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很美 因为有爱 人物篇之小脚姥姥
回忆很美 因为有爱
文|阳光舞者
今年是２０１０年，转眼我已经迈过了三十而立的门槛。
今天阳光正好，天气骤热，中午一同与我从桃江调到益阳来的同事摆寿酒。寿星辉是个憨憨的法医，今天整好３６岁。朋友们都感叹，连他这个小男孩都３６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更让我感叹的是来喝寿酒的有很多以前单位的同事，见了面感到异常亲切，让我想起了在县局工作那些有着简单快乐的日子。我和辉一样，把青春年少最美好的时光都留在了家乡，留在了那个机关大院，留在了那座古老幽静的滨江小山上，留在了那栋现在已划为危房封存的单身宿舍里。
思及此，记忆的流水如放开的闸门，没有了可以阻拦的力量。我想，就以此为序，把我记忆最深处那些碎片做个简单的整理，算是送给自己即将到来的３１岁生日贺礼吧。
人物篇:小脚姥姥
对于姥姥的印象，只停留在她已老得只剩下糊涂而我却是个极其不懂事的小孩这个阶段。因为我有记忆开始，她已经８０多岁，而且思维已和那时的我不相上下；当她归天时，我也只有８岁。
记忆里，姥姥很矮，也很小，总是佝着背，偶尔拄下拐，乡里乡亲都叫她“梅二奶奶”，因为她丈夫的名字里有个梅字。我想，在只有三四岁的我的眼中比较矮的人，说明她确实不高。对她的相貌最记得的是过世后摆在堂屋的那张黑白遗像，然而最有实际印像的却是她那双脚，小小的，窄窄的，脚趾头像是长得不太好的生姜，重叠在一起，挤挤搡搡地塞在那双小小的黑布鞋里。小时候的我老是把想把自己的脚趾头摆弄得像姥姥的一样，却总也做不到。
现在想起来，和姥姥一起生活的记忆只有零散的一些片段，确实是因为那时的我太小。可正因为如此，那些片段却像是刻在我的脑子里，常常会浮现。小时候，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要忙田里土里的事，还要在队上出工，所以常常是姥姥和我在家。姥姥特好酒，爸妈怕她年纪大喝了酒不好，就把酒收到碗橱的最顶层。姥姥趁爸妈不在时，就搬条凳子拿酒喝。我看了以后就告她的状。爸爸知道后就把酒藏了起来。姥姥气急败坏，等爸妈不在家时，就用赶鸡的响扫把在我面前敲得啪啪作响，吓得我哇哇大哭。姥姥喜欢骂人，动不动就搬条凳子坐在屋檐下喊天，双手使劲地拍着膝盖，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我爸妈对她种种的不是，那种情形在我看来很吓人，似乎天真要被她喊灵了，会把我爸妈抓走一样。
在我稍大些的时候，姥姥双眼失明，头脑越发不清楚，连大小便也都不能自理了，好在她再也不骂人。上小学的时候，早上是妈妈一天中最忙乱的时候，除了为我准备早餐，还要伺候姥姥起床。记得有一天，妈妈扶着姥姥刚坐到睡椅上，姥姥就把大便拉在裤子里。妈妈帮她换洗完以后，让她坐在马桶上，自己去洗那些弄脏的衣服。没想到等她一过来，姥姥竟然自己又摸索着坐在了睡椅上，又是拉了一椅子的屎尿，如此反反复复了好几遍，衣服都晾了一竹篙。妈妈被她折腾得直不起腰了，姥姥却在那里自言自语：“我明明是解在马桶里的啊”，原来姥姥根本就是把睡椅当成了马桶。
她变得这样糊涂以后，我却觉得她更可爱了。我和小伙伴常常会问她一些很好笑的问题，比如说“你多大了？”她便会回答说“我２０了。”问她丈夫在哪里，她便说是外出了。其实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就连我的爷爷她的儿子，也死了好多年。远嫁到常德的姑妈来看她的时候更有意思，姑妈叫她一声娘，她也叫姑妈一声娘。因为她眼睛看不见，我和小伙伴们便想法作弄她，比如套个塑料袋在她的头上之类的，她不会像以前一样大发雷霆，而是尖声大叫，用长指甲狠狠抓那个塑料袋。这样的游戏在被妈妈发现以后再也不敢玩了。
她去世的前段日子，思维却清楚起来。那时候妈妈正怀着弟弟，每天早上起来做早餐的时候，会给我和姥姥每人弄个鸡蛋吃，如果那天鸡有多生的时候，自己吃一个。忽然有一天，姥姥生气了，她吃完鸡蛋后问妈妈：“还有一个鸡蛋呢？”妈妈说“没有了。”她便说“明明听见你在磕鸡蛋壳的时候响了三下”妈妈没办法，只好把自己没吃的那个给她。后来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只好把姥姥送到姑姑家去照顾。在我弟弟生下来刚满月的时候，姥姥便在姑姑家撒手而去，享年９０岁。
对姥姥有着立体的、丰富的、系统的了解，却是她已不在世的时候。爸爸妈妈的经常不经意的闲谈，自己心底的那些记忆片段，使得姥姥在我心中已经生动得如一个小说里的人物般栩栩如生，有血有肉起来。
姥姥大名张美英，出生于１８９７年，卒于１９８７年冬。姥姥过世的若干年后，我无意中看到了家谱，上面是这样描述姥姥的：“张世才女美英”，当时乍一看我还以为姥姥是个才女，原来张世才是他父亲的姓名，这个小小误会让我对姥姥更多了一些莫名的欣赏。姥姥膝下本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都过世得早，大儿子也就是我的伯爷爷，没有结婚便离世；我的爷爷在我父亲才九岁就因病去世；她的丈夫也死得很早，反正这些人我甚至于我的妈妈都没有见过。
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是个公办教师，奶奶也是个非常老实的家庭妇女。姥姥个性太要强、脾气也太过古怪，奶奶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团面糊，随她摆弄。姥姥骂人的时候，奶奶不能顶嘴，一顶嘴骂得更凶；也不能默不作声，不说话她更气，便使着劲掐奶奶的嘴巴。姥姥因此也背上了“恶家娘”的骂名。爷爷去世的时候，奶奶育有两儿一女，许是忍受不了婆婆，早早就带着最小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叔叔远嫁他乡。我的姑姑和爸爸便随着姥姥一起生活。
爸爸跟我们提得最多的是爷爷去世、奶奶改嫁后，小脚姥姥带着他和姑姑步行四五十里路，走到县城要抚衅金的事。爸爸说如果没有姥姥的要强，他和姑姑就不可能有今天，是姥姥帮他们要到了抚衅金，并把他们抚养成人。尽管小时候的日子很苦，但是爸爸仍然对姥姥充满了感激。
正是因为这份感激，纵使后来爸爸妈妈因为姥姥的无理取闹而莫名背上的那些“罪过”，都没有打消半点爸爸妈妈对她的尊敬与爱。在姥姥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是妈妈全力照顾，让大小便都无法自理的人却每天干干爽爽，单凭这一点，就足够让现在很多的为人子女学习。
小脚姥姥是我童年一个特殊的伙伴。听我妈妈说，当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便是姥姥在照顾我。就连童年时玩过家家时用的那套很小的精致的瓷器，也是姥姥的珍藏，可惜已被我弄得七零八落不知所踪。
今年老弟已经２３岁，顺利通过了研究生考试的初试。姥姥也走了２３年，却在我的记忆里越来越清晰，只是因为她的很多，生活正在慢慢教会我去理解，去感悟，去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