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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的中外关系——狐评古典小说《镜花缘》之九

唐代的中外关系——狐评古典小说《镜花缘》之九

小说《镜花缘》从头到尾都把唐朝称呼为天朝,不但唐朝人自己这样称呼,所有国家的人都这样来称呼,按唐朝的国力和强权的国际地位,这是可想而知的,但辉山兰狐认为,在唐朝的政治军事影响力达不到的地方,人人都把唐朝称呼为天朝上邦,是没有理由的。
唐朝的航海技术没有《镜花缘》描述的那样发达,从海路发生联系的一般只有日本、新罗、高丽、百济和两三个小岛国。同唐王朝有关系的陆上国家有几类,其一是敌对关系,主要是突厥和吐蕃,他们没有理由称呼唐王朝为上邦;其二是同盟关系,主要为回鹘、沙陀等,在唐王朝最强盛时,他们有可能尊称唐王朝为上邦;其三是被征服的国家,主要是吐谷浑、龟兹、疏勒、于阗等地处古新疆一带的国家,既然国家都不存在了,还区分天朝地朝、上邦下邦吗?其四是有往来而互无统属关系的国家,这类国家主要分布在东南亚、南亚、中亚、西亚直到欧洲,代表性国家有天竺、波斯、大食、古罗马(按《新唐书》记载,拂菻:古大秦也,居西海上,一曰海西国。去京师四万里)等,在《新唐书》有记录的国家数量上百个以上,这些国家也没有理由都称呼唐王朝为天朝上邦。
按《镜花缘》的写法,林多洋等人去过的国家,其政治制度、科举制度都同中国一样,这是不可能的,例如高丽王朝的“官凡十二级:曰大对庐,或曰吐捽;曰郁折,主图簿者;曰太大使者;曰帛衣头大兄,所谓帛衣者(见《新唐书》)”,地方官员可以同唐朝官员作类比,但却不等同,按《新唐书》:“大城置傉萨一,比都督;馀城置处闾近支,亦号道使,比刺史。有参佐,分干。有大模达,比卫将军;末客,比中郎将。”
还有,《镜花缘》中的外国人都性汉姓,例如米兰音、阴若花、黎红薇、卢紫萱等,这是很没有道理的。即使像新罗国人多姓金和朴,高丽国将领盖苏文姓泉,这也只能说他们的姓同汉姓相近,不能视为等同。沙陀王姓李是唐朝皇帝赐姓,他们接受这种赐姓具有政治好处。例如,李姓沙陀人后来就冒认是唐王室的族类而建立了后唐。
在李汝珍看来,他在《镜花缘》中所描写的国家都有根有据,都来自古本书《山海经》。他这种根据只有幽默价值,而没有艺术价值。小说中所描写的国家只有女儿国是《新唐书》有记载的,按《新唐书》:“东女……羌别种也,西海亦有女自王,故称‘东’别之。”就是说除了这个东女国之外,还有个西女国,这两个女国很不相同。东女国很像《镜花缘》的描述,女尊男卑,“子从母姓”,“王号宾就,官曰高霸黎,犹言宰相也”。“凡号令,女官自内传,男官受而行”。就是说,女王和女官是立法者,男官只能当执行者。在东女国中,“俗轻男子,女贵者咸有侍男,被发,以青涂面,惟务战与耕而已。”东女国的继承关系,有点像原始社会,“王死,国人以金钱数万纳王族,求淑女二立之”。或者“姑死妇继”,这很特别,婆婆死了,媳妇继承王位,同《镜花缘》中的女儿国母死女继承的方式根本不同,同现今世界的女王继承方式也都不相同。《镜花缘》中描写了女王同男宠的女儿抢夺王位的故事,这在东女国中不可能发生,因为在东女国中都是和平继承王位。在《隋书》、《旧唐书》、《新唐书》中都有东女国的记载,据考证,东女国就是现今的不丹国。
在《新唐书》中,还记载有西女国,在那里,都是女子当家,而且不抚养男婴,要传宗接代,不能像《西游记》中描写的那样,喝子母河的水,而是需要从宗主国东罗马(拂菻)进口成年男士。“西南际海岛,有西女种,皆女子,多珍货,附拂菻,拂菻君长岁遣男子配焉。俗产男不举(不举就是不抚养,不等于杀死,很可能“出口”到宗主国东罗马——辉山兰狐注)”。
在《镜花缘》中,林多洋等人第一个有贸易交往的国家是君子国,既然是礼仪之邦,自然就说汉语,不用去研究君子国的老外同中国是否有过文化交流。君子国的一个隶卒在买东西时能灵活引用儒家的格言“忠恕之道”,那就是说,君子国的人不但使用汉语,连文化传统也是汉族人的。君子国吴之和,吴之祥兄弟不但姓汉姓,取汉名,满口引证汉族人的经典,连他们家门上都挂着汉字写的匾“渭川别墅”,渭川应是流经长安的河,同君子国没有瓜葛。其后到的大人国、劳民国、元股国等都无例外都使用汉语,而且在元股国还遇到一位因反武则天而流亡海外的唐侨尹元,按李汝珍的习惯,此外侨来自天朝,应称呼为天侨。
李汝珍描写黑齿国的黑人时,说他们“连牙齿也是黑的”,这是胡说八道,因为黑人皮肤虽然黑,但牙齿却很白,李汝珍这样写,足见他没面对过真正的黑人。黑齿国的两个黑女孩不但姓汉姓,取汉名,说汉语,写汉字,而且对汉语的精通超过了见多识广的多九公和探花唐敖,在汉语音韵学方面把他们考得张口结舌,遍身冷汗。黑人女孩对汉文化的精通更是无与伦比,什么《毛诗》、《易经》、《汉书》、《周礼》、《左传》》、《晋书》、《论语》、《淮南子》、《夏小正》、《吕氏春秋》,凡是中国有的,她们都能张口就来。非但如此,她姐妹二人还通晓中国历史,能如数家珍一样的议论“《论语》自遭秦火,到了汉时,或孔壁所得,或口授相传,遂有三本,一名《古论》,二名《齐论》,三名《鲁论》。今世所传,就是《鲁论》”。这样由外国人充当的中国通在古代是不可能有的,就是现代也不可能有。按唐朝时代的海内外交流通道,把汉人的语言、风俗和典籍全数流传到黑非洲,根本没有可能,就是到了现代,也无法让黑非洲完全接受中国的文化。当然,按李汝珍的想法,这种文化融合没有强迫或侵略的意思,他不过是想当然地让外国人接受天朝文化。
后来林多洋等人来到白民国、淑士国都是说汉语,写汉字,而且在淑士国首都的城墙上还有字谜对联“欲高门第须为善(谜底为淑),要好儿孙必读书(谜底为士)”。一直到了歧舌国,李汝珍才觉察到毕竟是外国,不能都说汉语,于是让歧舌国人满口唧唧呱呱,不知说些甚么。于是唐敖道:“此处讲话,口中无数声音,九公可懂得么?”多九公道:“海外各国语音惟歧舌难懂”。好在多九公懂外语,就让多九公出头打交道。当快要离开歧舌国时,该国的通使忽又带著女儿上船来,李汝珍突然忘记了歧舌国人说话“满口唧唧呱呱”,竟然让所有人同通使父女用汉语流利交谈了。这且不说,多九公费尽心机从歧舌国王处弄来一张音韵秘籍,却是用汉字写的汉语音韵秘籍,这实在搞笑。
邓九公给歧舌国的王子和王后治病,用的是中医,这也罢了,天朝上邦来的,除中医外也不会别的。奇怪的是,歧舌国人不但懂得汉字药方,而且居然能按邓九公开的药方抓全了药,连川芎、川贝母这种药也能抓到。须知,在唐代,还没有四川这一地名,当然也没有川芎、川贝母之类的药,就是有也只能叫蜀芎、蜀贝母才合理。另外,中药都需要经过炮制,歧舌国人如何能炮制出邓九公药方上所有的药。另一方面,在唐敖给米兰音开的药中,有雷丸、使君子两味药当地“历来不产”。这显然是因为米兰音必须到中国来参加科举考试,所以按故事情节的需要必须让歧舌国缺这两味药。
在智佳国,那里的人不但说汉语,用汉字,还同汉人一样猜灯谜。谜底谜面多使用汉人的典籍,如果不特别说明,这里是智佳国,简直就像在中国的某城市举行猜谜活动一样。
如上所述的种种,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在李汝珍笔下的所有国家,除了按《山海经》夸张描写的人的形态外,其一般生活习惯、文化、语言等均套用清代的。君子国吴之和兄弟批判天朝上邦的种种社会弊病,如争讼、缠足、三姑六婆、命相推算、生活奢华等也都是清代的现象,以至于同唐朝没有一点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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