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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初恋爱ing) 精华 推荐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初恋爱ing) 精华 推荐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北京太大了,去什么地方都感觉很远,想起谁都感觉很远。所以温静一直尝试着不想杜晓风,刻意将七年的感情压缩成小小的一块石头,抛到时光背后。和其他人说起时,也只是淡淡一笑。可是她知道,明明不是。
温静躺在床上,听完手机闹钟一整首《北京欢迎你》,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今天是周末,上周高中同学在人人网上约了一起聚会,据说是难得整齐的一次,想想也是,连她这样毕业后基本淡出大家视线的人都被通知了,说明的确算得上大规模。
    温静本来不想去的,比起和旧时同学回忆往事,她更想在家好好睡一觉。她没有苏苏那么大的热情,工作很辛苦,加上拥挤在地铁里的时间,温静每天至少有12个小时是在外面度过的。一直以来让她骄傲的有历史感、凝重宏大的北京,现在反而成了负累。
    北京太大了,去什么地方都感觉很远,想起谁都感觉很远。所以温静一直尝试着不想杜晓风,刻意将七年的感情压缩成小小的一块石头,抛到时光背后。和其他人说起时,也假装只是少年时代稚嫩的迷恋,淡淡一笑,叹惋两声人生若只如初见也就罢了。
    可是她知道,明明不是。
温静和杜晓风是去年才分的手,他们从高中二年级开始好,分手时都已经工作两年了。在温静戏谑着干脆赶在奥运会那天扎堆结婚时,杜晓风喜欢上了别人。很无奈,很残酷,但是仍然是很多人都经历过的事,以至于找到苏苏倾诉,温静却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了。再多的忧伤、哀愁、幽怨等等美丽的形容词结合起来,也都是在显示着很简单的事实:杜晓风不爱她了,他喜欢上别人,然后甩了她。
    温静见过那个女孩,也不能说多么的漂亮,但是很可爱,很爱笑,和杜晓风逛街时还能蹦蹦跳跳的,一会儿在他左边,一会儿在他右边。温静远远地看着他们,心里想,哦,他现在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啊,然后就转身走了。
    她是躲在杜晓风住的地方看见他们的,单元门外有一大丛丁香,杜晓风毕业租房时一眼就看中了这里,他说丁香的味儿和温静身上的味儿很像,这样每天路过这丛丁香就能想起她了。
    可是如今温静就躲在这丛花背面,杜晓风却一点儿没发现她。他只是拉着自己的新女友,熟练地掏出钥匙开单元门。钥匙圈上挂着的CS 玩偶,还是温静送的。
    七年的感情不可能让她甘心放手,苏苏那时给她出主意,每天从MSN上发给她很多打败小三抢回男友的帖子,让她借鉴。而看到别人形形色色的苦痛,温静总会感同身受,跟着掉几滴眼泪,然后咒骂“小三年年有,最近特别多”。
    温静也确实想过捍卫自己的爱情,可是当她看到那个女孩时,她放弃了。让她怎么做?带着棒球帽,穿着颜色鲜艳的T恤和七分裤在杜晓风身边转来转去?把自己弄得可怜点,利用杜晓风的同情心和良心?或者打着最后做一次的旗号,然后故意让那个女孩子知道?这些也许对杜晓风管用,但是温静自己却受不了。
    杜晓风是她的初恋,她对他蕴藏了所有的美好梦想。所以杜晓风打破的不仅仅是他们七年的缱绻,还有她心尖上最珍惜的那一方淡淡情思,这是永远没办法挽回的。原来温静觉得初恋就像晶莹的水晶,无论以后经历怎样的恋爱,都会闪着不可磨灭的光亮,可现在她知道,那不过是捧在手心的水滴,稍微一松手就不见了。
    或许人人都享受初恋,不管成功与否,不管经历了怎样的尴尬,不管那个人变成什么样子,在多年之后,仍旧会带着微笑谈起,一副念念不忘的样子。苏苏就是如此,她总爱聊起孟帆,那也是她们的同班同学,很清秀安静的男孩子,他的初恋就是苏苏,而苏苏却没和他好。苏苏那时喜欢一个特别开朗的男生,是足球队的前锋,她们开玩笑地叫他足球小将。
    “那时孟帆问过温静很多次我家的电话,是吧?”苏苏说起这段时眼睛都要亮一下,带着特有的俏皮,仿佛还是十几岁的小女孩。
    “是啊。”温静总是配合地回答。
    苏苏眉目含情,一脸满足,笑着说:“可他却最终没给我打过,只有几次,我接起来那边却不说话,那一定是他。孟帆就是那样的人,他太害羞了,不然我也许就和他好了呢!哎,其实班上有很多女生喜欢他的,是吧?”
“是啊。”温静答。
这段话已经重复了很多次,温静知道苏苏接下去就要讲和足球小将的故事了,中间她还会说好几次“是啊”。
相对来说,苏苏也会很配合温静。
    “她最幸福了!杜晓风就是她的初恋!初恋好到现在,绝对是奇迹!是吧?”苏苏每次都要大惊小怪一番,周围的人也一定艳羡着附和。结果轮到温静说初恋的时候,她还是只能说“是啊”。
    但是温静很满足,她一直对自己的初恋非常满足。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自己最后的那个人,这么完美的初恋连温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以至于渐渐忽略掉岁岁年年背后产生的那些问题。所以虽然她也很想像苏苏说起孟帆和足球小将那样,给那些人讲讲她和杜晓风的事,但是每每被苏苏抢先替她略略几句说完,她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毕竟别人的初恋都只剩下了故事,而她的则是继续进行的事实。
    如今她的初恋也变成了故事,但是她却永远不会去给任何人讲这个故事。因为把初恋谈到不该是初恋的年纪再结束,就已经不是故事,而是尴尬的笑话了。
温静还在品味个中辛酸的时候,苏苏的电话打了进来。“温静,你起了吧?别变卦啊!说好去的,你不去别人一定会说,杜晓风甩了你,你一蹶不振,不能面对他了。”“我去,只是在挑穿哪件衣服。”温静从床上坐起来,随便扯了个谎。
    “那就好!穿漂亮点!上次咱们去燕莎买的裙子,就那个吧!”苏苏擅自张罗着。
    “好好。”温静笑着挂了电话。
    她打开衣柜,翻出了那件宝姿的裙子,挺贵的,两千块,是刚分手时和苏苏扫街一咬牙买的。温静套上了那件裙子,拉上拉链,照照镜子,不禁笑了。腰间宽裕出两寸多,这一年多竟然又瘦了,果然衣带渐宽。
    温静索性脱下裙子,随意挑了一件平时的开衫穿上。其实今天无论她表现出什么样子都是在说谎,苏苏说的那些才是事实:杜晓风甩了她,她一蹶不振,不能面对他了。
    温静有些后悔逞强答应苏苏去了。
生活委员跳出来证明,这么一说温静也想起来了,孟帆的确总是和苏苏一起做值日。那时每天温静都和苏苏一起回家,苏苏和孟帆做值日时,温静就坐在教室里等着他们。她现在还能恍惚记得那时的情境,黄昏使教室泛着暮色的光晕,窗帘被微风掀起一角,大概是因为都有些害羞,孟帆和苏苏分别站在黑板的两端,局促地擦着黑板。两人的动作很慢,一边擦一边渐渐靠近。有时他们会因太关注对方的动作而不小心碰翻了粉笔盒,两人手忙脚乱地捡,温静看着便偷偷乐。 同学们打趣得更厉害了,苏苏应接不暇,但羞涩的目光中却透着丝丝温暖笑意。温静有点羡慕苏苏。
“苏苏,你怎么喜欢二班踢足球那个小子啊?孟帆等了你两年呢!”
“我又不知道他喜欢我……”苏苏嘟嘟囔囔地说。
“怎么不知道?全班同学都知道他喜欢你!”
“他自己不告诉我呀!”苏苏申辩。
“孟帆太内向!可惜了,要不你们凑一对多好!”
“是啊!便宜了二班那小子!”
“咱们班怎么没成一对啊!”“有啊!杜晓风和温静不就是初恋吗!” 七嘴八舌在这么一句煞风景的话中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杜晓风和温静身上。杜晓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温静这回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掩饰了。 然而就在温静苦思冥想如何躲过这尴尬的时候,杜晓风却开了腔,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时不小心磕到了玻璃转盘,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不是。”杜晓风缓缓地说,“我的初恋不是温静。”
温静抬起头,对上了杜晓风的眼睛,一直以来悬于她心尖的那一点悸动,终于停下了。
3 day

3
“初恋又不是说两个人交朋友才算,单恋也算吧!今天坦白,我军训那会儿偷偷喜欢刘欣然来着!本来准备表白,结果一不小心被焦磊捷足先登了!你说他也没追成,还耽误我,要不指不定现在谁跟谁呢!”杜晓风嬉笑着说。 刘欣然一下子红了脸,男生们纷纷起哄,非让他们碰个杯。杜晓风也不扭捏,大方地举杯送到刘欣然身前,刘欣然接过杯子时两人不小心手指交错,大家就又笑了起来。 温静也混在人群中笑着,仿佛眼前的一切事不关己。然而她眼里却掩藏不住冰冷的绝望,原来晚一步抽身而退就要身受重伤,原来多年的纠结只是她独自的心病,原来她没资格抱怨,原来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初恋。
温静没问过杜晓风关于初恋这个问题,她只知道杜晓风以前没有过女朋友,她是他的第一个,他也是她的第一个。也许就是第一个这样别致新鲜的误导,让温静笃定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青葱岁月里的杜晓风远没有现在大方,他只是略显顽皮的篮球少年,坐在温静后面,故意踹踹她的凳子,强装着很有派头,不客气地说:“忘带语文书了,看一本吧。” 温静皱着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拿着书转过身去。他们斜坐着,趴在课桌上一起看课文,好像都不乐意,但其实心里都是暗暗高兴的。 讲《荷塘月色》时有一句:“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两人都扑哧笑了出来,苏苏的大名叫苏媛,不由回头狠狠瞪向他们,班上的同学看见他们笑了,也都跟着笑起来。温静和杜晓风各看了对方一眼,眉梢眼角间的笑泄露了心底间的秘密,少年时的喜欢,不过就是你一眼、我一眼的事。 喜欢这东西,不确定的时候在猜,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又有点躲着。在课桌间、楼道里、操场上无数次深深浅浅的眼神交错中,温静反倒不敢再像平时那样自然地和杜晓风做冤家对头了,好几次脸对脸地走过去,两人都慌忙往别处看,而走过之后,又都偷偷找机会回头看。 后来还是杜晓风先开的口,向温静表白那天是个夏日的清晨,两人一起码车,学校的老槐树上有蝉的声音,温静时不时抬头看看,倒不是蝉声有多大的吸引力,而是杜晓风的目光让她有些紧张。人来人往的自行车棚让杜晓风出了一脑门的汗,他时不时地看表,怕错过这个好不容易计划来的时机。 车棚里的自行车渐渐满了,温静已经背上了书包,隔壁班的小胖子却还在慢腾腾地锁着车,杜晓风恨不得一脚把他踢走。眼看温静就要往回走了,杜晓风鼓足勇气拉住她的书包带,壮着声势,一股子痞味儿地说:“喂,你等一下!” “干什么?”温静回过头。
“那个……”杜晓风顿了顿,回头看看,确定那个小胖子听不到,才压着声音说,“温静,你喜欢我吗?我有点喜欢你。”
初夏的太阳仿佛一下子提升了温度,温静觉得自己的脸颊热了起来,她抿着嘴唇,愣愣地看着杜晓风,心里一半高兴,一半生气。
喜欢就是喜欢,什么叫有点儿?
“你说话啊!”杜晓风的脸红透了,眼睛里明明都是期盼,但说出话来还是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我……” 温静的话只传出了一个字,就被身后劈里啪啦的声音掩盖了。两人一起回头看,小胖子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们,他的自行车带倒了刚刚码好的一排车。 “你干吗呢!”杜晓风怒气冲冲地说。
“算了算了。”温静放下书包,走了回去。
杜晓风竟然很听话地闭嘴,跟着温静一块,一辆辆地扶起倒成一片的自行车。
“喂,你刚才说什么了?”杜晓风憋不住问。
温静哼着“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摇摇头说:“没什么呀。”
“什么没什么!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呀?”
温静仍然哼着歌不说话,她看着傻乎乎的露出焦急表情的杜晓风,忍不住笑了。
4 day

从饭馆出来,一帮人马上热热闹闹地继续下一摊,直接来了钱柜。本来温静真的不想跟着了,但是苏苏死活拽着她。
“我陪你挺住了杜晓风,你怎么也要陪我等到孟帆!”苏苏咬牙切齿地说。 温静无奈地点头,顺便提醒:“别瞪眼,假睫毛要掉了。” 坐在包厢里的杜晓风应对自如,早没了当初的青涩。熟悉的音乐声把少年往事穿越时空带到眼前,温静轻轻按了按脑袋,不知道谁竟然点了这首老掉牙的歌。 “《只爱一点点》,杜晓风,和刘欣然对唱吧!”男生们仍然抓着刚才的恶趣味不放,看着杜晓风和刘欣然被簇拥到屏幕前,温静别开了眼。也没什么,不过唱首歌。温静最初就是这么想的,然而,当“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的前奏声响起,温静却真的有点撑不住了。屏幕中巫启贤的脸孔渐渐模糊,那么多情歌对唱,为什么偏偏选这一首呢?
苏苏拉住打算起身的温静说:“别走,现在走就是你输,之前都白搭。”
“我想去厕所。”温静憋着眼泪,勉强微笑着说。“忍忍吧,真的那么急?”苏苏有点不相信地说。
“真的,肚子疼。” 心也疼。
温静站了起来,用自认为最优雅的姿态,狼狈地走出了包厢。
在化妆间里温静想洗把脸,但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轻描淡抹的昂贵彩妆,她只能无奈地抬起头。
据说使劲睁大眼就可以不流泪,于是温静狠狠地瞪着化妆间的顶灯。她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姿势待了十分钟,泪水果然没有流下来,那股苦涩都顺着鼻腔化到心里去了。 虽然很没出息,但是她就是忍不住难受,杜晓风的话推翻了她珍藏的曾经。温静心疼时光那头小小的自己,那个站在自行车棚下灿烂笑着的十六岁女孩。 杜晓风,杜晓风……
曾经用尽全力的呼唤,终于只变成一声叹息。温静吸吸鼻子,确定脸上没留下悲伤的痕迹,才慢慢地打开了门。 然而她一出来却愣住了,杜晓风就站在化妆间外,好像在等她的样子。见到温静,杜晓风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看,等温静看向他,他又躲闪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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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day

温静方才整理好的心情就被这一眼消耗掉了一半,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动。
“我……”杜晓风往前走了一步,他还没说出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
周杰伦吐字不清的唱腔在狭小的空间里一遍遍回放,杜晓风怔了怔,接起了手机。
温静望着虚无的空气猜测,刚才他距离自己大概只有10厘米。
“喂,嗯……唱歌呢。”杜晓风转过身,压低了点声音,温静看着他的背影,澎湃的心一下子就冷了。
是那个女孩的电话。 “不回去,估计得10点,你别等我了……我知道……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瞎闹什么呀……嗯乖……拜拜。”
杜晓风挂上电话,温静没等他转过身面对自己,猛地往前走去。
“哎!温静!”杜晓风忙跟上她。
温静没有回头,她不能回头,如果看了他,那么今天的所有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面对杜晓风不爱她的事实,她还是会哭的。
走到包厢门前,温静恰巧碰见了迟到的焦磊。为了摆脱身后的杜晓风,温静忙上前搭话:“焦磊!大家都等你呢!”
“不好意思!公司有点事!”焦磊笑着说,他看见温静身后的杜晓风,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晓风,你也来了?好久不见啦!”杜晓风点点头,好像刚上厕所回来,自然极了。
“快进去吧!”温静推开包厢的门说,“对了,孟帆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焦磊站在门口,默默停住了脚步。
苏苏坐在屋里面,看见出现在门口的焦磊,眼睛里马上闪出了期冀的光。她微微侧过头,向焦磊身后望去,盼望着那个记忆中的白衣少年。然而她却没有看见孟帆,只看到了温静骤然苍白的脸。
“孟帆……前几天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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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他去槐荫区,说要拍槐花的照片,回北京的时候遇到了车祸。死去的时候,他很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司机说,他闭上眼睛前是说了些什么的,但是他们都没听清……”

6 day
1
谁也想不到,那天的聚会是以静静的哀思结束的。

“他去槐荫区,说要拍槐花的照片,回北京的时候遇到了车祸。”
“没有外伤,干干净净的,大概是伤到脑子了。”
“死去的时候身边没有亲人和朋友,他只是孤单的一个人。”
“很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司机说,他闭上眼睛前是说了些什么的,但是他们都没听清……”
焦磊缓缓地讲述着孟帆生命的最后一刻,温静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她仿佛看见了槐花纷繁的重影中,那个静谧少年淡入花香的残像。 亡者远去的身影使人世间所有扰乱的情丝都平静了下来,初恋也好,杜晓风也好,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惆怅的味道。温静只是仔细地回想着孟帆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记忆中的这个人总是模模糊糊的。
苏苏抽泣的声音惹得人一阵心酸,温静握住了她的手,苏苏的掌心一片冰凉,有一点阴湿的汗,就像刚在冷水里泡过。
“苏媛,你去送送孟帆吧。”焦磊郑重地说,“他下周末火化。”
苏苏使劲点点头,眼泪晃落在了温静的手背上,这一滴泪是那一天里温静唯一感到热的东西。
孟帆的葬礼很简单,也许是太年轻了,没有那么多的人生可追溯。去的人也不多,温静看了看,大概只有他们几个和大学的一些同学,同事中来了像是领导的人,站在旁边一副快睡着了的样子。 虽然同学聚会那天说好了都要来参加葬礼,但是真正来的也没几个人。孟帆是转校生,人又格外安静,所以在班里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大概能记住他的只有苏苏和偷偷喜欢过他的女生。 整个追悼室显得很空旷,白色的花圈都是重复利用的产品,每次只用更换挽联就好了。陪着孟帆父母站在一起的是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每个遗体告别的人走过,她都跟着鞠躬回礼。焦磊悄声说她是孟帆的女朋友,叫晓兰,两个人好像已经谈婚论嫁了。 躺在花丛中的孟帆有着一种独特的美感,这么形容一个去世的人有些不妥当,但是温静在看见他的刹那就是这么想的。就像焦磊说的一样,即使死于车祸,孟帆仍然干净清新,在光线的照射下甚至笼着一层透明感。也许整理遗容的人也分外可惜这么漂亮的少年早夭,所以在最后一程替他梳理得格外安详,从温静这个角度看,他的嘴角仿佛还带着微笑。 看到可能是幻觉中的微笑,温静才真切地记起了孟帆的模样。面对已经没有生气的面孔才回忆起他生前的容貌,终归是件很抱歉的事,温静轻轻鞠了一躬,把白菊放在了他旁边,而苏苏则又哭了好一阵。
从追悼室出来,灿烂的阳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温静陪着憔悴的苏苏坐在一旁,焦磊和几个男生商量着要去哪里吃午饭,有的说川菜,有的说粤菜,好像又是一次聚会。 逝去的人逝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或真切或模糊的记忆最终都要一炬成灰,人生不过如此,温静突然觉得自己和杜晓风较真过往没什么意思。 “请问……”
温静被打断了思绪,晓兰站在她们身后,微微弯着腰说话,“你们是孟帆的高中同学吧?”
温静忙站起来说:“是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晓兰摇摇头说:“没有了,谢谢你们今天能来送他。”
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 “我们应该的,请节哀。”温静说。
晓兰擦了擦眼睛说:“虽然现在问这个不太合适,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有件事他一直没准确地告诉我,嗯……以后也不会告诉我了,可我真的很想知道……”
温静认真地听她说着,晓兰有点紧张,但是能看出来是下定了决心的。
“他初恋的女孩是谁?你们……谁是他那时喜欢的那个人?”
温静愣住了,晓兰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一丝嫉妒的神色,就像一个等待谜底的孩子,虔诚地看着她。 “这个……”温静看了苏苏一眼,苏苏垂着眼睛没什么表示,温静想她应该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就指了指苏苏说,“那时孟帆喜欢的是她。” 苏苏向晓兰点点头,晓兰释然地笑了,说:“你能来他一定很高兴。”
苏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点尴尬地解释:“我和他没什么的……” “他很喜欢你。”晓兰抿着嘴淡淡地笑了笑,“我们刚开始好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了,让我允许他在心里留一块地方放着你,我那时还吃醋了呢!” 苏苏红着脸,眼角微微湿润了。
“你们那时候很好吗?”晓兰问。
“没有的。”苏苏说,“他没跟我说过他喜欢我,都是同学间说的。”
“原来是单恋呀!活该!”晓兰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说:“他是胆小鬼,到死都没跟你说出口。如果不是我说,他的初恋就彻底泡汤了。这个笨蛋真应该好好谢谢我!对吧?”
苏苏颤抖着点了点头,哽咽地说:“谢谢!” “可是如果他还活着,我是不可能这么若无其事跟你说话的……” 晓兰捂住脸哭了,站在温静和苏苏中间的她显得格外孤单,苏苏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初春的风还带着一点寒,绕过她们,轻轻吹拂起了白色的纸花。 温静愣愣地看着,她被孟帆感动了,因而心里更加难受,为什么他能把初恋记到生命最后,而她的初恋在活着的时候就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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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day

2 孟帆去世后,他生前最后一篇稿件被刊登了出来。
温静是在地铁旁的报刊亭买到那本杂志的,那天她本来想买《时尚芭莎》,翻钱包时掉了钱,她弯腰去捡,正巧看见了堆在角落里的《夏旅》。这显然是小众的杂志,靠着广告存活,实际上并没什么人看,第一本上面还有个清楚的高跟鞋脚印。
恍惚记得孟帆任职的杂志就是叫《夏旅》,温静拿起一本,掸了掸上面的土,翻了开来。
于是她看见了孟帆拍下的槐花照片,还有他的那篇文字——《又到槐花飘香时》:
几乎每一所学校里,都会有一棵槐树,而每一棵槐树下面,都会有很多被遗忘在似水流年中的故事。
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槐花飘香的时候。
我是转校生,那天是到学校和老师见面,准备第二天正式上课。 她正好放学,走过我身边时很自然地笑着跟我说:“拜拜!”
我认识她吗?
因为太认真地在想这个问题,我甚至忘了回复她一句“拜拜”。她背着书包,一边和同伴说着话,一边又回头冲我笑了笑。当我终于确定,我并不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跑下楼梯了。
我们的开头并不美好,还不认识,就先宣告了“再见”,现在想想多少有点不吉利。
然而在那时,我却感觉很温暖,在陌生的校园里,有了向我微笑的一个女孩。
有人会因为一句再见而喜欢上别人吗? 我相信一定有的,年少时我们有足够多的理由去认认真真地喜欢另一个人,而长大后我们有同样多的理由去认认真真地辜负另一个人。所以最初的那些稚嫩感情,偏偏会记住一生。或许真的是,好年月,旧时光。 我就这样一直羞怯地、默默地喜欢着她。 每学期都仔细地抄下课表,计算音乐课和实验课上与她的距离;骑车上学时故意早转一个路口,期待在她家的那条路上能看到她的身影;不自觉地哼唱出她喜欢的歌;从来不和她聊天,但是却清楚地记得她哪天剪了刘海,哪天包了新的书皮…… 以这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喜欢着她,因为她喜欢着别人。 毕业那天我坐在槐树下想,要不要告诉她,我的初恋。 我坐了很久,肩膀上落满了槐花。 我最终没有说。 如今时间已经把我们分开了,总有一天她会忘了我,也许现在就记不清楚了。没关系,我偷偷享受了独一无二的初恋,连她都不知道,在被遗忘的时光中,在她记忆的阴影里,有一个人一直在惦记着她的幸福。 这是我最甜美的秘密。
照片中的槐花,在我按下快门的时候飘落了。而我心里的槐花,就在那里静静绽放着。 哦,对了。 我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拜拜!”
温静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从树上飘落了一片槐花的花瓣。花瓣就落在孟帆的落款旁边,在他的名字上,还有一个黑框。 这个带黑框的名字明明标示着死亡的阴郁,而温静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馨。她仿佛能闻到学校那棵老槐树下阵阵的槐花香气,在明亮的教室里,孟帆一脸宁静地坐着,他望向窗外,手里的圆珠笔转了个圈。窗户的玻璃上,映出了苏苏和温静年轻的笑脸。 温静合上杂志,拿起手机拨通了苏苏的电话。
“你还记得和孟帆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hi或者bye?”苏苏沉吟了下说,“怎么了?我记不清了。”
“是bye。”温静笑着说,“去买《夏旅》吧,不看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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