家偷鸡摸狗,腥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第四十四回,页697)想必是熟知其素行不良。关于他的同性恋行为,见于第二十一回:“那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十分难熬,只得暂将小厮内清俊的选来出火。”又说他:“内惧娇妻,外惧娈宠。”(页379)
至于贾珍,亦是素行不良,身为焦大醉骂“爬灰的爬灰”(第七回,页158)的当事人,“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案犯,名誉已经扫地,却犹不知检点,一有机会“便约了贾琏去追欢买笑”(第五十四回,页852),两个“风流场中耍惯的”兄弟,还妄想拿尤二姐、尤三姐“权当粉头来取乐儿”,“索性大家吃个杂会汤”(第六十五回,页1017-1018),书中虽未明写他的同性恋行为,但与侄子贾蔷的关系十分可疑。第九回说那贾蔷“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贾珍过活”,生得风流俊俏,和贾蓉“最相亲厚,常共起居”,遭下人诟谤,贾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于是让他自立门户,但他仍仗着“上有贾珍溺爱,下有贾蓉匡助”,以斗鸡走狗、赏花阅柳为事,且自承与薛蟠“相好”(页188)。而贾蓉既有乃父之风,又与贾蔷臭味相投,曾共同接受王熙风的调派,陷害贾瑞(第十二回),跟凤姐有乱伦的暖昧关系,跟贾珍“素日有‘聚■’之诮”(第六十四回,页1002,指尤二姐,也指秦可卿),居丧期间,还和贾珍“乘空在内亲女眷中厮混”(页996),“成日家调三窝四”,专干些“没脸面、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第六十八回,页1054),无耻至极。
(二)薛蟠、金荣、香怜、玉爱
曹雪芹写贾珍、贾蔷,贾蔷、贾蓉之间的同性恋,着墨不多,用词闪烁,和对薛蟠这号人物的刻画大不相同。书中介绍薛蟠“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些”,上学不好好读书,“不过略识几个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第四回,页100-101)。在金陵为争英莲打死小乡宦之子冯渊后,来到贾府寄居,却专和那批“纨裤气息”的贾府子侄交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膘娼,无所不至”,“比当日更坏了十倍”(页103)。第九回(页186起)说到他的同性恋:“原来薛蟠自来王夫人处住后,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偶动了‘龙阳’之兴,因此,也假说来上学,……只图结交些契弟”,小学生们贪图银钱穿吃,“被他哄上手了”的,为数不少,包括金荣、香怜、玉爱等人。香怜、玉爱是“两个多情的小学生”的外号,“生得妩媚风流”。连贾宝玉、秦钟来上学,“见了他两个,也不免缱绻羡爱,亦皆知系薛蟠相知,故未敢轻举妄动”,只能“八目勾留”,避人眼目。一日,塾师告假,薛蟠翘课,“自有了香、玉二人,便见弃了”的金荣,因见秦钟和香怜“弄眉挤眼,二人假出小恭。走至后院说话”,醋妒之下,威胁“抽个头儿”不成,引发书房顽童砚瓦书箧齐飞、门闩马鞍乱舞的一阵混战。在这场学堂闹剧里,出现不少性事脏话和同性恋专用术语(如“贴得好烧饼”),为他回所罕见,也暴露出小学堂里同性恋关系的混乱。金
荣等人和贾瑞、贾蔷之外,恐伯连秦钟也曾是薛蟠觊觎的对象,只是详细情节在《红楼梦》“增删五次”后给删掉了。
年纪渐长,薛蟠龙阳之兴未衰,第四十七回说他“又犯了旧病”(页737),一见柳湘莲,“念念不忘。又打听他最喜串戏,且都串的是生旦风月戏文,不免错会了意,误认他做了‘风月子弟’”,百般纠缠,结果柳湘莲以“我那里还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门的”(页738)诱他,带去苇塘僻处,一番苦打,打得他遗体鳞伤。之后,这薛蟠的老毛病还是一犯再犯,第七十五回说他和傻大舅邢德全、贾珍等人,依旧召唤“两个陪酒的娈童”(有师父教的小男妓),搂抱调情(页1141)。曹雪芹笔下这位“最是天下第一个弄性尚气”的呆霸王、滥情人和贪夫,或与锦香院妓女云儿唱那不堪入耳的“‘哼哼’韵儿”(第二十八回),或恼羞成怒,“赤条精光,赶着秋菱(即英莲、香菱)踢打”(第八十回),配合那一连串以色欲为取向的同性恋行为,真正把薛蟠浮奢丑陋的性情给写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