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御林军”密谋反蒋:险些活捉蒋介石
上了年纪的重庆人,大多记得“内二警”.“内二警”全称叫国民政府内政部第二警察总队,这支2万余人的美械化部队,曾是拱卫重庆和保护蒋介石安全的御林军。重庆解放前夕,内二警策划过一次兵变,意图活捉蒋介石。为纪念重庆解放60周年,记者辗转寻访到当事人的后代,寻得第一手资料,首次为读者披露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入档理由
1949年11月1日,人民解放军发动强大的西南战役,我二野11军、12军和四野47军在刘伯承、邓小平指挥下,突破川黔防线,国民党守军节节败退。
驻防重庆的内二警如惊弓之鸟,情急之下,其高层暗中策划了一次兵变,意图活捉蒋介石。曾任内二警少将副总队长的张佐斌是这次事件的参与者。张佐斌,四川内江人,黄埔九期毕业,参加过抗战,2005年获*题写章名的抗战胜利60周年纪念章。据其子张培楠介绍,“父亲的回忆录1980年代经全国政协副秘书长彭友金(原川东地下党负责人之一)转交进中南海,邓颖超审查后,亲笔将《内二警反蒋》改为《御林军反蒋》”。
蒋介石来渝作挣扎
其车队规律难以掌握
1949年8月28日,白市驿机场。蒋介石走下舷梯,同行有他的儿子蒋经国、外侄俞济时、表侄施觉民(任蒋的警卫组长),另有秘书、侍从、武官等32人,分乘3架专机,由张群、杨森等陪同前往林园
我就是这时成了蒋介石的“御林军”成员。当时我任内二警少将副总队长,这支队伍是在原川军李根固新编25师基础上改编的,直属内政部,集军、警、宪、特于一身,装备精良,有兵员两万多,负责保卫重庆的工厂、仓库、飞机场等。蒋来渝后,我和宪兵24团团长沙吉夫被任命为护卫蒋安全的总指挥,具体分工由24团担任林园内部警戒,我率部担任外部警戒。
此时,全国大部分地区已解放,仅剩西南一隅为蒋介石做困兽挣扎,重庆局势十分动荡。蒋对安全格外小心,我调了三个大队约2000人在林园周围警戒,又调了一个大队守卫白市驿的3架专机。
蒋介石每次外出前,都由施觉民通知我布置好警戒,但他从不透露行走路线,搞得保卫工作相当被动。蒋出门坐车也有讲究:5部小车同时出动,有时他坐第二或第三辆,有时坐第四辆,但从不坐第一或最后一辆,使人很难掌握他的活动规律。我将部队驻扎在林园至西南长官公署、佛图关一线,这是当时重庆的中枢地带。即使这样,仍免不了被蒋搞得手忙脚乱。一次,小车队开到小龙坎时,忽然转向沙坪坝。我慌了,因为那边没有安排警戒!我赶紧将一个大队调往磁器口方向。原来蒋是去看望重大校长张伯苓,幸好一路无事,我才松了口大气。
银元送了几卡车
并不能抵消我的反蒋情绪
蒋来渝后,很少公开露面,一般都在住地召见他人。11月14日蒋再度飞重庆,召开过两次较大会议。我参加了第二个会,与会者都是少将以上军衔,有30余人。蒋介石讲话的主要内容是:确保重庆,保住重庆我们就有办法;如重庆保不住,就退守内江,以沱江为第二道防线反攻;成都是我们与*决战的地方,已命令胡宗南100万大军开赴成都,并拟从台湾调500架战斗机,与*决一死战。
其实,谁都知道胡宗南根本没有“100万”军队,“500架战斗机”更是妄言。
此时刘邓大军已逼近重庆,“陪都”危在旦夕,蒋介石还在睁眼说瞎话,拿银元收买人心,鼓动我们卖命。“再坚持3个月,第三次世界大战就会爆发,那时,美国会直接出兵,援助我们消灭*。”蒋介石说:“现在发3个月的应变费给你们,一定要坚持到底,到时再论功行赏。”内二警领到多少银元,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退守成都时,曾用几辆卡车装运,并派手枪大队护送。
银元虽多,并不能抵消我的反蒋情绪。原因有三:一是内二警前身是川军刘湘系,长期受蒋歧视,与中央军差距太大,祸到临头才想起我们,实在憋气难忍。二是毛泽东1949年4月的讲话我已看到,毛泽东向国民党军政人员指出两条路:一是继续与人民为敌,与蒋集团同归于尽;二是与蒋决裂,赎罪立功,以求人民宽恕。三是对重庆“九二火灾”的处理,让我对国民党彻底失望。据事后统计:“九二火灾”烧毁街巷39处,学校7所、机关10处、银行钱庄33家、仓库22所,被烧死的人户口载籍者2568人,其他身份不明者不计其数。处理结果竟由重庆警备司令部政工处副处长龚克勋,从牢房里押出两个犯人,说是*,枪毙于余家巷、暴尸三天了事。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真要反蒋,我一人难以办到。内二警的总队长是彭斌,我是副职,完全控制内二警,没彭的合作不行。但我俩谁也不敢率先表态,因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内二警密谋事变
蒋介石提前12小时逃离重庆
1949年11月下旬,刘邓大军已打到綦江、南川一带,蒋急令胡宗南调第一军赴重庆保驾,胡的这支部队号称“天下第一军”,在南泉与解放军激战后,失败溃逃。
11月27日,林园、白市驿机场等处的守卫都换上了蒋的嫡系。内二警则被调到长江南岸抵挡解放军。大家认为,这是蒋介石借解放军之手,消灭我们杂牌部队。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我和彭斌不能不考虑携手反蒋。
29日下午,内二警奉命撤回长江北岸,防守佛图关到朝天门一线。我和彭斌在菜园坝江边商议发动兵变。彭斌说:“这次行动由张副总队长任总指挥,他带几个支队先上去,一支队摆牛角沱,二支队摆曾家岩,三支队摆上清寺,四支队摆中山路,另两个支队由我带上去。”我们都避开说“起义”二字,但行动部署却摆明了是要兵变:4个支队控制蒋在城内的力量,两个支队捉蒋。
当我带队入城时,意外发生:驻守城内的国防部364师罗君彤部,突然用机枪向我们开火。事后才知,是杨森不放心内二警,让罗趁机打垮我们。见打得很凶,彭斌不敢贸然上来。
当晚9时多,重庆城内异常混乱,很多车辆朝成都方向开,有熟人看到我喊:“佐斌,快走,上成都哟!”我急着找彭斌,无心理会,但很奇怪:蒋不是下令车辆只准进不准出吗?为什么这么多车往成都开?大约11时多,忽听江北“轰”一声巨响,全城电灯被震熄,原来是江北兵工厂火药库爆炸所致。后来才知,这是蒋介石临走时,指使特务干的。
找不到彭斌,我只好把部队往山洞方向开,谁知彭斌已先到了。此时大约是凌晨12时30分,我们正商量时,突见5辆小车从林园方向开来,因电灯被震熄,没看清是什么人的车。只见汽车转弯驶往白市驿方向,不一会儿又看到3架飞机升上漆黑的夜空,我和彭斌才恍然大悟:蒋介石跑了!蒋原说他要11月30日中午才飞成都,没想竟提前了12小时。后来才知,蒋提前离渝,是因他得知驻重庆附近的谢增新师已起义,解放军的一个师正直奔白市驿,欲封锁飞机场。如此,我们在渝兵变、捉蒋介石的计划夭折。
灌县举起义旗
受到中央和刘邓首长欢迎
蒋介石飞到成都部署“大决战”,他命令内二警经川北公路赴成都待命。我和彭斌将队伍开往成都,我被命令驻守崇庆县,彭斌驻守大邑县。
12月中旬,内二警高层开始与*方面联系起义。当时中共为策反内二警,川东特委、川西地下党共用了7条内线做我们的工作。彭斌内心却很矛盾,因为他的妻儿被蒋介石送去台湾。我告诉彭斌:“我们已山穷水尽,不是考虑妻儿老小的时候,要考虑内二警两万多人的性命。联络解放军的人已派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12月24日,我们在灌县(今都江堰市)正式通电起义,其内容是:
北京:中共毛泽东主席
重庆:中共刘邓首长
我们内政部第二警察总队现已觉悟,宣布反对国民党、拥护*;反对蒋介石,拥护毛主席。现决定于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通电起义!
内二警总队长 彭斌 副总队长 张佐斌 麦征甫
通电发出后,中共中央和刘邓首长很快给回电,内容是:“你们率部起义,人民表示欢迎,希原地待命。”
此后,内二警被改编入解放军遵义军分区,开赴桐梓县整训。我和彭斌到重庆西南军政大学高级研究班学习。该班学员是国民党在西南起义的将官以上军人,学期6个月,课程有社会发展史、毛泽东著作选读等。随后,我被推荐到西南军区作高参,再后来我解甲归田,回到家乡。内二警的许多士兵经整训后,加入解放军,后来开赴朝鲜前线,为抗美援朝立下战功。
他们那代军人的局限性
“他们那一代军人有局限性。”张佐斌的儿子张培楠告诉记者,“这种局限性是历史形成的,他们无法超越,我们也不能回避。”张培楠曾任石油工程师,现任黄埔同学会重庆渝中分会会长,对这段历史作过深入调研。
张培楠认为,父亲及他的战友解放前夕虽曾意图捉蒋,“但捉蒋的信心并不那么足,关键时刻也有过犹豫”.张培楠说,直到1980年代,政治清明、环境宽松后,父亲才向他道出实情。“父亲作为黄埔军人,真要捉蒋介石,有两个坎他迈不过去”--
一是学生捉校长,天理难容。“父亲那代军人,大多读过旧学,父子、师生、君臣关系看得很重,思想受局限,下手很难。”
二是他们无法真正成为“张学良第二”。张培楠说,“父亲1936年在南京受训时,亲见张学良护送蒋介石回南京后,大街上的标语铺天盖地,上书斗大字幅:挟持统帅,军法严惩!张学良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因此,父亲可以起义、可以反蒋,但真要他拼命捉蒋,事实上是办不到的。
这就是历史的真实,也是个人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