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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心公胆蔡将军

公心公胆蔡将军

深秋季节,拜谒蔡锷将军故居。
  蔡锷家道贫寒。父亲是个裁缝,常年为他人做嫁衣裳,母亲纺纱糨补之余,每天打桌豆腐做买卖。走进故居,房屋三舍三间,几无余物,将军出生的那间小屋,留有架子床,床上挂白纱蚊帐,床里盖着的是露出了破絮的浆洗印花被。旧物较多的,是将军母亲的豆腐作坊里,有舂米之舂具,有豆腐磨具之类的东西,睹其旧物,让人感到十分亲切,岁月恍然,常见之物转眼成为文物了。
  将军故居外,是一片小丘陵,高不过两丈。据说,过去这片丘陵,苍松叠翠,枝繁叶茂,灌木丛生,更有野兽出没。当年蔡母十月怀胎,有夜恍惚,信步松林,忽感身疲体倦,倚坐于一颗翠盖如云的松树下小憩,睡眼迷蒙,突然,有一只老虎跳跃而来,她想逃,却无力,白虎奔来,却是特别温驯,蜷伏怀抱,她猛然惊醒,原是睡中一梦,随之,一个虎样的小孩呱呱落地,这就是蔡锷。蔡锷起名艮寅,字松坡,其来由即本此。艮者,山也,寅者,虎也,松坡者,即屋背后,那片小松树林子也。
  大人物横空出世,总要附着许多传奇,实不足怪,而实在的是,蔡锷身如病猫,而精神气势却胜猛虎。以农家子弟而再造共和,书写了一部人生传奇。将军身上,满是传奇元素,出身寒舍,无人提携,却一路高歌,迈进元勋人物;与京城小凤仙共谱一曲高山流水,英雄与美人,历来都是书家爱传、市井口耳易传的两大元素;将军虽然再造了共和,却未曾将共和造完,仅以三十又四的年寿,殒命于异国他乡。
  百年之前,中国历史几乎是北方史,帝王将相都出在秦岭之北,从长安到北京,王气都蓄在幽燕间,如果迁移南方了,那就要出事了,宋代就有一谚语流传:“南人做相,乱自此始。”南人别说做帝王,连做丞相的资格都没有,“金陵王气黯然收”,南京虽然做过几个朝代的都城,但据说都是短命的。然则,明清之际的思想大家王船山,则大胆断言,“地气东南迁”,在他看来,北方的气数渐枯,而东南方向的地气勃然而兴,一言中的,东方的睡狮猛然而醒,二百年后,应其言而不爽,中国近代史,大半是南方史,小半是湖南史,南方人物且不说,而湖南呢,差不多沿着一条现在的320国道,湖南出了不少力挽江山于不坠、开创社稷新局的伟人,从湘东北往湘西南屈指数,湘阴的左宗棠,长沙的黄兴,湘潭的毛泽东,宁乡的刘少奇,娄底的曾国藩,邵阳的魏源与蔡锷,他们几乎都在一根经度与纬度线上众星闪烁。如此密集的人物出现在同一片土地,湖南是不用羞愧,可将“惟楚有才,于斯为盛”的匾牌高高挂在岳麓书院的。这些人物都建有盖世奇功,可惜的是蔡锷,天不假年,英年早逝。
蔡锷心是公心,胆是公胆。袁世凯待他,并不薄,当年蔡锷去日本留学,在长沙只借得两毛钱,到了汉口借亲戚大洋六元,由汉到京,袁世凯借给他洋元一千,以愚士度之,士为知己者死,蔡锷当死心塌地效忠袁世凯才是,袁世凯搞民主共和,将军是抵命相助的,而袁世凯逆天下滚滚大势而复辟帝制,蔡锷也就壮士断腕,切割私情,挣脱束缚,首举反袁大旗,是为公心,此举被孙中山誉为“再造共和”;而其身子其实羸弱,他所借助的力量,也只是僻远的云南新军,欲以鸡蛋去碰石头,怕也只有湖南蛮子才有此蛮劲,是谓公胆,陈独秀在《欢迎湖南人底精神》中对蔡锷这种公胆钦敬有加:“蔡松坡带着病亲领子弹不足的两千云南兵,和十万袁军打死战,他们是何等坚韧不拔的军人!”

  以如此公心与公胆,“为四万万人争人格!”蔡锷若不早死,也许真的会争出一个真正公权的公家来,可惜历史从来都没有假设,蔡锷出师未捷身先死,后来的民国政府,虽然实行“疑似”公权的总统制,却实是蒋宋孔陈的私天下。确实,将军所为,都是在国家意义这个层面上的,当年,将军病殒于日本东京福冈医院,归葬于长沙岳麓山,举国志哀,为中国近代史首位获国葬者,现在,将军故居也由市保文物一升省保,再升国保,将军价值,再次升到了国家层面上,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俱往矣,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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