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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量死亡(全)

过量死亡(全)

第一章
一是一,二是二,系好我的鞋扣绊儿
 
  吃早饭的时候,莫利先生的心情绝称不上极佳。他抱怨熏肉的味道不好,不
明白咖啡为什么非要给弄得象泥浆似的,而他对面包的评价是每一片都比上一片
更难以下咽。
  莫利先生个头不高,却有一副给人决断感的颚和好斗感的下巴。他姐姐身材
高大,颇有女手榴弹兵的气度,她料理着他的生活。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弟弟,问
他洗澡水是不是又该冷了。
  莫利先生勉强回答了一声没冷。
  他眼睛盯着报纸,评论说看起来政府正从当初的力不从心走向无可争议的弱
智!
  莫利小姐用低沉的嗓音说,这样讲话可不够地道!
  身为一个十足的女人,她总以为不管政府如何执政,都肯定自有其道理。她
要弟弟解释清楚,为什么说政府的现行政策是终无善果的、白痴般低能的和纯粹
自杀性的!
  莫利先生就这些问题侃侃而谈一番之后,喝下了第二杯他瞧不上眼的咖啡,
然后才把他内心真正的牢骚发泄出来。
  “这帮小娘儿们”,他说,“都是一路货!不守然诺、自我中心----总之是
一点儿也靠不住”。
  莫利小姐揣测着问:“你说的是格拉迪丝?”
  “才刚听说的,她姑妈中风了,她得回萨默塞特郡去。”
  莫利小姐说:“真烦人,亲爱的,可是,错不在她呀。”
  莫利先生闷闷地摇头。
  “我怎么知道她姑妈是不是中风了?我怎么知道这事儿是不是那个她成天跟
着乱跑、根本配她不上的家伙和她一起安排的?我从来没见过象那年轻人一样坏
的东西!多半他们今天是一块儿游山玩水去了。”
  “噢,不会的,亲爱的。我想格拉迪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平时你不也总觉
得她挺有良心的吗?”
  “是的,是的。”
  “你夸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还说她真心热爱自己的工作。”
  “是的,是的,乔治娜。可那是这个讨厌的年轻人来之前的事了。最近她变
多了----变得太多了----变得迷迷糊糊、心烦意乱、神经兮兮的。”
  手榴弹兵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没办法,亨利,女孩子总是要陷入情网,
谁也逃不掉的。”
  莫利先生厉声道:“她不该让这事影响做我秘书的工作效率。特别是今天,
我忙得要命!有几个非常重要的病人要来。最烦人的就是这个!”
  “我知道这肯定很让人头疼。亨利。对了,新来的听差怎么样?”
  亨利莫利忧心忡忡地说:“我雇的最差劲的人就得数他了!连病人的名字都
弄不清楚,待人也一点儿也不懂规矩。要是再没长进,我就要辞了他另外请人。
我真不明白现在我们的教育是干什么吃的,好象只能教出来一群蠢货,你吩咐的
事情他们连听都听不懂,更别说让他们记住了。”
  他看了看手表。
  “我得开始了。上午排满了病人。那个叫塞恩斯伯里西尔的女人要补痛牙。
我建议她去找赖利,可她根本不听。”
  “她当然不会听”。乔治娜体贴地说。
  “其实赖利挺能干的----真的很能干。他有高级文凭,有最新的专业知识。”
  “可他的手是抖的”,莫利小姐说,“我觉得那是喝酒喝的。”
  她弟弟大笑起来,他的情绪已经变好了。他说:“跟往天一样,我还是一点
半上来吃点儿三明治。”
  萨瓦旅馆,安伯里奥兹先生正剔着牙齿,咧着嘴对自己笑。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他又象往常一样地走运。想想,他只对那碎嘴的蠢婆娘说了那么几句好话就
获得了这么多的报偿。噢,是啊----把你的面包扔到水上。他一向是古道热肠,
而且慷慨大方!将来他还能更慷慨、更大方。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幅仁慈的画面。
小狄米特里----还有他凭借他的小饭馆作出的康斯坦托普洛斯式的奋斗----多么
令人愉悦的奇遇啊----
  一不留神,牙签刺得太深,安伯里奥兹先生痛得缩了一下。玫瑰色的未来之
梦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此时此刻切肤之痛的体会。他轻轻地用舌头试探了一
下口腔,然后掏出记事本。12点。夏洛蒂皇后街58号。
  他尽力想恢复到先前那欢快的状态,但只是徒劳。视线所及,一切都皱缩了,
只剩下十二个字:夏洛蒂皇后街58号。12点。
  南肯辛顿,格伦戈威尔宫廷旅馆。早餐已经结束。休息室里,塞恩斯伯里西
尔小姐正同波莱索太太闲坐聊天。一星期以前,塞恩斯伯里小姐住进来的第二天,
她们因为邻桌吃饭而相识成了朋友。
  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说道:“跟你说,亲爱的,它已经不疼了!再不觉得剧
痛了!也许我该挂个电话去”
  波莱索太太打断了她。
  “别傻了,我亲爱的。你还是到牙医那儿去把它解决了吧。”
  波莱索太太个子很高,声音低沉,是个善于发号施令的女人。塞恩斯伯里西
尔小姐四十出头,已经开始发白的蓬松的头发呈一个个不整齐的小圈向上卷曲着。
她着装邋遢而粗俗,夹鼻眼镜老往下掉。这女人谈锋颇健。
  这时她满心希望地说:“可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了呀!”
  “瞎说。你跟我说过昨天夜里你根本就没睡着觉。”
  “是的,我没睡着----的确没睡着----可现在牙齿里的神经恐怕实际上已经
死掉了呢。”
  “那就更该去看牙医了”,波莱索太太坚决地说,“我们都喜欢拖过去,但
那不过是胆怯而已。最好是痛下决心,把它解决掉!”
  什么话升到了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唇边。也许是带着反抗的咕哝:“话是
这么说,可痛的又不是你的牙齿!”
  但是,她说出的却是:“但愿你是对的,何况莫利先生挺细心的,而且从来
没治坏过谁。”
  董事会会议结束了。会开得很顺利,报告也作得不错。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
的地方。但是,敏感的塞缪尔罗瑟斯坦先生却注意到主席的举止多少有点细微的
异常。
  有一两次,很短暂地,主席的音调里流露出一种酸涩的感觉----但完全不是
由于会议议程引起的。
  也许,是一种隐秘的忧虑?但罗瑟斯坦怎么也不能将什么隐秘的忧虑同阿里
斯泰尔布伦特联系在一起。他喜怒不形于色,一切都合于正常标准,是个地地道
道的英国人。
  那么该是肝脏了----罗瑟斯坦先生的肝脏总是不断地给他制造麻烦。但他从
来没有听阿里斯泰尔抱怨过自己的肝脏,阿里斯泰尔的健康是与他精明的大脑和
对资金强有力的控制同等著称的。不是恼人的健康问题----他身体非常好。
  但是----一定有什么原因----主席的手有一两次曾在脸上拂过。他坐着,用
手支撑着下巴。这不是他惯常的姿势。而且有一两次他好象确实----是的,有点
走神。
  他们出了董事会办公室,走下楼梯。
  罗瑟斯坦说:“您能赏光让我用车载您回去吗?”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车在等着”,他看看表,“我不回城里去”。他停了一下,“老实说,
我跟牙医有个约会。”
  谜底终于解开了。
  赫克尔波洛走下出租汽车,付了车钱,按响夏洛蒂皇后街58号的门铃。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听差制服的小伙子才来开了门,他满脸雀斑,红头发,
一副老实相。
  赫克尔波洛问道:“莫利先生在吗?”
  他的心里有一种可笑的希望,盼着莫利先生最好是被人叫走了,或者是今天
身体不舒服,不接待病人----但这希望落空了。听差向后让了让,赫克尔波洛走
进去,大门带着不可更改的厄运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残酷地关上了。
  听差问:“请问您的姓名。”
  波洛告诉了他,厅房右边的一扇门被打开了,他走进了候诊室。
  房间布置很得体,但在赫克尔波洛看来,却蒙着一层无法描述的阴郁。擦得
发亮的(机制的)谢拉顿牌桌子上周到地摆放着报纸和期刊。赫普尔怀特牌(也
是机制的)餐具柜上放着两具谢菲尔德镀银烛台和一尊摆设品。壁炉架上搁着一
座青铜座钟和两个铜制花瓶。窗户都遮上了蓝色的天鹅绒窗帘。软椅一律配以詹
姆斯一世时代格调的绣有红色飞鸟和鲜花的套子。
  候诊的人当中有一位军人模样的先生,蓄着凶残的小胡子,面色蜡黄。他用
一种打量害虫的眼光看着波洛。看起来他更希望带在身边的不是手枪,而是弗列
特喷雾器。波洛厌恶地扫了他一眼,心里想:毫无疑问,确有那么一些既讨厌又
可笑的英国佬,他们当初就不该生出来。
  那军人故意多瞪了一阵,才伸手抓起一本《时代》周刊,他把椅子转过去避
免看到波洛,然后坐下来开始看书。
  波洛选了一本《笨拙》
  他仔细地读了一遍,里面的笑话一点也引不起他的笑意。
  听差进来叫道:“阿罗邦比上校?”那军人被领走了。
  波洛正在想是不是真有这样古怪的名字,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位三十岁左右
的年轻人。
  当年轻人站在桌前,不停地用手敲打着杂志封面的时候,波洛一直从侧面观
察着他。这是个看起来让人不快的、危险的年轻人,他想,说不定还是个杀人犯。
无论如何,他比波洛干这行以来逮捕的大多数杀人犯更象杀人犯。
  听差开门进来朝着半空中嚷道:“皮洛先生?”
  波洛意识到这是在叫他,于是站起来。听差领他到厅房后部,拐个弯,坐小
电梯上到二楼,接着走过一段走廊,打开一道通往一间前厅的门,又去敲敲里面
的第二扇门,然后不等回答就把它拧开,退后一步让波洛进屋。
  波洛循着流水声走进去,转到门后,发现莫利先生正满怀职业热情地在墙边
的洗手池洗着手。
  再伟大的人生活中也有丢脸的时候。有一种说法是不管什么人,在其仆人面
前都不是英雄。也许还应该加上一句,很少有人能够在看牙医的时候仍然自诩为
英雄。
  赫克尔波洛毛骨悚然地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他一向自视不低。他是赫克尔波洛,在很多方面都超乎常人。但此时此刻,
他从自己身上看不到任何超人之处,他的自信跌到了零点。他只是个普通人,一
个懦夫,一个害怕坐上牙科手术椅的人。
  莫利先生进行完他职业性的洗涤以后,开始用职业性的鼓励语气说话了。
  按节令来看,今年的天气好象还不热,是吧?
  他轻缓地走到了他的位置上——走到手术椅旁!他熟练地操纵头靠,上上下
下调整着。
  赫克尔波洛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坐了下来,听任莫利先生职业性地摆弄着他
的头。
  “这样躺”,莫利先生用恐怖的安慰语气说道,“很舒服,是吧?”
  波洛的声音象是要给活埋似的,他回答说是很舒服。
  莫利先生把小桌移近,拿起小镜子,手里还抓着一件器械,准备开始治疗了。
  赫克尔波洛猛地抓住椅臂,死死闭上双眼,张开了嘴。
  “没有什么特别的病情吧?”莫利先生问。
  虽然张着嘴发辅音有些模糊不清,对方还是听懂了波洛没有特别病情的答复。
出于有条理、爱整洁的习惯,这实际上是波洛每年两次的例行检查。当然,很可
能什么都不需要做----也许,说不定莫利先生会漏掉后面那颗发出剧痛的成人齿
----也许他会,但看来他似乎不会----因为莫利先生的医术是很精的。
  莫利先生慢慢地逐颗检查着牙齿,又叩又探,还不时嘟哝着加以评判。
  “填充物掉了一点----不过问题不大。牙龈很好,真让人高兴”。在一个可
疑点停留片刻,扭转着探了一下----没事儿,接着来,刚才是误警。他开始检查
下排牙了,一颗、两颗----怎么不接着检查第三颗?不,赫克尔波洛稀里糊涂地
想到了一句俗语,猎狗已经发现了兔子!
  “这儿有点小问题。一点儿都不觉得疼吗?嗯,我可是没想到”。探针更深
地探进去。
  最后莫利先生收回探针,总算满意了。
  “问题不大。只要做两处填补---再给上臼齿的磨损来点处理。我想今天上午
就能做完。”
  他按下开关,传来一阵嗡嗡的响声。莫利先生以可爱的细致作风拧开钻孔,
安上钻头。
  “受不了就告诉我”。简单的一句,说完就开始了可怕的工作。
  其实波洛根本无须这种特许相助,他不必抬手、缩体来示意,更别说呻吟叫
喊了。莫利先生掌握得恰到好处,每次都在适当的时候停下钻来,简短地吩咐一
声“漱漱口”。稍稍修整一下,或者另外换个钻头,然后再继续。真正折磨人的
其实并不是疼痛,而是对牙钻的恐惧。
  后来,莫利先生开始准备填料,于是谈话又重新开始了。
  “今天上午我得自己来干这活儿”,他结实道,“内维尔小姐给叫走了。您
还记得内维尔小姐吗?”
  波洛假装着表示记得。
  “她有个亲戚病了,把她给叫到乡下去了。这种事居然发生在这么忙的时候。
今天我已经慢了,在您前面的病人来晚了。碰上这种情况真让人伤脑筋,一上午
全给搅了。待会儿我还得处理一个特别的病人,因为她正疼得厉害。虽然平时每
天上午我都留有一刻钟的机动时间,可今天还是使我忙上加忙。”
  莫利先生凝神盯着研钵,手里不停地磨捣。他继续发表着高见。
  “波洛先生,我要给您讲点我早就注意到的东西。大人物----也就是那些重
要人物----总是很守时的----从来不会让你等。比如说,王亲国戚们,他们就最
注重小节了。还有从大城市来的人也是这样。今天上午就有一个最显要的人物要
来我这儿----他是阿里斯泰尔布伦特!”
  莫利先生用欢呼胜利一般的声音说出了这个名字。
  波洛嘴里塞了好几只棉花球,舌头下面还压着一支咯咯作响的玻璃细管,根
本无法说话,只能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叫声。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这是个能震撼当今社会的名字。他不是公爵,不是伯爵,
也不是首相。他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先生,一个
不为普通公众所熟知的的人----一个只是偶尔在不引人注目的短评中出现的人。
他可不是那种风头十足的人物。
  他只是一个默无声息而素无明显特征的英国人,他只是英国最大财团的领袖。
一个广有资财的人,一个可以对政府发号施令的人。他过着一种宁静的、隐居似
的生活,从不在公众舞台上露面,从不发表演讲。但他的手中握着无限的权力。
  莫利先生俯身给波洛填补着牙齿,声音里仍然充满着崇拜。
  “他从来都是掐着钟点来赴约。他经常让他的车开走,自己走回办公室。他
言语不多,从不摆架子。他爱打高尔夫秋,喜欢养花弄草。您绝对想象不到他可
以买下半个欧洲!就象没有人会认为您跟我能做到一样”。
  瞬息间波洛心里升起一丝不满,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被这样随便地与人相提
并论。不错,莫利先生是个好牙医,但伦敦还有另外的好牙医。而赫克尔波洛只
有一个。
  “请漱漱口”。莫利先生说。
  “您知道,这是对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那帮耀武扬威的家伙的挑战”,莫利开
始做第二颗牙,他接着说,“我们这儿不兴大惊小怪、咋咋呼呼的。看看我们的
国王和王后有多民主吧。当然,象您这样的法国人是习惯于共和国那一套主张的
----”
  “我不四(是)华(法)国人----我四(是)比利斯(时)人”。
  “嘘!别说话----”,莫利先生无可奈何地说,“开放口必须保持完全的干
燥”。他不停地往上面喷着热气。
  他接着说下去:“真有趣,我可没觉出您是比利时人。我一直听说利奥波德
国王蛮不错。我是个笃信王室传统的人。您知道,他们都得到过非常好的培养。
您只要瞧瞧他们记住人名和面孔的惊人本事就明白了。这都是训练的结果----当
然,也有些人天生就有这种能力。我本人就是个例子。我从来不记人的名字,但
我很满意自己从来不会忘记见到过的面孔。比如几天前我这儿来了个病人----我
记得以前见过他。我对这位病人的名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但我马上就在心里
说‘我在哪儿见过您?’我现在还没想起来,但会想起来的----我敢肯定。请再
漱漱口”。
  漱罢口,莫利先生挑剔地观察着病人的口腔。
  “唔,我想还不坏。闭上嘴----轻轻地闭----很舒服吧?没有不平的感觉吧?
请您再张开嘴,行了,看来做得蛮好”。
  小桌推开了,座椅也给摇了起来。
  赫克尔波洛下了手术椅,他终于重获自由了。
  “好,再见,波洛先生。我想,您在我这儿没发现罪犯吧?”
  波洛笑了:“我上来以前,每个人看起来都象是罪犯!不过,也许现在会有
所不同了!”
  “啊,是的,以前和以后总是有着巨大差别的!这会儿就连我们这些牙科医
生也不象刚才那样是魔鬼了!要我给您叫电梯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下去”。
  “随您的意----电梯就在楼梯边上”。
  波洛走了出去,带上门的时候他听见水龙头开动的声音。
  他一步步地走下两段楼梯。当他走到最后的拐角处时,正好看到那位英属印
度的陆军上校被送出门去。这人长得一点也不难看,波洛愉快地想。或许他是个
打死过很多老虎的好射手呢。这可是块有用之材----帝国的一位常备前哨兵。
  他走进候诊室去取原先放在那儿的帽子和手杖。那急燥不安的年轻人还在,
这让波洛觉得有些奇怪。另外一名病人也是个男人,他正在读一本《视界》杂志。
  在新生出的好心绪的驱使下,波洛开始研究起那个年轻人来。他看起来还是
很凶残----而且他象是就要去杀人似的----但他可并不真是个杀人犯----波洛善
意地想。毫无疑问,要不了多一会儿,这年轻人就会轻快地从楼梯上下来,摆脱
了病痛的折磨,欢欢笑笑,对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抱一点恶意。
  听差走过来,清晰地大叫:“布伦特先生”。
  桌旁那读《视界》的男子放下杂志,站了起来。他中等个头,正值中年,身
材不胖不瘦,穿着讲究,神情安详。
  他跟着听差走了。
  这是一个在英国最有权有势的人物----但他跟其他人一样要来看牙医,而且
显然也同其他人一样对此抱着相同的心情!
  赫克尔波洛一边想一边拿起帽子和手杖朝门口走去。他回转身来望了一眼,
不禁大吃一惊,他想,那年轻人一定是牙疼得太厉害了。
  在厅房,波洛在镜子前停下来,理了理他的小胡子,莫利先生的一通料理把
它弄得稍稍有点乱了。
  终于整理完毕,他正感到心满意足的时候,电梯又下来了。听差嘴里不成曲
调地吹着口哨,从厅房后面现了出来。他看见了波洛,赶紧闭嘴不吹了,走过来
替波洛打开前门。
  一辆出租汽车刚巧开过来停在屋前,有一只脚正伸出车门。波洛以风雅的目
光颇感兴趣地打量着那只脚。
  优美的足踝,上等的长统丝袜。脚长得不错。但他不喜欢那鞋。这是只崭新
的漆皮鞋,配着一个大大的闪亮的带扣。他摇了摇头。
  不够潇洒----太俗气了!
  那位女士正从车里走出来,这时她的后脚被车门夹了一下,带扣掉了。它叮
叮当当地滚落到了人行道上。波洛跃前一步拾将起来,深鞠一躬,殷勤地递上去。
  天啊!原来是个年近五十的女人。戴了一副夹鼻眼镜。蓬乱的灰黄头发----
难看的衣服----是那种老气横秋的暗绿色!她刚谢了他,夹鼻眼镜又掉了,接着
手提包也掉到了地上。
  即使再不能算是献殷勤,也应该说是出于礼貌,波洛又替她捡了起来。
  她走上夏洛蒂皇后街58号的台阶。出租汽车司机正满心不快地盘算着那少得
可怜的小费,波洛打断了他。
  “喂,空车吗?”
  司机闷闷地答道:“噢,我总算是解脱了”。
  “我也是”,赫克尔波洛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他注意到司机那种深深的狐疑表情。
  “不,我的朋友,我没有喝醉酒。只因为我刚才去看过牙医,这下可以有六
个月不用再来了。想起来真叫人高兴”。
 
第一章一是一,二是二,系好我的鞋扣绊儿   吃早饭的时候,莫利先生的心情绝称不上极佳。他抱怨熏肉的味道不好,不明白咖啡为什么非要给弄得象泥浆似的,而他对面包的评价是每一片都比上一片更难以下咽。  莫利先生个头不高,却有一副给人决断感的颚和好斗感的下巴。他姐姐身材高大,颇 ..


第二章
三是三,四是四,深宫大门紧关死
 
  差一刻三点,电话铃响了。精美的午餐之后,赫克尔波洛正坐在一张舒适的
椅子上惬意地消食。听到电话铃,他没有动,等着忠心的乔治来接电话。
  “Eh bien(法语:喂)”,乔治接着说道,“请稍等片刻,先生”,同时放
低听筒。
  “先生,是杰普侦探长。”
  “啊哈!”
  波洛拿起听筒。
  “Eh bien, mon vieux(法语:喂,我的老朋友)”,他说,“近来怎么样?”
  “你呢,波洛?”
  “我挺好。”
  “听说你今天上午去看牙医了,是真的吗?”
  波洛嘟哝着:“苏格兰场真是无所不知啊。”
  “姓莫利,地址是夏洛蒂皇后街58号?”
  “对啊,”波洛的声音变了,“怎么了?”
  “只是纯粹的看病?不是去给他打气之类的?”
  “当然不是。你要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吧,我去补了三颗牙。”
  “你觉得他怎么样——还跟平时一样吗?”
  “应该说是吧。怎么了?”
  杰普的声音很生硬,毫无感情色彩。
  “没过多久,他开枪打死了自己。”
  “什么?”
  杰普敏感地问道:“你觉得很吃惊?”
  “坦率地说,是的。”
  杰普说,“我可不太喜欢这种事。我想跟你谈谈,你看你能来一趟吗?”
  “你在哪儿?”
  “夏洛蒂皇后街。”
  波洛回答:“我马上就到。”
  打开58号房门的是一名警官。他毕恭毕敬地问:“波洛先生吗?”
  “是的,正是我本人。”
  “探长在楼上。二楼——你知道吧?”
  赫克尔波洛说:“上午我就在那儿。”
  房间里有三个人。波洛走进来,杰普抬起了头。
  他说:“很高兴见到你,波洛。我们正要把他抬走。想先看看他吗?”
  一个拿着照相机跪在尸体旁边的人站了起来。
  波洛走上前去。尸体躺在壁炉旁。
  莫利先生看上去和生前没有多大差别。就在他右边太阳穴下面有一个发黑的
小洞。一只小手枪扔在他伸出的右手旁边的地板上。
  波洛轻轻地摇了摇头。
  杰普说:“行了,现在你们可以把他搬走了。”
  他们抬走了莫利先生。只剩下杰普和波洛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杰普说:“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象指纹啦什么的。”
  波洛坐下来,“给我讲讲。”
  杰普噘着嘴说:“他可能是自杀的。也许真是他自己开的枪。枪上只有他的
指纹——但我并不满意。”
  “你的理由呢?”
  “首先,看不出任何理由促使他自杀——他身体很好,正在赚大钱,谁都没
听说他有什么忧心之事。他和任何女人都没有瓜葛——至少”,杰普谨慎地作了
一点修正,“到目前为止,我们知道他没有。他从来没有表现出烦躁忧虑、悲观
厌世或者自暴自弃。我渴望听听你的意见,部分原因就在于此。你今天上午才见
了他,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注意到什么。”
  波洛摇摇头。
  “一点也没有。他——怎么说呢?——完全正常。”
  “那就奇怪了,对不对?再有,无法设想一个人会上着上着班突然开枪自杀,
为什么不等到晚上?那要合乎情理得多。”
  波洛表示同意。
  “这出悲剧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不好说。没人听到枪声。我想也没人听得见。从这儿到走廊有两道门,门
边上还镶着一层台面呢——我猜测这是为了不让在手术椅上受罪的病人的声音传
出去。”
  “很可能。就是上了麻醉的病人有时也会叫得很厉害的。”
  “没错。再加大街上车来车往,从房间外面应该听不到里边响枪。”
  “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概一点半左右吧——是听差阿尔弗雷德比格斯发现的。据大家所说,此
人有点呆头呆脑。好象是一位莫利约好十二点半就诊的病人因为等得不耐烦而吵
了起来。一点十分,听差上楼来敲门。没听到回答,他显然不敢进去。他已经被
莫利先生训过几次了,生怕再做错事。于是他又下了楼,那位病人则在一点十五
分的时候气冲冲地走了。这不怪她,她足足等了四十五分钟,早该去吃午饭了。”
  “她叫什么名字?”
  杰普咧嘴笑了。
  “听差说是希尔迪小姐——可预约本上她的名字是柯尔比小姐。”
  “这儿是用什么方法让病人上楼就诊呢?”
  “莫利做好接待下一位患者的准备以后,就按响那边那个蜂鸣器,听差再把
病人引上来。”
  “莫利最后一次按蜂鸣器是什么时候?”
  “十二点过五分,听差把候着的病人领上去了。从预约本上看是萨瓦旅馆的
安伯里奥兹先生。”
  波洛的嘴边浮现出一丝微笑,他嘟哝说:“不知道这下我们的听差把这个名
字弄成什么样了!”
  “照我说,完全成了乱七八糟的杂烩。要是想逗逗乐,我们现在就可以问问
他。”
  波洛问:“那位安伯里奥兹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听差没有送他出去,所以他不知道。不少病人喜欢不唤电梯径直下楼,然
后自己离开。”
  波洛点点头。
  杰普接着说:“但我打了电话到萨瓦旅馆。安伯里奥兹先生很讲究精确,他
说当他走出来关上前门的时候曾看了一下表,当时是十二点二十五分。”
  “他没能给你提供什么重要的情况吗?”
  “没有,他只是说大夫看起来很正常、很平静。”
  “Eh bien(法语:嘿)”,波洛说,“看来很清楚了。事情发生在十二点二十
五分到一点半这段时间里——而且估计更接近前一个时间。”
  “是这样。因为要不然——”
  “要不然他就会按响接待下一个病人的蜂鸣器了。”
  “对,不管是真是假,医学证据是支持这种判断的。法医作了尸检——在两
点二十的时候。他不肯作出——现在谁都这样——所谓太主观的判断。但他说莫
利不可能是在一点钟以后遭到枪击的——说不定要早得多。可他并不愿准确断定
时刻。”
  波洛沉思着道:“那么,十二点二十五分的时候,我们的大夫还是个正常的
大夫,情绪饱满,温文尔雅,干起活儿来得心应手。而那以后呢?他变得灰心丧
气——痛苦不堪——随你怎么想吧——而且向自己开了一枪。”
  “真好玩,”杰普说,“你得承认,这太好玩了。”
  “好玩,”波洛道,“这词儿可没用对。”
  “我知道它并不——算我口不应心。你要觉得好,我就说这很奇怪吧。”
  “手枪是他自己的吗?”
  “不是。他没有手枪。从来没有。她姐姐说家里从来没有这类东西。多数人
家里都不会有这种玩意儿的。当然,如果他决心要干掉自己,也有可能去买一把。
要真是这样,我们很快就可以查清楚的。”
  波洛又问:“还有什么你觉得不满意的情况吗?”
  杰普擦了擦鼻子。
  “嗯,还有就是他躺的姿势。不是说人不可能象那样倒下去——但那姿势多
少有点不对劲!而且地毯上只留下一两处痕迹——就好象用什么东西拖过一样。”
  “这可是个明显的启示。”
  “是的,除非是那该死的听差干的。我有一种直觉,他发现莫利的时候可能
试着移动过他。当然,他否认了,可当时他给吓坏了。他是那种小傻瓜蛋,那种
老出差错,老是挨骂的家伙,所以他学会了近似本能地撒谎。”
  波洛沉思着审视整个房间。他的目光停留在门后墙边的洗手池、门另一侧那
高高的文件档案柜、手术椅和窗前放置的器械上,移向壁炉,再回到原来尸体躺
着的地方;靠近壁炉的墙上还有一扇门。
  杰普一直跟随着他的视线。
  “这儿只通向一间小办公室”。他拉开那扇门。
  正如他所说,一间小屋,里边放着一张写字台,一个搁酒精灯和茶具的茶几,
还有几把椅子。没有别的门。
  “他的秘书就在这儿工作”,杰普解释道,“内维尔小姐,她今天好象不在”。
  他的眼光和波洛相遇了。
  后者说道:“我记得他告诉过我。这又——可能是他不是自杀的一个证据”。
  “你是说她是被支走的吗?”
  杰普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不是自杀,他就是被谋杀的。可为什么呢?后
一个结论看起来并不比前一个更有道理。他是个温和文静、与世无争的家伙。会
有谁想要杀他呢?”
  波洛纠正他:“谁杀死了他呢?”
  杰普说:“答案是——谁都可能!他姐姐可能从楼上他们的住处下来杀了他,
他的一个仆人可以进来杀了他。他的合伙人赖利可能杀他。那个听差阿尔弗雷德
可能杀他,也可以是某个病人杀了他”,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可能是安伯里
奥兹杀死了他——最容易的就是他了。”
  波洛点点头。
  “假如是这样的话——我们必须弄清楚为什么。”
  “完全正确。你又回到老问题上来了。为什么?安伯里奥兹正呆在萨瓦旅馆。
为什么一个富裕的希腊人要跑来杀掉一个与世无争的牙医呢?有一件事情会成为
我们的障碍的,那就是动机!”
  波洛耸耸肩:“看来,死神毫无艺术细胞,它找错了对象。神秘的希腊人,
富有的银行家,著名的侦探——他们当中的某个人遭到枪杀该是多么的合情合理!
因为神秘的外国人可能参与间谍活动,富有的银行家一死总会有人得利,而著名
的侦探对罪犯来说是危险的。”
  “反之,可怜的老莫利对任何人都没有危险”,杰普忧伤地评论说。
  “也不尽然。”
  杰普给他弄糊涂了。
  “你又弄什么玄虚?”
  “没什么。一个偶然提起的话题。”
  他向杰普重述了莫利先生无意间说起的那番话——关于辨认人的面貌的事,
以及他提到的那个病人。
  杰普显得半信半疑。
  “我想有这种可能,但这线索还不够。一定有人想隐瞒住自己的真实身份。
今天上午你没注意别的病人吗?”
  波洛低声说:“在候诊室里我注意到一个象极了杀人犯的年轻人!”
  杰普为之一惊,连忙问:“怎么样?”
  波洛笑了:“Mon cher(法语:我的朋友),那是我刚到这儿的时候!那时
我紧张得很,满脑子胡思乱想——enfin(法语:总之),心绪不佳。一切对我来
说都是凶恶不祥的,候诊室、病人、甚至楼梯上的那张地毯!我想那年轻人是其
实只是牙痛得厉害。就这样!”
  “我明白那种难受劲”,杰普说,“但是,我们还是要对你的那个杀人犯进
行仔细调查。不管是不是自杀,我们要调查每一个人。我想首先应该再同莫利小
姐谈一谈,我只有一两句要说。对她来讲这当然是一次打击,但她的精神是不会
垮的。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她。”
  身材高大、性格坚韧的乔治娜莫利听这两个男人讲着一些不得不说的套话,
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她加重语气说:“我不敢相信——这太难以置信了——我弟
弟竟然会自杀!”
  “您是认为有另一种可能性吗,小姐?”
  “你是说——他杀。”她停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可说真的——这种可
能性看起来跟另一种差不多同样不可能。”
  “但并不是完全一样不可能吧?”
  “是的——因为——噢,你们知道,我只会说我拿得准的东西——因为我弟
弟的性格。我知道他心里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知道他没有理由——没有任
何理由要毁灭自己的生命!”
  “今天早晨——在上班以前——您见过他吗?”
  “是的——吃早饭的时候。”
  “他跟往常一样——一点也没有心烦意乱的表现吗?”
  “他是心烦意乱——但不是你说的那种意思,他只是有点着急。”
  “为什么?”
  “他要迎来一个非常繁忙的上午,可他的秘书兼助手却被叫走了。”
  “内维尔小姐吗?”
  “是的。”
  “她都给他干些什么事呢?”
  “她替他处理所有的来往信件,当然还管预约登记、填写表格什么的。她还
负责给器械消毒、研磨填料,并且要在他工作的时候给他递到手里。”
  “她跟他很久了吗?”
  “三年了。她是个很可靠的姑娘,我们都挺喜欢她。”
  波洛说:“您弟弟告诉我她是因为亲戚生病被叫走的。”
  “是的,她收到一封电报,说是她姑妈中风了,于是她坐早班车去了萨默塞
特。”
  “您弟弟就为这事这么心烦吗?”
  “是——的”。莫利小姐的回答里有一点微弱的犹豫。但她又急忙接着说了
下去,“你们——你们可别以为我弟弟不近人情,他只是以为——仅仅只有那么
一瞬间的功夫——”
  “怎么样呢,莫利小姐?”
  “嗯,他以为她是有意不来上班。噢,你们别误会了——我相信格拉迪丝绝
对不会做这种事。我跟亨利也是怎么说的。可实情是她跟一个不相配的年轻人订
了婚——亨利很为这事伤脑筋——他觉得说不定是那年轻人劝说她出去玩一天。”
  “那可能吗?”
  “不,我敢肯定不可能。格拉迪丝是个很有良心的姑娘。”
  “但那年轻人会提出这种建议吗?”
  莫利小姐鼻子里嗤了一声。
  “我应该说很有可能。”
  “这年轻人是干什么的——还有,他叫什么名字?”
  “卡特,弗兰克卡特。我想,他在——曾经在——保险公司任职。几个星期
以前,他把饭碗给搞丢了,而且看来没能再找到工作。亨利说——我敢说他说得
对——他是个十足的无赖。格拉迪丝实际上把自己积攒的钱借了一些给他,亨利
为此很担心。”
  杰普单刀直入地问:“您弟弟劝过她毁弃婚约吗?”
  “是的,我知道他试过。”
  “这样,这位弗兰克卡特就很可能对您弟弟心怀不满了。”
  手榴弹兵粗鲁地嚷道:“胡说八道——要是你竟说是弗兰克卡特杀死了亨利
的话。当然,亨利是建议那姑娘离开年轻的卡特;但她根本没有照他说的去做—
—她傻乎乎地死心塌地地爱着卡特。”
  “您认为还有谁会恨您弟弟吗?”
  莫利小姐摇着头。
  “他和他的合伙人赖利先生处得好吗?”
  莫利小姐尖刻地说:“跟爱尔兰人相处,能好到哪儿去呢!”
  “您这是什么意思,莫利小姐?”
  “爱尔兰人脾气暴躁,对什么都喜欢争吵不休。赖利先生就爱争论政治问题。”
  “就这些?”
  “就这些。赖利先生在很多方面都不讨人喜欢,但他的医术还是蛮好的——
至少我弟弟是这么说。”
  杰普追问道:“他到底什么地方不讨人喜欢呢?”
  莫利小姐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他成天喝得醉醺醺的——但请你们别说出
去。”
  “在这个问题上,他和您弟弟有矛盾吗?”
  “亨利提醒过他一两次。做牙科这行”,莫利小姐用一种说教的口气继续讲
下去,“需要一双不发抖的手,而靠酒精的香味是鼓不起自信心的。”
  杰普使劲点着头,深表赞同。然后他说:“可以请您谈谈您弟弟的经济状况
吗?”
  “亨利收入不错,还存了一笔钱。我们各自还有父亲留下的一笔遗产。”
  杰普清了一下嗓子,小声问:“我想,您不一定知道您弟弟是不是留过遗嘱
吧?”
  “他留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主要的内容。他给格拉迪丝内维尔留了一百
镑,其他的一切都归我。”
  “我知道了。现在——”
  门被重重地敲了一下。阿尔弗雷德的脸出现了。他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睛上下
左右仔细打量着两个来访者,他突然大声说道:“是内维尔小姐。她回来了——
情绪很坏。她想问一下可以进来吗?”
  杰普点点头,莫利小姐吩咐道:“叫她到这儿来,阿尔弗雷德。”
  “是。”阿尔弗雷德回了一声,就不见了。
  莫利小姐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真不知拿这孩子怎么办好。”
  格拉迪丝内维尔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是个看起来有点贫血的姑娘,大
约二十八岁。虽然明显她内心很烦乱,但她很快就表现出了她的自制力和理智。
  借口要检查莫利先生的文件,杰普把她从莫利小姐那里带到楼下手术室旁边
的那间小办公室。
  她不断地重复着:“我简直没法相信!莫利先生不可能做这种事!”
  她强调说看不出他在任何方面遇到了麻烦或是有什么忧愁。
  杰普开始问话了:“您今天被叫走了,内维尔小姐——”
  她打断了他:“是的,这实际上是个可恶的玩笑!我真觉得人们干这种事太
缺德了,我真这么想。”
  “您想说的是什么呢,内维尔小姐?”
  “唉,姑姑压根儿就没事儿。她是前所未有的健康。我刚到的时候她简直给
弄糊涂了。她没病我当然很高兴——但这都快让我发疯了。发那样一封电报,把
我的心绪,把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的。”
  “那封电报还在吗,内维尔小姐?”
  “我把它扔了,我想,大概是在车站吧。上面只是说‘昨晚姑中风速来’。”
  “您能肯定——呃——”,杰普轻轻地咳嗽了一下,“——那封电报不是你
的朋友卡特先生发的吗?”
  “弗兰克?为什么?啊!我明白了,您是说——我们俩搞了鬼?不,说实在
的,探长先生,我们都不会干这种事。”
  她的愤慨看来是发自内心的,杰普费了点劲才使她平息下来。但他一问到关
于这个特殊的上午的病人情况,她就恢复了正常。
  “他们都登在这本子上。我敢说你们已经看过了。里边的人我基本上都认识。
十点,索姆斯太太——来安新假牙。十点半,格兰特女士——这是位老太太——
住在朗兹广场。十一点,赫克尔波洛先生,他定期来——噢,对了,就是这位—
—对不起,波洛先生,我真是太糊涂了!十一点半,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先生——
您知道,就是那位银行家——这个预约很短,因为莫利先生上次就准备好了填料。
接下来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她专门打电话来——说是牙痛,所以莫利先生
把她加了进来。她一讲话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还爱大惊小怪。十二点是安
伯里奥兹先生——他是新来的病人——是在萨瓦旅馆预约的时间。莫利先生有很
多外国主顾,还有美国人。接下来,十二点半是柯尔比小姐,她从沃辛来。”
  波洛问道:“我来的时候,这儿有一个高个子军人装束的先生。他是谁?”
  “我想是赖利先生的一个病人。我这就去把他的病人名单拿来,好吗?”
  “谢谢,内维尔小姐。”
  她只离开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跟莫利先生的登记薄相似的本
子。
  她念道:“十点,贝蒂希恩(这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十一点,阿伯克隆比
上校。”
  “阿伯克隆比!”波洛咕哝道:“C"
第二章三是三,四是四,深宫大门紧关死   差一刻三点,电话铃响了。精美的午餐之后,赫克尔波洛正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惬意地消食。听到电话铃,他没有动,等着忠心的乔治来接电话。  “Eh bien(法语:喂)”,乔治接着说道,“请稍等片刻,先生”,同时放低听筒。  “先生,是杰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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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五是五,六是六,多衔草枝窝不漏
 
  二十四小时以后,杰普给打电话给波洛。他的腔调里带点苦涩的味道。
  “了结了!完事了!”
  “你想说什么呀,我的朋友?”
  “莫利真是自杀的,我们找到动机了。”
  “是什么?”
  “我刚得到医生作出的安伯里奥兹的死亡报告。我不跟你讲那些一条二款的
术语了,简单地说他是因肾上腺素和普鲁卡因过量而死亡的。据我理解,这作用
于他的心脏,造成了虚脱。那可怜的家伙昨天下午说他不舒服,他说的正是实话。
好,这下你看!肾上腺素和普鲁卡因是牙科医生注入牙龈的混合剂——用作局部
麻醉的。莫利出了差错,注射过量了,等安伯里奥兹走了以后他发觉了,不敢承
担后果,于是就开枪自杀了。”
  “用一只据知不属于他的手枪?”波洛质问道。
  “但他完全可能有枪。亲戚们不见得什么都知道,有时候他们不知道的事多
得惊人呢!”
  “那倒是,是的。”
  杰普说:“好了,你总算同意了,这是一个对整个事件完美的、合乎逻辑的
解释。”
  波洛道:“你知道,我的朋友,它并不使我满意。确实,有些病人对这些局
部麻醉剂会有不良反应。肾上腺素的特应性是众所周知的。它与普鲁卡因合用会
产生很微小的毒性。但是用这药的医生通常并没有想到要去自杀啊!”
  “是的,但你说的是麻醉剂用量适当的情况。在那种情况下不会有人对有关
的大夫求全责备。是病人的特应性引发了死亡。而在这次事件中,很明显,用药
肯定过量了。他们还没有得出准确的数值——这种数量分析好象要花很长时间—
—但肯定是超出正常的剂量了。这说明莫利一定出了差错。”
  “既便如此”,波洛说,“那也仅仅是差错,并不能视为犯罪啊。”
  “是的,但这会影响他的饭碗。事实上,这会完全毁了他。谁也不会去找一
个因为偶然有点走神就可能给你注射致命剂量的毒药的牙医。”
  “我得承认,他干的可是精细活儿。”
  “这种事就是会发生——医生会——药剂师也会。多少年都仔细可靠,但是
偏偏——只一会儿的疏忽——就闯了祸,这倒楣的家伙就一定得受罚吃苦。莫利
是个情绪易受外界影响的人。如果是内外科医生,一般总有药剂师或配药员分担
责任——或者是同当罪责。在这次事件里,莫利得一个人负责。”
  波洛提出了异议。
  “他不能留下几句话,说明他自己做的一切,说明他无法承担后果吗?他就
不能留下点那种东西吗?不能给他姐姐留一句话吗?”
  “依我看,不能。他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完全不知所措了,于
是就采取了最快的了结办法。”
  波洛没有答话。
  杰普说:“我了解你,老伙计。每当接触到死人的案子,你都希望它就是谋
杀案!我承认这次把你引到这条路上我有责任。我犯了错误,我坦率地承认。”
  波洛说:“我仍然认为,也许还可以有另外的解释。”
  “我敢说还可以有很多其他的解释。我也想过——但它们都太荒诞了。让我
们假设安伯里奥兹杀死了莫利,回到家里,满心悔恨,于是就用从莫利的手术室
偷来的麻醉剂自杀了。如果你以为有这种可能的话,我却认为一点也不可能。我
们局里有安伯里奥兹的一份记录。相当有意思。他起初在希腊是个旅馆看门人,
后来卷入了政治活动。他在德国和法国干过谍报工作——也因此弄到些小钱。但
他并没有能靠这个很快发财,而且据信他曾经有过一两次敲诈的前科。我们的安
伯里奥兹先生可不是什么好人哪。他去年到印度去了一趟,据信是把一个土著王
公狠狠地敲了一笔。困难的是始终没能找到对付他的证据。他滑得象条鳝鱼!因
此,还有另外的可能性。他也许想诈莫利一件什么事。而莫利抓住了这千载难逢
的良机,给他注射了超量的肾上腺素和普鲁卡因,希望这会被判定为一次不幸的
事故——由于肾上腺素的特应性之类的原因。后来,等这家伙走了,莫利突然后
悔极了,就走了绝路。当然,这是有可能的,但我怎么也不能把莫利看成个蓄意
杀人的凶手。不,我完全确信这就象我开头说的那样——是个名副其实的错误。
我们只好就这样把这事搁下了,波洛。我已经跟头儿谈过了,他也觉得很清楚了。”
  “我明白了”,波洛叹息说,“我明白了——”
  杰普好心地说:“我明白你的感觉,老伙计。但不可能每次都有一个称心如
意的、有刺激的凶杀案啊!就谈到这儿吧。我能表示歉意的只有一句老话,‘对
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他把电话挂了。
  赫克尔波洛坐在他那漂亮时髦的书桌前。他喜欢现代家俱。它们宽阔结实的
风格比没有棱角的古代式样更合他的脾气。
  他面前放着一张方方正正的白纸,上面整齐地写着一些标题和注释。有些地
方还画着问号。
  首先是:
  安伯里奥兹。间谍活动。为此到英国来吗?去年到过印度,在暴乱和骚动时
期。可能是共产主义代理人。
  下面有一截空白,然后又是一段标题:
  弗兰克卡特?莫利对他不满意。最近被解雇了。为什么?
  再下来是一个只画有问号的名字:
  霍华德雷克斯?
  紧接着是一句打着引号的话:
  “可这太荒唐了!”???
  赫克尔波洛的脑子里疑问丛生。窗外有一只鸟衔着细枝在做窝。赫克尔波洛
枯坐在那儿,鸡蛋似的头歪在一边,就活象一只鸟。
  他又在稍下面一点儿的地方写出一条线索。
  巴恩斯先生?
  他停了一下,又接着写道:
  莫利的办公室?地毯上的痕迹。可能性。
  他对最后的一条线索思考了片刻。
  然后他站了起来,要来了帽子和手杖,出去了。
  四十五分钟以后赫克尔波洛走出了伊陵大道地铁站,再过五分钟他就到了目
的地——城堡园路88号。  这是一座不大的房子,一侧与邻屋相连而建。门前
的花园引得赫克尔波洛为之颔首称羡。
  “极好的对称美,”他自言自语地说。
  巴恩斯先生在家,波洛被让进了一间精致的小餐室,巴恩斯先生马上就出来
了。
  巴恩斯先生是个小个子,眼睛老是不停地眨巴,头几乎秃尽了。他从眼镜上
缘窥视着来访者,左手捻弄着波洛交给女仆的名片。
  他的声音很小,一本正经,就象在用假声说话似的:“呃,呃,波洛先生?
我深感荣幸。”
  “请您一定原谅我这么随便地前来拜访。”波洛礼仪周到地说。
  “这种方式再好不过了”,巴恩斯先生说,“时间也很好。差一刻钟到七点
——每年这个季节,这个时间正好可以在家里找到任何人”,他摆摆手,“请坐,
波洛先生。相信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我想,大概是夏洛蒂皇后街58号的事吧?”
  波洛说:“您猜着了——可您是怎么想到这事上去的呢?”
  “我亲爱的先生”,巴恩斯先生道,“我从内政部退休已经有些时间了——
但我还不是太迟钝。要是有什么需要掩人耳目的买卖,最好是别让警察来干。否
则会打草惊蛇的!”
  波洛说:“我想再问您一个问题。您怎么会认为这是一桩需要掩人耳目的买
卖呢?”
  “它不是吗?”对方问,“嗯,就算它不是,在我想来也应该这么办”,他
身子前倾,把夹鼻眼镜放在椅臂上轻轻敲着。“我们干秘密工作这行,目标从来
不会是小虾小蟹——而是顶上的大家伙——但要抓住他们,你就得小心翼翼,千
万别惊动了那些小虾米。”
  “在我看来,巴恩斯先生,您知道的东西比我要多。”波洛说。
  “我其实是一无所知”,对方回答,“只不过根据事实来个一加一的推理而
已。”
  “那么这两个一当中的一个是?”
  “安伯里奥兹”,巴恩斯先生毫不迟疑地答道,“您忘了在候诊室里我曾经
和他面对面坐过一两分钟。他不认识我。我一向不引人注意。有时候这并不坏。
但我却认识他——而且我还可以猜得出他到那儿去干什么。”
  “干什么?”
  巴恩斯先生的眼睛眨得更厉害了。
  “在这个国家里我们这种人是很招人厌的。我们很保守,彻头彻尾的保守派。
我们牢骚不少,但并不想要推翻我们的民主政府来试试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这就
使那些整天熬更守夜、加班加点的卑鄙的外国煽动者痛心疾首!一切的麻烦——
在他们看来——都归咎于我们国家的金融实力相当强大。现在的欧洲几乎没有别
的哪个国家能做到这一点!要想搞乱英国——真正搞乱它——必须要先把它的财
政弄得一团糟——这就是结论!而有一个象阿里斯泰尔布伦特那样的人掌舵,你
就不可能把它的财政搞乱。”
  巴恩斯先生略作停顿,又接着说:“布伦特先生是那种在个人生活中不会超
过自己收入水平花钱度日的人——不管他每年挣两个便士还是几百万都一样。他
就是这种人。因此他也就很简截地认为一个国家同样没有任何理由不这样做!不
搞高价的试验,也不为乌托邦式的社会改良计划耗费巨资。所以——”他停了一
下,“——所以有些人就认定布伦特必须滚蛋。”
  “喔”,波洛说。
  巴恩斯点点头。
  “是的”,他说,“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些人里边也有挺不错的人。头
发长长的,目光真挚,心里充满了幻想,盼望着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其它的就不
这么好了,事实上他们很阴险。他们留着胡子,说话带点外国口音,跟小耗子似
的偷偷摸摸。另外,还有一帮暴徒恶霸之流。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想法:布
伦特必须滚蛋!”
  他又前前后后地轻轻翘起椅子来。
  “消灭旧秩序!托利党人,保守党人,死硬分子,精于算计的奸商,都是这
种主张。也许这些人是对的——我可弄不明白——但我明白一件事——你得用什
么东西来取代旧秩序——一些能起作用的东西——而不仅仅是听起来满不错的玩
意。好了,我们没有必要深谈这个。我们要处理的是具体的事实,而不是抽象的
理论。抽掉支柱,房子就会倒下来。而布伦特就是保持事物原有形态的一根支柱。”
  他把身体前倾过来。
  “他们一直在盯着布伦特。这我知道。而且我认为昨天上午他们差点就得手
了。也许我错了——但以前他们就尝试过。我是说以前他们就试过这种方法。”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慎重地提到了三个人的名字。一位是具有非凡
才干的财政大臣,一位是进步的、高瞻远瞩的制造商,另一位是前程远大颇得民
心的年轻政治家。第一个死在手术台上,第二个死于一种发现得太迟了的不明疾
病,第三个被汽车撞死了。
  “这是很容易的”,巴恩斯先生说,“麻醉师弄错了麻醉剂的用量——这种
情况常常发生。在第二个案子中,病症很难判断。那医生只是个抱有善意的通看
各科的开业大夫,不应该指望他一定能查出病因。第三个案子则是因为一位心急
如焚的妈妈急急忙忙地开着车去看她得病的孩子。这真是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陪审团因此宣判她无罪!”
  他顿了一下,“都很合情合理。而且很快就会被忘掉。但我马上就要告诉你
这三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那个麻醉师自己建起了一个第一流的研究实验室——
完全不惜工本。那个通看各科的医生休业了,他买下了一艘游艇和布劳兹附近的
一小块很好的地方。那位母亲使她的孩子们都享受着第一流的教育,假期里骑着
小马游玩,在乡下还有一套带大花园和放马围场的好房子。”
  他缓缓地点着头。
  “在每一种职业和生活道路中,都有一些人易受诱惑。可麻烦的是在我们这
个案子里,莫利不是这种人。”
  “您认为真是这样吗?”赫克尔波洛问。
  巴恩斯先生答道:“是的。你知道,要对一个大人物下手是很困难的。他们
都有严密的保护。制造车祸太冒险而且也不是总能成功。但是人一躺上牙科手术
椅可就是完全失去抵抗力了。”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了。他说:“这就是我的理论!莫利不会干这
种事。但他知道得太多了,所以他们必须干掉他。”
  “他们?”波洛问道。
  “我所说的他们——是指这一切背后的那个组织。当然,实际干这事的只有
一个人。”
  “哪个人?”
  “嗯,我可以猜一猜”,巴恩斯先生说,“但这只是一个猜测,而且我还可
能猜错。”
  波洛悄声说道:“赖利?”
  “当然!很明显是他。我想他们从来没有要求过莫利自己来干。要他做的只
是在最后关头将布伦特转给他的合伙人。比如只消说是突然生病什么的。赖利就
来完成真正的行动——那也许就会出现又一个令人遗憾的意外事故——一位著名
的银行家死了——忧愁的年轻牙科医生在法庭上非常惊慌和悲痛,以致于很可能
被轻易地放过。以后他不干牙医了——并且迁到别处住下,靠每年好几千的收入
过活。”
  巴恩斯先生和波洛对视着。
  “别以为我是在想入非非”,他说,“这种事情常常发生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它们常常发生。”
  巴恩斯先生拍了拍放在面前桌上的一本封面涂画得很俗艳的书,接着说:
  “我读了很多这种间谍故事。有些相当离奇。但妙的是,它们一点也不及真
事离奇。确实有美丽的女冒险家,皮肤黝黑、带外国口音的阴险男人,有帮派、
国际组织,还有超级大盗!要是我知道的有些事情也给写成书出版的话,我会羞
于承认的——谁都不可能相信真有这种事!”
  波洛问:“在您的理论里,安伯里奥兹起什么作用呢?”
  “不清楚。我认为他是给弄来代人受过的。他不止一次耍过两面派,我敢说
这次他是被陷害了。当然,这只是一种想法。”
  赫克尔波洛悄声地问:“假定您的想法是正确的话——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呢?”
  巴恩斯先生擦了擦鼻子。
  “他们还会想法子弄他的”,他说,“噢,是的。他们会再干的。时间不多
了。我敢说布伦特肯定已经给人保护起来了。他们得加倍留神。不会是安排一个
人带着枪埋伏在灌木丛里。不会用这种笨办法。你告诉他们要留神那些看起来正
派的人物——亲戚、老佣人、替药剂师配药的助手、卖酒给他的酒商等等。除掉
布伦特可值好几百万呢,而人们为了——比如说每年四千英镑的一笔收入——是
会乐于下手的。”
  “能给那么多吗?”
  “说不定还要多——”
  波洛沉默片刻,然后说:“最先我也怀疑过赖利。”
  “爱尔兰人?爱尔兰共和军?”
  “倒不是为这个,而是地毯上有一道痕迹,您知道,就象尸体曾经被移动过
似的。但是,如果莫利是被哪个病人打死的话,他会死在手术室,也就没有必要
移动尸体。所以,起初我怀疑他不是被杀死在手术室,而是在他的办公室里——
就在隔壁。这就表明杀死他的不是病人,而是同一幢房子的某个成员。”
  “对极了”。巴恩斯先生赞赏道。
  赫克尔波洛站起身来,伸出手说:“谢谢,您给了我极大的帮助。”
  回家的路上,波洛顺访了格伦威尔宫廷旅馆。
  正因为这次访问,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给杰普打电话。
  “Bonjour,mon ami(法语:早安,我的朋友)。今天陪审法庭开庭,是吗?”
  “是的,你要来参加吗?”
  “我可没这打算。”
  “我想这也不值得劳你的大驾。”
  “你叫了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来作证吗?”
  “那位可爱的Mabelle——为什么不能就简单地把它拼成Mabel呢?这种女人
我见着就有气!不,我没叫她来。没这必要。”
  “她没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要跟我说什么呢?”
  赫克尔波洛说:“我只是问一问,如此而已。也许你听到这事会感兴趣的,
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昨天晚上快吃晚饭的时候出了格伦戈威尔宫廷旅馆——再没
有回来。”
  “什么?她逃跑了?”
  “这是一种可能的解释。”
  “可为什么?你也知道,她是完全清白的啊。她没说谎,履历清楚。我打电
报到加尔各答查过她的情况——那还是我不知道安伯里奥兹的死因以前了,否则
我才不会费这个事呢——昨天晚上我得到了答复。一切正常。她在那儿为人所知
已经好些年了,而且她谈的自己的情况都是真的——只是隐瞒了一点她的婚姻情
况。她嫁给了一个印度学生,后来发现他早就另有所恋。于是她改回了做姑娘时
的姓,开始搞慈善工作。她跟传教士们亲密合作——教授演讲术、帮忙搞业余戏
剧演出。事实上,我倒是说过她是个可怕的女人——但完全不是怀疑她跟凶杀案
会有什么相干。而现在你说她把我们给甩了!我真不明白”,他停了一会儿,然
后猜测说,“也许她只是在那旅馆住厌了?我就挺容易产生这种念头。”
  波洛说:“她的行李还在那儿。她身上什么都没带。”
  杰普开始正色以对了。
  “她是什么时间走的?”
  “大约七点差一刻。”
  “旅馆的人怎么样?”
  “他们很不安,女经理看起来急得快发疯了。”
  “那为什么他们不报警呢?”
  “因为,mon cher(法语:我亲爱的),如果一位女士偶尔在外边过上一夜
(虽然从她的外表上看不出来),她完全有理由为叫警察来找她回去的做法感到
生气。哈里森夫人,就是我们谈到的女经理,给好多医院打了电话以防万一出了
什么事。我去的时候她正准备报警。看来我的出现是她祈祷的结果。我把事情全
都承揽了下来,并说明我将谋求得到一位处事周全的警官的帮助。”
  “我想,这个处事周全的警官是忠实于您的?”
  “你想得很对。”
  杰普长叹一声。
  “好吧,庭审以后我到格伦戈威尔宫廷旅馆来见你。”
  当他们等待着女经理的时候,杰普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
  “那女人干吗要失踪呢?”
  “你承认这事挺费解吧?”
  他们没有能够再谈下去。
  哈里森夫人,格伦戈威尔宫廷旅馆的老板来了。
  眼泪汪汪的哈里森夫人很健谈。她为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担心极了。她会出
什么事呢?她飞快地把每一种可能发生的灾祸都念叨了一番。丢钱了啦,突然生
病啦,出血啦,被公共汽车撞倒啦,遭到抢劫或强奸啦——
  她最后终于停下来换了口气,接着又轻声念叨:“多好的女人哪——她在我
们这儿住得又高兴又舒服。”
  在杰普的要求下,她把他们领到了楼上那失踪的女人简朴的卧室。一切都收
拾得井然有序。衣服都挂在衣橱里,睡衣叠得整整齐齐搁在床上,房间的一角放
着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两个简朴的衣箱。梳妆台下面摆了一排鞋——有些是耐
穿的牛津鞋,两双很俗气的锃明光亮的高档鞋,尖尖的后跟,还缀着皮革做的结
子,此外还有几双差不多全新的素黑缎面的晚便鞋,再有就是一双拖鞋。波洛注
意到晚上用的鞋要比白天穿的小一号——这个事实大概可以归因于钱不够用或者
是贪慕虚荣。他不清楚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出去之前是不是抽出时间来把她鞋上
配的带扣缝上了。但愿她缝好了。他素来讨厌不修边幅。
  杰普这时正忙着在梳妆台的一个抽屉里翻检着几封书信。赫克尔波洛小心翼
翼地拉开五斗橱的一个抽屉,里边装满了内衣裤。他庄重地又把它关上,嚅嚅地
说看来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很喜欢贴身穿毛料衣物,接着又打开了另一个放着长
统袜的抽屉。
  杰普问:“有什么收获吗,波洛?”
  波洛手里晃着一双袜子,悲伤地说:“九英寸的便宜丝光袜,大概值两英镑
十一便士。”
  杰普说:“你可不是来估价的,老伙计。这儿有两封印度来的信,一两张慈
善组织开出的收据,没发现要付的帐单。我们的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可真是个很
值得尊敬的人啊。”
  “但在穿衣打扮上太缺乏鉴赏力了,”波洛悲伤地说。
  “也许她觉得讲究打扮才是俗气呢,”杰普正在把一封两个月前的来信地址
抄下来。
  “这些人可能知道她的一些情况”,他说,“住在汉普斯特德那边。看起来
他们关系相当密切。”
  在格伦戈威尔宫廷旅馆,除了得知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走的时候没有任何激
动或忧虑的迹象以外,再也没能找到什么,而且看起来她是肯定准备要回来的。
因为在旅馆大厅,走过她的朋友波莱索太太身边的时候,她说过,“晚饭后我来
教你玩我说的那种纸牌。”
  另外,格伦戈威尔宫廷旅馆有个规矩,如果想出去吃饭,都要给餐厅留话。
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并没有这样做。因此,很明显她是准备要回来吃七点半到八
点半供应的晚饭的。
  但是,她并没有回来。她走出去,上了克伦威尔路,然后消失了。
  杰普和波洛按发现的信头上的地址造访了西汉普斯特德。
  这是一幢舒适的住房,亚当斯一家是个温暖的大家庭。他们曾经在印度住过
多年,对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评价颇佳。但他们帮不上忙。
  他们近来见过她,都好几个月了,实际上,打他们过完复活节假期回来就没
见过她了。那时候她住在靠近拉塞尔广场的一家旅馆里。亚当斯太太把这个地址
给了波洛,还把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另外一些住在斯特里汉的曾侨居印度的英国
朋友的地址给了他。
  但两个男人在这两个地方都一无所获。在那家旅馆里了解到她的确在那儿住
过,但他们对她印象不深,记不起什么有助于调查的东西。她是个朴素的好人,
曾经长期住在国外。斯特里汉的人们也帮不上忙。他们从二月份以来就没有再见
过她。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发生了意外事故,但这种可能性也被排除了,医院都说
没有符合描述的伤亡者。
  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象是遁入太空似地消失了。
  第二天早晨,波洛来到霍尔本宫旅馆,要求见霍华德雷克斯先生。
  这一次,如果听说霍华德雷克斯先生也夜晚外出,从此不归,他是不会吃惊
的。
  但是,霍华德雷克斯先生还在霍尔本宫旅馆,而且据说正在用早餐。
  赫克尔波洛幽灵般地出现在早餐桌前,这无疑使霍华德雷克斯先生很不高兴。
  虽然比起波洛对他杂乱的记忆来,他看上去不那么象杀人犯了,但他的满脸
怒容仍然让人生畏——他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粗鲁地说:“什么事?”
  “您允许吗?”
  赫克尔波洛从邻桌拉过来一把椅子。
  雷克斯先生说:“不必问我!只管坐,一切自便!”
  波洛微笑着接受了这种恩许。
  雷克斯先生毫不客气地说:“讲吧,你想干什么?”
  “您还记得我吗,雷克斯先生?”
  “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你。”
  “那您可错了。不超过三天以前,您还跟我在同一间屋子里至少呆过五分钟。”
  “我可记不住在哪个该死的聚会上见过的每一个人。”
  “不是聚会”,波洛说,“是在一间牙科候诊室里。”
  年轻人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悸动,但马上又消失了。他的神态变了。不再
是烦燥,不再是轻慢,而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他直视着波洛,道:“那又怎么样
呢?”
  回答以前,波洛仔细地审视着他。他非常清楚地感觉到,这的确是个危险的
年轻人。一张精瘦的、给人饥饿感的脸,一副挑战性的下颚,还有一双狂热的眼
睛。但这张脸能吸引女人。他衣冠不整,甚至有些寒酸,他那种不加收敛的狼吞
虎咽使得在旁边观察着他的波洛感觉大有意味。
  波洛对他作出了结论。这是一只满脑子主意的狼——
  雷克斯厉声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象这样子跑来找我?”
  “我的访问不合您的意吗?”
  “我连你是何方神圣都不知道。”
  “很抱歉。”
  波洛灵巧地掏出名片夹,摸出一张名片递过桌去。
  雷克斯先生瘦瘦的脸上又一次出现了波洛无法准确解释的那种悸动,不是害
怕——比害怕要更具挑衅性。然后,毫无疑问地,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原来你是如许人也,对不对?我听说过你。”
  “大多数人都听说过。”赫克尔波洛谦虚地说。
  “你是个私人侦探,对不对?还是要价挺高的那种。人们会不惜血本雇用你
——当为了保存他们可悲的生命什么都舍得花的时候!”
  “要是您不喝咖啡的话”,赫克尔波洛说,“它会凉的。”
  他友善地说着,语气中带着威严。
  雷克斯死死盯着他。
  “说出来吧,你究竟是只什么鸟?”
  “这个国家的咖啡实在是太差劲了——”波洛道。
  “我说也是”。雷克斯先生热烈赞同。
  “但要是您让它放凉了的话,那就完全没法入口了。”
  年轻人向前倾着身子。
 “你什么意思?你到这儿究竟想干什么?”
  波洛耸耸肩。
  “我想来——看看您。”
  “啊,是吗?”雷克斯先生怀疑地说。
  他眯起了眼。
  “要是你为钱而来,那可找错人了!跟我一起的人可买不起他们想要的东西。
最好还是回去找给你发工钱的那个人吧。”
  波洛叹道:“时至今日,还没有任何人给过我任何报酬。”
  “还要你告诉我!”雷克斯先生说。
  “真是这样的”,波洛说,“
我一直分文不取地在浪费着很多宝贵的时间。我们可以简单地说,这只是为了满
足我的好奇心。”
  “我想”,雷克斯先生说,“那天你在那该死的牙医那儿也只是去满足好奇
心的啰!”
  波洛摇摇头,“您好象忘了去牙科候诊室最普遍的原因了——那就是等着看
牙。”
  “你就是去干这个的?”雷克斯先生的语调中流露出一种轻蔑的怀疑,“等
着看牙?”
  “当然。”
  “得请你原谅,我要说我不相信。”
  “那我可不可以问一句,雷克斯先生,您到那儿又是干什么去了?”
  雷克斯先生一下子咧开了嘴。他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我也是等着看牙
的。”
  “那时候您的牙可能很痛吧?”
  “是的,老朋友。”
  “尽管如此,您还是没作治疗就走了?”
  “走了又怎么样?那是我自个儿的事。”
  他停了一下——接着他用粗鲁的语气很快地说了下去:“噢,这种绕弯子的
谈话有什么鬼用?你到那儿去是给你的大人物保镖的。嗯,他平安无事,不是吗?
你那宝贵的阿里斯泰尔布伦特什么事都没有。你根本没必要来找我。”
  波洛问:“您突然离开候诊室以后又去哪儿了?”
  “当然是离开了那所房子。”
  “啊!”波洛抬眼望着天花板,“可是谁也没见着您离开,雷克斯先生。”
  “这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就有关系。记住,没过多久就有人死在那房子里了。”
  雷克斯漫不经心地说:“哦,你是说那牙医。”
  波洛说话的语调硬梆梆的:“没错,我说的正是那位大夫。”
  雷克斯盯住他,说道:“你想把这事安在我头上?是不是?那你可办不到。
我刚读过开庭的报道,他在局麻时出了差错把一个病人给治死了,所以那可怜的
家伙朝自己开了枪。”
  波洛不为所动地往下说:“您说您离开了那所房子,您能拿出证明吗?有人
能够说清楚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您在哪儿吗?”
  那一位的眼睛又眯缝起来。
  “这么说你真是在把这事往我头上安啰?我猜是布伦特教你这么干的吧?”
  波洛叹道:“请原谅,但您好象是鬼魂附体了似的——您老是不停地唠叨阿
里斯泰尔布伦特先生。我不是他雇用的,我从来没被他雇用过。我关心的不是他
的安全,而是有一个人死了,而这个人本来在一种很好的职业中干得挺不错。”
  雷克斯摇着头。
  “对不起”,他说,“我不相信你,你肯定是布伦特的私人侦探。”他把身
体倾过桌面,脸色沉了下来。“但是要知道,你救不他。他必须得滚蛋——他和
他代表的一切!应该来一种新政——必须消灭腐败的旧财政体系——必须消灭这
帮遭诅咒的、象蜘蛛网一样勾结起来的全世界开银行的家伙们。一定得把他们扫
除干净。我跟布伦特并没有什么个人恩怨——但他是我仇恨的那种人。中庸之道
——而又自命不凡。他是那种不用炸药你就搬他不倒的人。成天就知道叫嚷‘文
明之本,不可动摇’。真的不可动摇吗?让他等着瞧吧!他是前进道路上的绊脚
石,必须搬掉。当今的世界没有布伦特之流的落脚之处——他们总是象狗回身寻
找嗅迹似地迷恋过去——总想要象他们的老子、甚至是老子的老子那样生活!在
英国到处都见得到这种人——死硬的老顽固——没用的、衰弱的腐朽年代的象征。
上帝啊,他们必须滚蛋!我们必须有一个新世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新世
界,懂吗?”
  波洛叹着一口气,站起来。他说:“我明白了,雷克斯先生,我明白了您是
个理想主义者。”
  “是又怎么样呢?”
  “要一个理想主义者来关心一位牙科医生的死,那是要求过高了。”
  雷克斯先生轻蔑地说:“死一个可悲的牙医有什么关系?”
  赫克尔波洛说:“这跟您没关系,可跟我有关系。这就是我们的差别。”
  波洛到家就听到乔治说有一位女士在等着见他。
  “她——嗯——有点神经兮兮的,先生。”乔治说。
  因为这位女士没有通报姓名,波洛可以随意猜想。但他猜错了,当他走进房
间的时候,不安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年轻女人是已故的莫利先生的秘书,格拉迪
丝内维尔小姐。
  “哎呀,波洛先生。象这样来打扰您真是太抱歉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
么鼓起勇气来的——我怕您会觉得我太冒失——而且我也不想占用您的时间——
我知道对一个工作繁忙的职业人员来说,时间意味着什么——但我实在太难受了
——只有我敢说您会认为这完全是浪费时间——”
  长时间和英国人的接触使波洛获益非浅,他建议来一杯茶。内维尔小姐的反
应正是他所希望的。
  “噢,真的,波洛先生,您真是太好了。虽然才吃了早饭不久,但人是什么
时候都可以守着一杯茶的,是不是?”
  波洛假意地附和着,虽然他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没有茶。乔治遵照吩咐付诸行
动,在短得令人不可思议的时间里,就在波洛和跟他面对面坐着的客人中间放上
了一只茶盘。
  “我得向您道谦”,内维尔小姐说,由于饮料的效用,她又恢复了惯常的镇
静,“但昨天的庭审实在让我心烦意乱。”
  “我相信会的。”波洛好心地说。
  “本来没有要我去提供证明或是做类似的什么。但我觉得应该有个人陪着莫
利小姐去。当然,赖利先生在那儿——但我说的是女人。另外,莫利小姐并不喜
欢赖利先生。所以我觉得出庭是我的职责。”
  “您的心真是太好了。”波洛说,话中满带鼓励。
  “啊。不,我只是感到我必须去,您瞧,我已经替莫利先生干了好些年了—
—这次的事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当然,开庭更加重了这种打击——”
  “恐怕这是肯定无疑的。”
  内维尔小姐急切地向前探着身子。
  “但全弄错了,波洛先生。真的完全弄错了。”
  “哪儿错了,小姐?”
  “嗯,那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决不会象他们说的那样——我指的是往
病人牙龈里注射了过量药剂的说法。”
  “您认为不会。”
  “我可以肯定。偶尔确实有人遭这种殃,但那是因为他们自己生理上的不适
应——他们的心脏活动跟常人不一样。我清楚超量的事是很少见的。您知道,开
业的医生们对于按定量给药已形成习惯,以致完全成了一种机械性的行为——他
们总能自动地给出准确的剂量。”
  波洛点头称许说:“是这样,我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您知道,这事太标准化了。它不象药剂师那样成天要配不同的数量,或者
是要不断变换各种组成成分的剂量,那就容易因疏忽而发生差错。而且这也不象
一般的内科医生那样要写很多不同的药方。牙科大夫完全不象那样。”
  波洛问:“您没有要求向法庭陈述这些看法吗?”
  格拉迪丝内维尔小姐摇摇头。她不安地缠扭着手指。
  “您知道”,她终于打开了话头,“我怕——怕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当然,
我知道莫利先生不会做那事的——但这可能会使别人觉得他——他是有意那么干
的。”

TOP

波洛点点头。
  格拉迪丝内维尔小姐说:“我就是为这到您这儿来的,波洛先生。因为对您
来说——这怎么也不是官方的调查。但我又实在认为应该有人知道这事是多么—
—多么的缺乏说服力。”
  “没有人想知道这个。”波洛说。
  她望着他,怔住了。
  波洛说:“我想再了解一下您收到的那封电报,就是那天把您叫走的那封。”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波洛先生。确实太奇怪了,看得出
来发电报的人对我了如指掌——还有姑姑——象她住在哪儿等等这一切。”
  “是的,看来可能发报人是您的一个密友,或者是那所房子里的哪个很熟悉
您情况的人。”
  “我的朋友谁都不会做这种事的,波洛先生。”
  “您对这个问题没有一点看法吗?”
  姑娘犹豫了。她慢慢地说:“只是在开头,刚听说莫利先生自杀的时候,我
曾经以为可能是他发的电报。”
  “您是说,为了不让您碍手碍脚,把您打发走吗?”
  姑娘点点头。
  “可看来这真是太离奇了,哪怕他那天上午确实心里存着自杀的念头。的确
很奇怪,弗兰克——就是我那朋友,您知道的——起初还为这个犯过傻呢。他责
怪说我那天是想跟另外的哪个人一起出去——就好象我真会做这种事似的。”
  “有那么个人吗?”
  格拉迪丝内维尔脸红了。
  “当然没有。可弗兰克最近变多了——不快活,还多疑。说真的,您知道,
这完全是因为他丢掉了工作,又找不到新的。对男人来说老是闲荡着可太难了。
我很为弗兰克担心。”
  “他那天发现您出去了,是不是很不高兴?”
  “是的,要知道,他是来告诉我他找到了新工作的——一个很好的工作——
每周挣十英镑。他等不及了,他希望马上让我知道。我想他也想要让莫利先生知
道,因为他给莫利先生对他不正确的评价弄得伤了心,他还怀疑莫利先生想要说
服我离开他。”
  “这是真的吗?”
  “啊,是的,有那么点吧!当然,弗兰克确实丢了好些工作,而且也许他还
不是象很多人说的那样很踏实。但从现在起他会不同了。我想一个人出于压力会
做得到的,您不这么认为吗,波洛先生?要是一个男人感到有个女人对他寄望很
高的话,他会尽力按照她的希望去生活的。”
  波洛叹了一口气,但他没有同她争辩。他听到很多女人谈过同样的观点,她
们同样轻信着一个女人的爱情有着惊天动地的拯救力量。他带点冷嘲地想,这种
事,一千次里也许能有一次成为真的。
  他简单地说:“我想见见您这位朋友。”
  “我很愿意让您见见他,波洛先生。但他只有星期天才有空。您瞧,他现在
整个星期都要到乡下去。”
  “啊,做那份新工作。对了,那是什么工作呀?”
  “嗯,我也不很清楚,波洛先生。我想,大概是秘书这一行的吧。要不就是
在政府的什么部门,我只知道写信得写到弗兰克在伦敦的地址,再由他们转。”
  “这可有点奇怪,是不是?”
  “我也这么想——可弗兰克说最近都这样。”
  波洛对着她瞧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然后他不慌不忙地说:“明天就是星期天,对吧?也许你们两位会赏光和我
一道吃午饭——在洛根饭店怎么样?我愿意同你们俩一起再讨论一下这桩令人悲
痛的事件。”
  “嗯——谢谢,波洛先生。我——是的,我们很愿意和您一起共进午餐。”
  弗兰克卡特是个肤色白皙、中等个头的年轻人。外表给人一种鬼聪明的印象。
他说话快而流利。两只眼睛挨得很拢,每当他窘迫为难的时候,它们就会不自在
地从左到右乱动。
  他显得多疑,还带点不肯合作的味道。
  “我没想到会有幸与您共进午餐,波洛先生。格拉迪丝一点儿也没有告诉我。”
  说话间他生气地瞥了她一眼。
  “这是昨天才安排的”,波洛微笑着说道,“内维尔小姐对莫利先生之死的
有关情况感到很心烦,我觉得是不是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
  弗兰克卡特粗暴地打断他。
  “莫利之死?提起莫利的死我就烦!为什么你不能忘了它,格拉迪丝?我可
没看出他身上有什么好的地方。”
  “噢,弗兰克,我觉得你不该那么讲。对了,他还给我留了一百英镑呢。昨
天晚上我收到了信。”
  “好吧,好吧”,弗兰克怀着嫉恨地让了步,“但话又说回来,他为什么不
该这么做呢?他把你当黑鬼似地使唤——可是谁把油水都捞光了呢?嘿,是他!”
  “噢,当然是他啦——他给了我这么高的工资。”
  “照我看来,才不是呢!你太克己了,格拉迪丝,我的姑娘,你是自己心甘
情愿地去上别人的当,你知道。我可是看透了莫利。你跟我一样清楚他费尽心机
想让你抛弃我。”
  “他不了解我们的情况。”
  “他清楚得很。那家伙现在死了——不然的话,我可以跟你说我会直言不讳
地跟他谈上一谈的。”
  “实际上他死的那天上午您就到那儿去准备这么做了,是不是?”赫克尔波
洛彬彬有礼地问道。
  弗兰克卡特生气地说:“谁说的?”
  “您确实去了,是不是?”
  “去了又怎么样?我想见内维尔小姐。”
  “但是他们告诉你她不在。”
  “是的,可以告诉你这让我直犯疑。我对那红头发的傻瓜说我要等着见莫利。
这种让格拉迪丝来反对我的把戏已经玩得够久了。我要对莫利说,我不再是一个
没钱、没工作的窝囊废,我找到了一个好工作,现在该是格拉迪丝提出辞呈、准
备嫁妆的时候了。”
  “但是您并没有真的对他讲吧?”
  “是的,我在那阴森森的坟墓里边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就走了。”
  “您什么时候走的。”
  “记不清了。”
  “那么您是什么时候到的呢?”
  “不知道。十二点过一点吧,我想。”
  “您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更久——或者不到半小时呢?”
  “告诉你我不知道。我不是那种老是看表的家伙。”
  “您在候诊室的时候,那儿还有别人吗?”
  “我进去的时候有个肥得流油的家伙,但他没呆多久。后来就只我一个人了。”
  “那您肯定是十二点半以前走的——因为那时候来了一位女士。”
  “我敢说是这样。我跟你说过那地方让我心神不定的。”
  波洛沉思地望着他。
  这个咆哮的人有些不自在——这番话听起来不太象真的。但是这也许可能解
释为仅仅是因为紧张。
  波洛说话的神态平和而友好:“内维尔小姐告诉我,您很幸运,找到了个相
当好的工作。”
  “工钱不少。”
  “每星期十英镑,她告诉我。”
  “是这样。还不错,是不是?这说明只要我真正干起什么事来,就能把它干
成。”
  他颇有点自鸣得意起来。
  “是的,确实如此。那活儿不苦吧?”
  弗兰克卡特简短地说:“还好。”
  “有趣吗?”
  “啊,是的,很有意思。说到工作,我一直对你们私人侦探怎么办案很感兴
趣。我想,并不完全象歇洛克福尔摩斯那种味道吧?现在多数是离婚案吧?”
  “我从来不关心离婚案。”
  “真的吗?那我就不知道你靠什么生活了。”
  “我能应付。我的朋友,我能应付。”
  “但您是最拔尖的人物,是吧,波洛先生?”格拉迪丝内维尔小姐插话道,
“莫利先生常这么说。我是说您的主顾都是皇亲国戚、内政部或者是女公爵一流
的显贵。”
  波洛对她微微一笑。
  “您过奖了。”他说。
  波洛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回家去,满脑子思绪万千。
  到家以后,他给杰普打了电话。
  “原谅我来打扰你,我的朋友,但你们真的一点儿都没有调查发给格拉迪丝
内维尔的那封电报吗?”
  “还念念不忘这个问题吗?是的,事实上我们作了调查。确实有那么一封电
报,而且——做得相当聪明——那位姑妈住在萨默塞特的雷奇波恩,而电报是从
雷奇巴恩发的——你知道,在伦敦郊外。”
  赫克尔波洛赞赏地说:“是很聪明——是的,的确聪明。要是收报人偶尔扫
一眼电报是从哪儿发的话,这个地名足够使她相信是来自雷奇波恩的了。”
  他停了一下。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杰普?”
  “什么?”
  “这里边有着谋划的痕迹。” 
 “赫克尔波洛要它是一桩谋杀案,它就不能不是谋杀案。”
  “那你怎么解释这封电报呢?”
  “巧合。有人在戏弄那姑娘。”
  “为什么?”
  “喔,上帝啊,你说人们做一件事情是为什么?恶作剧,瞎胡闹。开玩笑找
错了对象,就这样。”
  “也就是说,就在莫利要在注射时出差错的那天,有人想给自己寻点乐子玩
玩。”
  “这里边也许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因为内维尔小姐不在,莫利就比平时都忙,
因此也就更容易出差错。”
  “我还是不满意。”
  “也许吧——可是你不知道你的观点正在把自己往哪条道上引吗?要是真有
人把la(法语:这位)内维尔支走的话,那很可能是莫利自己,那么就是他蓄意
谋杀了安伯里奥兹而不是意外事故了。”
  波洛沉默了。杰普问:“你明白了吗?”
  波洛说:“安伯里奥兹可能另有死因。”
  “不会。没有人到萨瓦旅馆去找过他。他在自己房间里吃的午饭。医生说麻
醉剂肯定是注射而不是从口中摄入的——因为它不在胃里。就是这样,事情很清
楚。”
  “这正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头儿对此很满意。”
  “他对那位失踪的女人也感到满意吗?”
  “你是说那个西尔失踪案吗?不,我可以跟你说,我们仍然在办这案子。那
女人一定在什么地方。人不可能就这么走上街就不见了。”
  “她好象就做到了。”
  “这只是暂时的。不管她是死是活,但她肯定在什么地方,而且我认为她不
会死的。”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至今还没有找到她的尸体。”
  “噢,我的杰普,尸体总是这么快就暴露出来吗?”
  “我想你是在暗示说现在她已经被暗杀了,而且我们会在一个采石场里发现
她被砍成碎片,就象以前的拉克森太太一样。”
  “不管怎么说,mon
ami(法语:我的朋友),确实有失踪的人给你们找到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很少,老朋友。是的,有很多女人失踪,可我们通常都能找到她们。十次
有九次都是跟男女之事有关。她们跟一个男人一起在什么地方。但我觉得这对我
们的梅贝尔不太可能,你说呢?”
  “谁知道呢”,波洛谨慎地说,“但我也觉得不大可能。这么说你很有把握
能找到她吗?”
  “我们准能找到她。我们向新闻界发布了她的特征,还在英国广播公司播了
寻人启事。”
  “啊”,波洛说,“我疑心这没什么用。”
  “别担心,老朋友。我们会把你那失踪的美人给你找回来的——毛料内衣,
一样不缺。”
  他挂了电话。
  乔治象往常一样脚步无声地走进屋来。把一壶热气腾腾的巧克力饮料和几个
糖饼放在一张小桌上。
  “还有什么事吗,先生?”
  “我心里象乱麻一样,不知从哪下手,乔治。”
  “是吗,先生?听您这么说我真感到遗憾。”
  赫克尔波洛给自己倒了点巧克力,若有所思地搅着。
  看到这个动作,乔治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等待着。赫克尔波洛有时爱和他
的贴身男仆讨论一些问题。他总是说乔治的评论对他有着非同一般的帮助。
  “乔治,你肯定知道,我的牙医死了吧?”
  “先生是说莫利先生吗?是的,先生。这很令人悲痛,先生。他自杀了,这
我知道。”
  “大家是这么认为的。假使他不是自杀,那一定就是被谋杀了。”
  “是的,先生。”
  “问题是,如果是谋杀,是谁杀了他呢?”
  “太对了,先生。”
  “只有一部分人,乔治,有可能杀他。就是那些当时确实在或者可能在那所
房子里的人。”
  “太对了,先生。”
  “这些人是,一个厨娘、一个女仆,她们都是些可信的仆人,不大可能做这
种事。还有他那慈爱的姐姐,也不大可能,只是她要继承她弟弟的遗产,虽然数
量并不多——而人是不可能完全在金钱方面超脱的。还有一个能干、会办事的合
伙人,一个读廉价犯罪小说上瘾的、有点傻呼呼的听差。然后,是一个履历有点
不清不白的希腊先生。”
  乔治咳了一下。
  “那些外国佬,先生——”
  “说得很对,我完全同意。很明显他是有来头的。不过要知道,乔治,那位
希腊先生也死了,而且看起来倒是莫利先生杀了他——究竟是出于有意还是由一
个不幸的错误造成的,人们还无法肯定。”
  “先生,有可能,是他们各自杀死了对方。我是说,先生,这两位先生都想
要除掉对方,但是,当然,谁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意图。”
  波洛用愉快的声调赞许地表示满意。
  “真是独到的见解,乔治。牙医谋杀了坐在手术椅上的希腊先生,却没想到
这时候那个受害者正在盘算着什么时候掏出手枪来。当然,有可能是这样,但是
在我看来,乔治,这根本不可能。我们还没把那些人都列出来呢。那时候还有另
外两个人可能在那房子里。在安伯里奥兹先生之前来的病人当中,除了一位年轻
的美国先生以外,都有人看着他们离开。大约十二点差二十的时候,这位美国先
生从候诊室出来,但谁都没有看见他离开那所房子。因此,我们必须把他当作一
种可能性来考虑。还有一种可能性是一个叫弗兰克卡特的先生(他并不是病人),
他是十二点刚过就来想找莫利先生的。也没有人看见他离开。我的乔治,这,就
是事实,你怎么想的?”
  “谋杀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先生?”
  “如果是安伯里奥兹先生杀的人,那么可能发生在十二点到十二点二十五分
之间的任何时间。如果是别的人干的,那就是发生在十二点二十五分以后,要不
然安伯里奥兹先生会发现尸体。”
  他用鼓励的目光注视着乔治。
  “现在,我的好乔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乔治沉思着。他说:“先生,我觉得——”
  “怎么样呢,乔治?”
  “您将来得要另外找一个大夫给您看牙了,先生。”
  赫克尔波洛道:“你大有长进了,乔治。这方面的事情我还根本没考虑到。”
  带着满足的神情,乔治退了出去。
  赫克尔波洛继续在那儿呷着巧克力,又回想了一遍刚列出的事实。他很满意,
情况正象他所说的那样。在这群人当中就有一只确实干了那事的手——不管它是
秉承谁的旨意干的。
  突然他的眉毛使劲一挑,他意识到他的名单并不完全。他漏掉了一个名字。
  不该有人被漏掉——即使那最不可能的人。
  谋杀发生时房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写下来,巴恩斯先生。
  乔治报告:“有位女士打电话找您,先生。”
  一周以前,波洛曾猜错了一位访问者的身份。但这次他猜对了。
  他立即就听出了那声音。
  “赫克尔波洛先生吗?”
  “请讲。”
  “我是珍妮奥莉维亚——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先生的侄外孙女。”
  “是的,奥莉维亚小姐。”
  “能请您来一趟哥特楼吗?有点事我想应该让您知道。”
  “当然可以。什么时候来方便呢?”
  “请您六点半来吧。”
  “我一定到。”
  有一瞬间,那专断的口气有点犹豫。
  “我——我希望没有打扰您的工作吧?”
  “没有没有。我正等着您给我挂电话。”
  他很快放下听筒,面带微笑地离开电话机。他不知道珍妮奥莉维亚会找什么
样的借口把他找去。
  到了哥特楼,他被迳直引到临河的那间大书房里。阿里斯泰尔布伦特正坐在
写字台前,心不在焉地玩着一把裁纸刀。他稍稍有点不耐烦,这是那种家里女人
太多的男人的表情。
  珍妮奥维莉亚站在壁炉旁。波洛走进去的时候,一个长得非常丰满的中年女
人正在急暴暴地说着——“我真的认为在这件事上应该考虑考虑我的感觉,布伦
特。”
  “好的,朱莉娅,当然,当然。”
  布伦特安慰着她,同时站起来迎接波洛。
  “如果你们要谈可怕的事,我就该走开了。”那女人还在说。
  “我正要谈,妈妈。”珍妮奥莉维亚说。
  奥莉维亚夫人走出屋去,不肯屈尊注意一下波洛。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说:“您来了真好,波洛先生。我想您已经见过奥莉维亚
小姐了吧?是她叫您来——”
  珍妮突然插话:“是关于报上满版都是的那个失踪女人,叫什么西尔小姐的。”
  “塞恩斯伯里西尔?怎么啦?”
  “这名字太拗口了,所以我才能记起来。是我告诉他呢,还是您说,阿里斯
泰尔姨公?”
  “亲爱的,这可是你的故事啊。”
  珍妮再次转向波洛。
  “也许这事一点也不重要——但我觉得您应该知道。”
  “是吗?”
  “那是阿里斯泰尔姨公最后一次去看牙——我不是说那天——我指的是大约
三个月左右以前的事了。我和他一起坐罗尔斯车去夏洛蒂皇后街,车还要带我到
雷津公园去会几个朋友,然后再回来接他。我们停在58号门前,姨公走了出去,
就在这里,有个女人从58号门里出来——是个头发花里胡哨、衣服造作的中年女
人。她迳直朝姨公走去,说(珍妮奥莉维亚的声音提高,发出一种不自然的刺耳
的音调),‘啊,布伦特先生,您一定是不记得我了,我敢肯定!’当然,我从
姨公脸上看得出来,他简直是一点也不记得她——”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叹了一口气。
  “我确实想不起。人们总是这么说——”
  “他又摆出那副脸孔”,珍妮接着说,“我可是了解透了。彬彬有礼的假装
相信。其实连小孩子都瞒不过。他用一种根本没法让人相信的声音说,‘噢——
呃——当然。’那可怕的女人接着还说,‘我可是你妻子的好朋友呀!’”
  “别的人也经常这么说”,阿里斯泰尔布伦特的声音带着一种格外深沉的忧
郁。
  他苦苦地一笑。
  “这种事结局也总是一样的!给这样或那样捐点钱。那一回我就向一个什么
印度深闺妇女慈善团捐了五个英镑。真是不贵!”
  “她真的认识您夫人吗?”
  “哦,她对深闺妇女慈善团这么感兴趣,这让我觉得,要是她真认识她的话,
那应该是在印度。十年前我们去过那儿。但是,当然,她不可能跟她是好朋友,
不然我该知道的。顶多是在哪次聚会时见过她一面。”
  珍妮奥莉维亚说:“我不相信她见过吕蓓卡姨婆。那不过是跟你说话的借口。”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宽容地说:“对,这也很可能。”
  珍妮说:“我是说,我觉得她那拼命跟你套近乎的方式很可疑,姨公。”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还是那么宽容地说:“她不过想让我捐点钱而已。”
  波洛问:“她再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吗?”
  布伦特摇摇头。
  “我再也没见到过她。要不是奥莉维亚在报纸上发现她的名字,我早就给忘
了。”
  珍妮带点踌躇地说:“啊,我想应该有人把这事告诉波洛先生。”
  波洛礼貌地说:“谢谢,小姐。”
  他又说:“我不再占用您的时间了,布伦特先生,您可是个大忙人。”
  珍妮赶紧说:“我送您下去。”
  赫克尔波洛的小胡子下面浮现出一丝微笑。
  到了底楼,珍妮突然停住脚步。她说:“请您到这儿来。”
  他们走进大厅旁边的一间小屋。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您在电话里说您正在等我给您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波洛笑了。他两手一摊。
  “就这意思,小姐。我正在等您打来电话——而电话就打来了。”
  “您是说您知道我会打电话来告诉您关于这个叫塞恩斯伯里西尔的女人的事?”
  波洛摇摇头。
  “那只是一个借口。如果必要的话您还会发现一些别的东西的。”
  珍妮说:“究竟为什么我就一定会给您打电话呢?”
  “您为什么会把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这点珍闻透露给我而不是苏格兰场呢?
那样才合乎情理啊。”
  “好吧,无所不知先生,您到底知道多少呢?”
  “我知道自从您听说我那天去了一趟霍尔本宫旅馆以后,您就开始对我感兴
趣了。”
  她的脸一下变得那么苍白,这真叫他吓了一大跳。他真不敢相信那深棕的皮
肤竟会变成这种发青的颜色。
  他继续说下去,非常平静,非常沉稳。“今天您叫我来这儿,是因为您想试
探我——是这么说的,对不对?——是的,想试探我对霍华德雷克斯先生了解多
少。”
  珍妮奥莉维亚说:“他又是何许人也?”
  这并不是很成功的遁辞。
  波洛道:“您不必试探我,小姐。我会告诉您我知道的——或者说我猜到的
东西。我们,就是我和杰普侦探长第一次到这儿来的那天,您见到我们很吃惊—
—简直是震惊,您以为是您姨公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
  “嗯,他是那种可能会出事的人。有一次他收到一颗寄来的炸弹——就在赫
约斯洛伐克贷款事件之后。他还收到很多恐吓信。”
  波洛接着说。
  “杰普侦探长告诉您有个牙医,莫利先生,被打死了。您也许还记得您的回
答。您说的是‘可这太荒唐了!”
  珍妮咬着嘴唇。她说:“我是这么说的吗?对我来说是感到很荒唐,不是吗?”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说法,小姐。它泄露了您知道莫利先生的存在,您还非
常希望发生什么事——不是发生在他身上——而可能是发生在他的诊所里。”
  “您很喜欢给自己编故事,是不是?”
  “您希望——或者您害怕——莫利先生的诊所里会发生什么事。您害怕您的
姨公会出事。要是这样,您就一定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我回想了一下那天莫
利先生诊所的人,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可能跟您有关系的人——就是那年轻的美国
人,霍华德雷克斯先生。”
  “这简直是个连载故事,是不是?下面一段惊险的内容是什么呢?”
  “我去找了霍华德雷克斯先生。他是个危险而有吸引力的年轻人——”
  波洛意味深长地停住了口。
  珍妮沉思着说:“他是这么个人,不是吗?”她笑了,“好吧!您赢了!我
当时是给吓呆了。”
  她俯身向前。
  “我想告诉您一些事,波洛先生。您不是那种骗得了的人。我还要告诉您比
您到处探听才得到的更多的东西。我爱那个人,霍华德雷克斯。我简直要为他发
疯了。我妈妈把我带到这儿来就是想让我离开他。一半为这个,还有一半是想让
阿里斯泰尔姨公喜欢我,在他死的时候把他的钱留给我。”
  她接着说下去:“妈妈是他的姻侄女。她的妈妈是吕蓓卡阿恩霍尔特的姐姐,
他是我的姻亲姨公。因为他自己没有任何近亲,所以妈妈认为我们完全可以成为
他剩余遗产的继承人。她还随意地向他讨东西。
  “您瞧,我对您很坦白,波洛先生。我们这种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实际上我
们自己就有不少钱——照雷克斯说是多到可鄙的数量——但我们并没有达到阿里
斯泰尔姨公那种阶层。”
  她停了片刻,一只手在椅臂上狠狠地捶打着。
  “我怎么跟您说得清楚呢?我从小到大所信仰的一切,霍华德都仇恨,并且
要摧毁它。而有些时候,您知道,我也会跟他有同感。我喜欢阿里斯泰尔姨公,
但他有时也让我心烦。他太老派——太英国化——太循规蹈矩,太保守了。我有
时觉得他和他那种人是应该被扫除掉,他们阻碍了进步,要是没有他们我们就能
把事情办好了!”
  “那您是改奉了雷克斯先生的思想了?”
  “是的——也不是。霍华德比跟他一起的人要——要更狂热些。有那么些人,
您知道,他们——他们也赞同雷克斯的一些观点。他们也愿意——去试着干点事
情——如果阿里斯泰尔和他那帮人同意。但他们绝对不会同意的!他们只会坐在
后面,摇着头说‘我们绝不能冒那个险’,还有,‘看起来这少不了要费钱’,
再不就是‘多看看历史吧’。但我觉得人不能照着历史干。那是向后看。人必须
总是向前看。”
  波洛彬彬有礼地说:“那种观点其实满吸引人的。”
  珍妮嘲弄地瞧着他。
  “您也这么说!”
  “也许是因为我老了。老人自有旧梦陪——只有旧梦了,您瞧。”
  他顿了一下,用一种平淡而实在的声音问道:“为什么霍华德雷克斯要在夏
洛蒂皇后街作那个预约?”
  “因为我想要他见见阿里斯泰尔姨公,可我又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安排他
们见面。他对阿里斯泰尔敌意很深——满怀着一种——一种——呃,说真的,一
种仇恨,所以我觉得要是他能够看到他——看到他是个多么善良、多么谦逊的好
人的话——他——他就会改变看法的——我不能安排他们在这儿见面,是因为妈
妈——她会把一切都搅了的。”
  波洛说:“可是做了那个安排以后,您又——害怕了。”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阴云密布,她说:“是的,因为——因为——霍华德有
时会控制不住自己。他——他——”
  波洛道:“他想要走个捷径,来消灭——”
  珍妮奥莉维亚叫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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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点点头。  格拉迪丝内维尔小姐说:“我就是为这到您这儿来的,波洛先生。因为对您来说——这怎么也不是官方的调查。但我又实在认为应该有人知道这事是多么——多么的缺乏说服力。”  “没有人想知道这个。”波洛说。  她望着他,怔住了。  波洛说:“我想再了解一下您收到的那封电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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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七是七,八是八,整整齐齐摆放下
  光阴似箭,莫利先生已经死去一个月了,仍然没有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消
息。
  杰普对此越来越怒不可遏了。
  “活见鬼,波洛,这女人应该在什么地方。”
  “毫无疑问,mon
cher(法语:我的朋友)。”
  “不管是死是活都该如此。如果她死了,尸体又在哪儿?比如说,她自杀了
——”
  “又一个自杀?”
  “别又扯回去了,你还在认为莫利是给谋杀的——可我说他是自杀。”
  “你没有查出那手枪的来历吗?”
  “没有,那是只外国货。”
  “这能说明点问题,不是吗?”
  “不是你指的那种意思。莫利出过国,他出去游览过,他和他姐姐。每个不
列颠岛上的人都出去旅游过。他可能是在国外弄的。很多人出国的时候都喜欢带
把枪。他们喜欢觉得生活是危险的。”
  他顿了一下又说:“别跟我打岔。我刚才谈到,如果——跟你说只是如果—
—那该死的女人自杀了,如果她是跳河自杀的,现在尸体应该浮上岸来了。如果
她是给人杀死了,也该找到了。”
  “要是给她的尸体绑上重物,抛进泰晤士河里,那就不一样。”
  “你还想说是从贫民区石灰屋的一个地窖里弄出来的吧!你就象在讲女作家
写的惊险故事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说起这些我都会脸红的。”
  “我想,她说不定还是给一个国际流氓组织弄死的吧?”
  波洛叹了一口气,说:“我倒是最近才听说过真有这种事。”
  “谁告诉你的?”
  “住在伊陵城堡园路的雷金纳德巴恩斯先生。”
  “喔,他有可能知道”,杰普含混地说,“他在内政部的时候是管外侨的。”
  “你不同意这种看法吗?”
  “这种事不归我管——呃,是的,确实有这种事——但这于事无补。”
  两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波洛理着他的小胡子。
  杰普说:“我们又弄到一两条额外的材料。她和安伯里奥兹是同坐一条船从
印度回来的。但她坐的二等舱,而他是一等,所以我觉得这里边不会有什么问题,
尽管萨瓦旅馆的一个侍者说在他死前一个星期左右,她跟他曾在一起吃过一次午
饭。”
  “这么说他们之间可能是有关系的啰?”
  “可能有——但我觉得这未心可能。我看不出这么个传教士一样的女人会掺
和进什么有趣的买卖中去。”
  “安伯里奥兹曾经卷入过你所说的那种‘有趣的买卖’吗?”
  “是的,他跟我们的一些中欧朋友可是往来密切啊。搞情报生意。”
  “你肯定吗?”
  “是的。噢,他自己不干那些脏活儿。我们没法碰他。组织并且接收报告—
—他就干这行。”
  杰普稍作停顿,又接着说:“但这对我们处理塞恩斯伯里西尔的事并没有什
么帮助。她不可能参与那种买卖。”
  “要记住,她在印度住过,去年那儿可不太平哪。”
  “安伯里奥兹跟杰出的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我总觉得他们不象是同伙。”
  “你知道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是已故的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夫人的密友吗?”
  “谁说的?我可不相信。她们不是一个等级的人。”
  “她自己说的。”
  “对谁说的?”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
  “哦!那种事情啊。他一定是见怪不怪了。你是想说安伯里奥兹想在这方面
利用她吗?那没用的。布伦特会给她点钱就把她打发走了。他不会请她留下来过
周末什么的。布伦特不会这么不懂世故。”
  很显然这是真的,波洛只好同意。过了一会,杰普继续总结起他对塞恩斯伯
里西尔目前情况的看法。
  “说不定,她的尸体被某个疯狂的科学家放进了酸槽里——这是故事书里边
人们所酷爱的又一种结论!但是照我看,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要是那女人真的死
了,她的尸体准是静静地给埋在什么地方了。”
  “可在哪儿呢?”
  “问得好。她是在伦敦失踪的。这儿谁都没有花园——没有合适的。一个偏
僻的养鸡场——那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花园?波洛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伊陵的那座整齐匀称,有着井井有条的苗圃
的花园。要是一个死了的女人被埋在那儿该有多刺激啊!
  他告诫自己不要太荒唐了。
  “要是她还没死的话”,杰普还在说着,“那她在哪儿呢?都一个多月了,
在报纸上公布了她的特征,已经传遍全英国了——”
  “就没有人见到过她?”
  “噢,不,实际上是人人都见到过她!你简直不知道有多少个穿茶青色羊毛
衫的长相普通的中年女人。她出现在约克郡的荒野上,出现在利物浦的旅馆里,
人们还发现她在德文郡的客房,在拉姆斯盖特的海滩!我的人耐心地花时间去调
查所有的这些报告——结果除了给我们错弄来许许多多完全正派的中年妇女以外,
一个个都别无所获。”
  波洛同情地咋咋舌。
  “不过”,杰普接着说,“她完全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我是说有时候你也许
会偶然谈起一个虚构的人,比方说——一个只是到过什么什么地方的,名为斯宾
克斯小姐的人——而这时实际上始终并没有这么一个斯宾克斯小姐。但我们说的
这个女人是名副其实的——她有历史,有背景!从她的童年时代起的一切我们都
知道。她过着普通的、完全正常的生活——却突然,嘿,变!——消失了!”
  “这里边必定有原因。”波洛说。
  “她并没有杀害莫利,你要是指这个的话。她离开以后安伯里奥兹还看见他
活着——而且我们对她那天上午离开夏洛蒂皇后街以后的行踪作过核查。”
  波洛不耐烦地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是她杀了莫利。当然不会是她,但尽管
如此——”
  杰普说:“要是你对莫利之死的定性正确的话,那么更可能是他告诉了她有
关杀害他的凶手的线索,虽然她对此并没怎么在意。在这种情况下,她完全就有
可能被除掉了。”
  波洛道:“这一切都跟某个组织有关,夏洛蒂皇后街一个与世无争的牙医之
死跟这里边隐藏的那些巨大的利害关系是不相称的。”
  “你不能把雷金纳德巴恩斯说的什么都信以为真了!他是一个可笑的老东西
——满脑子都是间谍和共党分子的事儿。”
  杰普站起身来,波洛说:“要是你得到什么消息就告诉我。”
  在杰普走了以后,波洛愁眉苦脸地坐在桌前。
  他清楚地感到自己在等待着什么。是什么呢?
  他记起以前他是怎样坐在桌前草草地记下各种没有联系的事实和一长串名字
的。当时有一只鸟从窗外掠过,嘴里衔着一根细枝。
  他也是一直在搜罗着细枝。五是五,六是六,多衔草枝窝不漏——
  他有草枝——现在已经不少了。他们都在那儿,都清清爽爽地记在他富有条
理的大脑袋里——但他还没有动手把它们清理整齐。那是下一步的活儿——整整
齐齐摆放下。
  是什么使他停下来了呢?他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他在等待着什么东西。
  那是不可规避的、天生命定的东西,是珠链上的下一个链环。当它出现的时
候——那时——那时他才能继续下去。
  一周以后的一天深夜,终于来了召唤。
  杰普在电话里有些粗声莽气的。
  “是你吗,波洛?我们找到她了。你最好来一趟。巴特西公园,利奥波德国
王公寓四十五号。”
  一刻钟以后,一辆出租车把波洛送到了利奥波德国王公寓的外面。
  这是一幢可以俯看巴特西公园的公寓大楼。45号在二楼。来开门的是杰普本
人。
  他的脸上布满了暴怒的皱纹。
  “进来吧”,他说,“这很不舒服,但我想你会愿意自己来看看。”
  波洛问道——但这是几乎没有必要再问的,“她死了?”
  “应该说是死得很惨!”
  波洛侧着头,听着从右边一扇门里传来一种熟悉的声音。
  “那是看门的”,杰普说,“正在洗碗槽那儿呕吐呢,我不得不把他叫上来
看看他是否能认出她来。”
  他领着路,波洛紧跟在后。他的鼻子皱了起来。
  “味道不怎么妙啊”,杰普说,“但你还能希望什么呢?她已经死了一个多
月了。”
  他们走进一间堆放杂物和箱子的小房间。房中央有一个用来装毛皮的大柜子,
盖子敞开着。
  波洛跨前一步,朝里面望去。
  他首先看见了脚,穿着双该修了的鞋,还有那过份造作的带扣。他记得,对
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第一印象就是这鞋带扣。
  他的目光移动着,移过绿色的羊毛衫和裙子,最后到她的头上。
  他含混不清地叫了一声。
  “我知道”,杰普说,“这非常可怕。”
  她的脸被打得稀烂。完全没有一点可供辩认的形状。再加上自然腐烂的过程,
这两个男人转开身去时就难免要显得脸色煞青了。
  “啊,好吧”,杰普说道,“这就是日常工作——我们的日常工作。毫无疑
问,有时候我们这活儿挺糟糕的。那个房间有点白兰地。你最好喝点。”
  起居室布置得很时髦,有着最流行的风格——镀铬的家具很多,还有一些宽
大、方正的椅子,罩着饰有几何图案的淡褐色纺织面套。
  波洛找到了带塞的细颈瓶,自顾自地从里边倒出一些白兰地来。喝下去以后,
才说:“象那样可不太美啊!现在,我的朋友,把这事都跟我谈谈吧。”
  杰普说:“这套间是属于一个叫阿尔伯特查普曼夫人的。我猜想,这位查普
曼夫人是一位衣着漂亮的、潇洒的白肤金发碧眼、四十岁以上的太太。她按时付
帐。偶尔喜欢和邻居玩玩桥牌,但她多少还是不太爱跟人来往。她没有孩子。查
普曼先生是个旅行推销员。
  “塞恩斯伯里西尔是在我们访问她以后的那天晚上到这儿来的。大概是七点
五十分。所以她很可能是从格伦戈威尔宫廷旅馆直接来的。据门房说,她以前来
过一次。噍,完全不引人起疑,光明正大的——友好的拜访。门房就带塞恩斯伯
里西尔小姐坐电梯到这个套间来。他最后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门口的蹭
鞋垫上按门铃。”
  波洛评论说:“回想起这些可是费了他不少时间啊。”
  “他有胃病,好象是去住医院了,另外有个人来临时代他的班。一直到一个
星期以前,他才偶然注意到旧报纸上登着一个‘失踪女人’的特征描述,他告诉
妻子说‘这很象那个来找二楼的查普曼夫人的女人。她也穿着一件绿色羊毛衫,
鞋上也有带扣’。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他说——记得她也有个象那样的名字。
哎呀,正是——什么西尔小姐。”
  “那以后”,杰普接着说,“他又花了四天时间才克服掉那种天生不愿跟警
察打交道的不信任感,带着他的消息来了。
  “我们当时并没有认为这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已经碰到过不计其数的虚惊了。
但是,我还是派了警官贝多斯去——他是个挺聪明的小伙子。他受的那种高等教
育多了一点,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现在时兴这个。
  “呃,贝多斯马上预感到我们终于得到点东西了。一个理由是查普曼夫人已
经有一个多月没有露面,她没留地址就离开了。这就有点古怪。事实上他能了解
到的关于查普曼先生和太太的每一件事都有些怪。
  “他弄清楚了那门房并没有见到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离开。这本身并没有什
么特别奇怪的。她完全可能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走下楼梯出去。后来门房又告诉他
查普曼夫人很突然地走了。第二天早晨,房门外只留下很大一张用印刷体写的条
子:‘告诉内莉别送牛奶了,我被叫走了’。
  “内莉是给她干活的白班女仆,查普曼夫人以前也有一两次这么突然走的,
所以那姑娘也没觉得奇怪。但奇怪的是,她没有打电话叫门房来把她的行李拿下
去或是给她唤出租车。
  “不管怎样,贝多斯决定要进房间去看看。我们办了搜查证,找经理拿来了
钥匙,除了浴室以外别的地方都没找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浴室里象是仓促地做
过清扫似的。亚麻油毡毯上有一处血迹——地毡放在一个角落里,洗地板时把它
给漏掉了。这以后就只是寻找尸体的问题了。查普曼夫人不可能带着箱子,不然
门房会知道的。所以肯定还在套间里。我们很快就查到毛皮柜子——是密封的—
—就是放在那儿的那只。钥匙都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头。
  “我们把它打开了——那失踪的女人就在里面!现在已成了长着槲寄生的树
枝了!”
  波洛问:“查普曼夫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是想问‘谁是希尔维亚’——对了,她叫希尔维亚——
‘她怎么样?’吗?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希尔维亚,或是希尔维亚的朋友,杀死
了那个女人并且把她装进了箱子。”
  波洛点头同意。
  他问道:“可为什么要毁她的容呢?这可不太对劲。”
  “我要说这的确是不对劲!至于为什么——呃,只能凭推测。也许纯粹为了
报复。再不然可能是想隐瞒她的身份。”
  波洛皱起眉头,他说:“但这并没有隐瞒住她的身份啊。”
  “没有隐瞒住,并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对梅贝尔塞恩斯伯里西尔失踪时的衣着
作了详尽有效的描述,而且因为她的手提包也被塞进了箱子,里面还放着一封写
着她在拉塞尔广场的旅馆地址的旧信。”
  波洛坐直了身子。他说:“可这——这不符合常识啊!”
  “当然不符合,我觉得是疏忽。”
  “是的——也许是疏忽。可是——”
  他站了起来。
  “你们仔细检查过这套房子吗?”
  “相当仔细。但一无所获。”
  “我想看看查普曼夫人的卧室。”
  “跟我来吧。”
  卧室一点也没有匆忙离开的迹象。里面很整齐。床没睡过。但已经铺好,准
备晚上睡了。到处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杰普说:“没有指纹,至少我们没有发现。厨房里面的东西倒有几个指纹,
但我认为会查出来是那女仆的。”
  “就是说这整个儿地方在谋杀之后被仔细地打扫过了?”
  “是的。”
  波洛的眼睛缓缓地在房间里扫视着。象起居室一样,这间屋子也装饰得很时
髦——而且他觉得,装饰这房子的,是一个中等收入的人。东西倒是值钱的,但
并不是极其昂贵。华丽,却算不得一流。配色是玫瑰红的。他朝嵌进壁里的衣橱
看进去,伸手摸了摸那些衣服——很漂亮,但质量也不是第一流的。他的眼光落
到鞋上——大多是目前流行的凉便鞋;有些还有宽大的软木底。他拿起一只放在
手里比划着,记下了查普曼夫人穿的是五号鞋,然后又把它放下。在另一个小橱
里,他发现了一堆毛皮,胡乱地塞在一起。
  杰普说:“原来是放在那装毛皮的箱子里的。”
  波洛点点头。
  他摸着一件灰色的松鼠皮的衣服,颇有鉴赏力地评论道:“头等毛皮。”
  接着他走进浴室。
  那儿过份炫耀地摆了很多的化妆品。波洛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们。香粉、口红
、雪花膏、粉底霜、护肤霜,还有两瓶染发剂。
  杰普说:“我想,她不是个崇尚自然的金发女人。”
  波洛小声地说:“四十岁的时候,mon ami(法语:我的朋友),大多数女人
的头发开始变灰,但我们的查普曼夫人却是一个不肯遵从自然规律的人。”
  “她也许现在已经改染成红色了。”
  “我怎么知道?”
  杰普道:“有事使你忧虑,波洛,是什么?”
  波洛道:“是的,我是在忧虑,我非常忧虑。这儿,你瞧,我碰到个解释不
通的难题。”
  他决然地再一次走进了杂物间。
  他拿起死去的女人脚上的鞋。它穿得很紧,很难脱下来。
  他检查了鞋扣,是很粗糙的手工缝上去的。
  赫克尔波洛叹了口气。
  他说:“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杰普难以理解地说:“你想要干什么——把事情弄得更难办吗?”
  “正是这样。”
  杰普说:“一只皮鞋,用带扣系上的。这有什么问题?”
  赫克尔波洛说:“没什么——一点也没什么。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弄不明
白。”
  据听差说利奥波德国王公寓82号的默顿太太是查普曼夫人在公寓大楼里最好
的朋友。
  因此,杰普和波洛下面去的正是82号。
  默顿太太很健谈,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发型是经过精心梳理的。根本无需做
什么事,她就谈了起来。她简直是太容易地就进入一种满带戏剧性的状态了。
  “希尔维亚查普曼——呃,当然,我并不是非常了解她——应该说,是不了
解她的内心。我们偶尔晚上打打桥牌,还一起去看过电影,当然,有时候还一起
买东西。但是,啊,请您告诉我——她没死,对吧?”
  杰普使她放了心。
  “啊,听到这个我真感到欣慰!但刚才送报纸的都轰传开了,说在一套房子
里发现了尸体——人们听到的事情里边一多半都信不得,是不是?我可从来不相
信。”
  杰普提出了一个更深入的问题。
  “不,我一点儿都没听到过查普曼夫人的消息——自打她走了以后。她一定
走得很匆忙,因为我们说过下星期要去看琴吉罗吉斯和弗雷德阿斯泰拍的新片子。
她那时候可是什么都没说。”
  默顿太太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叫塞恩斯伯里西尔的小姐。查普曼夫人从来没谈
起过叫这个名字的人。
  “但是,你们知道吗,这个名字我听起来倒是挺耳熟的,确实很熟。好象最
近我在什么地方还看见过。”
  杰普干巴巴地说:“是在这几周来所有的报纸上——”
  “对了——寻人启事,是不是?你们认为查普曼夫人说不定会认识她?不会
的,我可以肯定从来没听希尔维亚提到过那么个名字。”
  “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查普曼先生的情况吗,默顿太太?”
  一种很古怪的表情出现在默顿太太脸上。她说:“我相信他是一个旅行推销
员,查普曼夫人这么跟我说的。他为他的公司出国去了——我相信,那是个军火
公司。欧洲各地他都去。”
  “您见过他吗?”
  “没有,从来没见过。他很少回家,而一回来,他和查普曼太太是不愿外人
来打扰的。这很自然。”
  “您知道查普曼太太有近亲和好朋友吗?”
  “我不知道她朋友的情况。我觉得她没有近亲,她从来没谈起过。”
  “她到过印度吗?”
  “这我可不知道。”
  默顿太太停了一下,突然爆发似的发问:“但是请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
问这些问题?我清楚你们是苏格兰场的,但是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
  “好吧,反正总有一天您也会知道的,默顿太太。实际上,在查普曼夫人的
套间里发现了一具死尸。”
  “噢!”默顿太太一时就象眼睛睁得跟足球一样大的一只狗似的。
  “死尸!该不是查普曼先生吧?或者是个外国人?”
  杰普说:“那根本不是男人——而是个女人。”
  “女人?”默顿太太看起来更吃惊了。
  波洛轻声地问:“为什么您会觉得是个男人呢?”
  “哦,我也不知道,但总好象这更可能些。”
  “可为什么呢?是因为查普曼夫人有接待男客人的习惯吗?”
  “噢,不是——噢,不是的,真的不是”。默顿太太很感义愤,“我一点儿
都没有那种意思。希尔维亚查普曼根本不是那种女人。——完全不是!只是,因
为查普曼先生——我是说——”
  她打住了话头。
  波洛说:“我觉得,太太,您比您告诉我们的还知道得多一点。”
  默顿太太迟疑不决地说:“我得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真是不
想辜负别人的信任,而且,我从来没有向人重复过希尔维亚对我说的话——除了
一两个我确信是非常可靠的密友以外——”
  默顿太太停下来换了一口气。杰普说:“查普曼夫人究竟告诉过你什么事呢?”
  默顿太太倾过身体,压低了声音说:“只是——有一天她说漏了嘴。当时我
们正在看一部电影——是关于特工的。查普曼夫人说,你可以看得出写这片子的
人对这个题材所知甚少,接着就说出来了——只是她让我发誓要保密。查普曼先
生就是干秘密工作的。他经常出国,真正的原因就在这里。军火公司只不过是个
幌子而已。查普曼夫人因为每逢他外出总是设法和他通信而非常担心。当然,这
是非常危险的!”
  当他们沿着楼梯朝42号走着的时候,杰普突然反感地叫喊道:“真见鬼了,
菲利普斯奥本海默,瓦伦丁威廉斯,还有威廉勒古,我觉得我快疯了!”
  贝多斯警官,那位精明能干的年轻人正在等着他们。
  他尊敬地报告着:“在女仆那儿没得到任何有帮助的东西,先生。看起来,
查普曼夫人经常换女仆。这一个只给她干了一两个月。她说查普曼夫人是个好人,
喜欢听广播,谈吐文雅,姑娘觉得那做丈夫的是个放荡的骗子。但查普曼夫人却
从不疑心。她有时收到国外来的信,有些从德国来,还有两封来自美国,一封来
自意大利,一封来自苏联。姑娘的男朋友集邮,查普曼夫人经常从信上把邮票取
下来给她。”
  “从查普曼夫人的书信文件之类里边发现点什么没有?”
  “一点也没有,先生。她很少保存这些。有几张帐单和收据——都是本地的。
一些旧的剧场节目单,一两张从报上剪下来的烹调食谱,还有一本关于深闺妇女
传教团的小册子。”
  “我们能猜到是谁把它带到这儿来的。听起来她不象杀人犯,是不是?但看
起来她恰恰正象是那么一个人。不管怎样,她至少是个帮凶。那天晚上没发现陌
生人吗?”
  “门房一点也记不起了——我认为他现在也记不起,无论如何,这是个极大
的公寓——总有人进进出出。他只记住了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来的那天的日期,
因为第二天他就被送到医院去了,而且那天晚上他确实感到很不好受。”
  “其它房里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动吗?”
  年轻人摇着头。
  “我问了这套房的楼上和楼下两家。谁都记不得有过什么异常的响动。他们
当时都开着收音机。”
  法医洗完手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这尸体的味太大了”,他兴致勃勃地说,“你们这边的事情弄好以后就把
她送来,我再进行实质性工作。”
  “死因一点儿都不清楚吗,大夫?”
  “解剖之前没法说。应该说,脸上的伤肯定是死后才造成的。但要等把她送
到解剖室以后,我才能进一步弄清楚情况。一个中年妇女,身体很健康——头发
染成金黄色,发根却是灰色的。尸体上可能有一些可供辩认的特征标记——要是
没有的话,确定她的身份就费事了——噢,你们知道她是谁吧?这太好了。什么?
就是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失踪女人?唉,你们知道,我从来都不读报,只做做纵
横字谜。”
  医生退出去时,杰普挖苦道:“你就是这么读书看报的!”
  波洛在桌上找了一阵,拿起一本棕色的小地址薄。
  勤勉的贝多斯说:“那里边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多数是理发师、女
服裁缝之类。我把所有人的名字和地址都抄写下来了。”
  波洛打开本子,翻到字母D。
  他读到:戴维斯医生,阿尔伯特王子街17号;德雷克和蓬波内蒂,鱼贩子。
而在这下面,赫然写着:牙科医生,莫利先生,夏洛蒂皇后街58号。
  波洛眼里绿光一闪:“我想,要确认尸体是谁并不困难。”
  杰普不解地望着他,说道:“真的吗——你不是在瞎说吧?”
  波洛激动地说:“我要弄个清楚。”
  莫利小姐已经搬到乡下去了。她住在靠近赫特福德谢尔的一所小村舍里。
  手榴弹兵友好地接待了波洛。自从她弟弟死后,她的脸似乎更加冷酷,站姿
更加笔直,对生活的态度也更加坚强了。她非常不满庭审的结果给她弟弟的职业
声誉所带来的损害。
  波洛使她有理由相信,他跟她同样认为陪审团的判决是不真实的。因此手榴
弹兵的态度变得稍微和蔼一些了。
  她欣然回答了他的问题,而且问她是问对人了。莫利先生工作上的文件都由
内维尔小姐仔细整理收档,并由她转交给了莫利先生的后任。一部分病人转到了
赖利先生门下,另外一些承认了接替者,还有一部分去找别的牙医去了。
  莫利小姐把她知道的情况谈完以后,又说:“这么说你们已经找到了曾经是
亨利的病人的那个女人——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而且她,也是给人谋杀的?”
  这个“也”字是一个小小的挑战。她强调了这个字。
  波洛问:“你弟弟没有特别跟您提到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吗?”
  “没有,我没这个印象。如果碰上特别麻烦的病人,或者哪个病人说了什么
好笑的事,他才会跟我讲。但他一般都很少谈他工作上的事。他喜欢每天结束的
时候就把它忘掉。有时他非常累。”
  “您记得听说过您弟弟有个叫查普曼夫人的病人吗?”
  “查普曼?不,我想没有。这种事情最好去找内维尔小姐,她才能帮上忙。”
  “我正很想和她联系,她现在在哪儿?”
  “我想,她受聘到拉姆斯盖特给一个牙医做事去了。”
  “她还没嫁给那叫弗兰克卡特的年轻人吗?”
  “是的,我倒希望她永远别嫁给他。波洛先生,我不喜欢那年轻人,真的不
喜欢。他身上有些东西不对头。我觉得他连起码的道德观念都没有。”
  波洛说:“您认为他会杀您弟弟吗?”
  莫利小姐缓缓地说:“我的确认为他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他无法控制自己
的脾气。可我又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动机——也没机会下手啊。您想,亨利并没
有能说服格拉丝迪放弃他,她是那么一往情深地跟着他。”
  “您觉得他会不会被收买了呢?”
  “收买?来杀我弟弟?这种想法真够离奇的了!”
  这时一个漂亮的黑发女孩送上茶来。当她关上门出去以后,波洛问:“这姑
娘在伦敦时就跟着您了,是吧?”
  “阿格尼丝?对,她是家里的客厅女仆。我让厨娘走了——她无论如何也不
愿到乡下来——阿格尼丝就替我照顾一切。她也快成好厨子了。”
  波洛点点头。
  他对夏洛蒂皇后街58号的家务安排了然于心。惨案发生后曾对此进行过仔细
的调查。莫利先生和他姐姐把房子的上面两层拿来住人。除了通往后院的一段通
道外,房子底部是完全封闭的。后院安有一个通话器,零售商贩送来的货物通过
一个线牵动的笼子拉到顶楼。因此要想进入房子,唯一的通道是走阿尔伯特照看
的前门。这就使警察能够确认那天上午没有外人进入。
  厨娘和女仆都替莫利干了几年了,品德良好,所以,虽然从理论上说她们中
的哪个可能会偷偷地溜下到二楼杀死她们的主人,但这种可能性从来没有被当真
考虑过。被问话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不正常的慌张和烦乱,而且显然没有任何
理由把她们和他的死联系起来。
  然而,当波洛准备离开,阿格尼丝把他的帽子和手杖递给他的时候,她突然
异常紧张地问他:“有——有人知道主人之死的更多的情况吗,先生?”
  波洛转身望着她,说:“现在还没发现什么新情况。”
  “他们还是认定他是因为把药弄错了而自杀的吗?”
  “是的,为什么您要问这个?”
  阿格尼丝揉着自己的围裙,把脸移开了。她轻得难以听清地嚅嚅道:“女—
—女主人不这么看。”
  “也许,您也同意她的看法?”
  “我?噢,我什么都不知道,先生,我只是——我只是想得个准信。”
  赫克尔波洛用他最文雅最亲切的声音问:“如果能够一点也不怀疑他是自杀
的,您会觉得轻松些吗?”
  “嗯,是的,先生”,阿格尼丝很快地表示了赞同,“确实会的。”
  “也许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
  她吃惊的眼睛正碰上他的目光。她往后退缩了一下。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先生,我只是问一问。”
  “但是她为什么要问呢?”赫克尔波洛朝门口走去的时候在心里问自己。
  他肯定地感到这个问题一定有答案,但他现在猜不出来。
  尽管如此,他觉得还是前进了一步。
  波洛回到他房里,很吃惊地看到一位他没有料到的客人正在等他。
  从椅子背后看去只看到一颗光秃秃的头,站起来的是衣装整齐的小个子巴恩
斯先生。
  象往常一样地眨着眼,他干巴巴地表示了一点歉意。他解释说,这次来,是
对波洛先生的回访。
  波洛表示自己很高兴见到巴恩斯先生。
  波洛吩咐乔治,如果客人不想要茶、威士忌或者苏打水,就来点咖啡。
  “咖啡就很好”,巴恩斯先生说,“我想您的男仆的咖啡一定做得不错。英
国仆人可做不到。”
  两人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之后,巴恩斯先生清清嗓子,说道:“我应该老实告
诉您,波洛先生。完全是出于好奇,我才跑到这儿来的。我想,您对这桩离奇的
案子的细节一定非常了解。我从报纸上看到,失踪的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已经找
到了,还看到陪审法庭开庭了,为了取得更进一步的证据又休庭了。死因据说是
药物过量。”
  “完全正确。”
  沉默了一会儿,波洛问道:“您听说过阿尔伯特查普曼吗,巴恩斯先生?”
  “啊,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吗?就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死在她房间里的那个?
看起来,这是个难以捉摸的人物。”
  “但不会完全不存在吧?”
  “噢,不”,巴恩斯先生道:“有这么个人。哦,是的,他存在着——或者
说确曾存在过。我听说他已经死了,但这种谣言是不可信的。”
  “他是谁,巴恩斯先生?”
  “我认为法庭上他们不会说的,非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说。他们会胡吹一通
那个军火公司推销员的故事。”
  “那么,他真是在干秘密工作吗?”
  “当然是,但他不该把这告诉他妻子——完全不应该。实际上,结婚以后他
就不该再干这行。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很少见,就是说,如果你真是那种干
秘密工作的人的话。”
  “阿尔伯特查普曼是那种人吗?”
  “是的,人们只知道他是Q.X.912。使用名字是不符合规矩的。噢,我并不是
说Q.X.912是特别重要的人物——绝无此事。但因为他是那种没什么特征的家伙—
—人们不容易记住他的脸。所以他很有用。他被派去在欧洲上下传送消息。您知
道这个差使。那种高雅正派的信件由我们在鲁里塔尼亚的大使送——而非正式的
、有秘密情报的信就要由Q.X.912——也就是阿尔伯特查普曼先生来传递。”
  “那么他也知道很多有价值的情报了?”
  “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巴恩斯先生兴致勃勃地讲着,“他的差事就只是
不断地上下火车、轮船、飞机,而且总要有正当的理由说明为什么他要去那些地
方!”
  “您听说他是死了?”
  “我听说是”,巴恩斯先生说,“但您不能把听到的一切都信以为真的。我
就从来不。”
  波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巴恩斯先生问:“您觉得他妻子发生了什么事?”
  “我猜不到,”巴恩斯先生说。他睁大双眼,盯着波洛,“您呢?”
  波洛说:“我认为——”他打住了话头。
  他缓缓地说:“这太稀里糊涂的了。”
  巴恩斯先生同情地念叨:“有什么事特别让你忧心吧?”
  赫克尔波洛慢慢地说:“是的,就是那些我亲眼看到的证据。”
  杰普闯进波洛的起居室,把圆礼帽狠狠地往下一摔,桌子摇了起来。
  他嚷道:“你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的好杰普,我不明白你都在说些什么。”
  杰普缓慢而怒气十足地说:“你怎么会认为那尸体不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
的?”
  波洛看起来很困惑的样子。他说:“是那张脸使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
把一个死了的女人的脸毁掉呢?”
  杰普说:“要我说,我倒希望老莫利还好好地在什么地方活着,问他就知道
了。你要明白,他给人除掉,完全可能是故意的——这样他就不能提供证据了—
—”
  “要是他本人能提供点证据那当然好得多。”
  “利瑟兰可以做到这点。就是接莫利班的那位。他完全可以做到,此人很有
教养,提供的证据是不会错的。”
  第二天晚报上登出了轰动的消息。在巴特西公寓找到的那具据信是塞恩斯伯
里西尔小姐的尸体,现在被确认为是阿尔伯特查普曼夫人的。
  夏洛蒂皇后街58号的利瑟兰先生根据牙齿和颚骨的特征,毫不犹豫地断言尸
体是查普曼夫人。这些特征在已故的莫利先生的专业记录上都有详尽的记载。
  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衣服在尸体上找到了,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手提包
也和尸体放在一起,但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本人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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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七是七,八是八,整整齐齐摆放下  光阴似箭,莫利先生已经死去一个月了,仍然没有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消息。  杰普对此越来越怒不可遏了。  “活见鬼,波洛,这女人应该在什么地方。”  “毫无疑问,moncher(法语:我的朋友)。”  “不管是死是活都该如此。如果她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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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九是九,十是十,大肥母鸡咯吱吱
 
  从法庭回来的路上,杰普兴高采烈地对波洛说:“这活儿真是干得太妙了。
他们都给震住了!”
  波洛点着头。
  “是你先发现问题的”,杰普说,“但是你知道,我自己对那尸体也不太满
意。不管怎么说,你总不会无缘无故把一个死人的脸和头砸得稀烂。这事太脏了,
又不是享受,很明显这里边有什么原因。可能的原因只能是一个——要把她的身
份搞乱”。他大度地补充道:“但我还是没能这么快就领悟到尸体实际上就是另
外的那个女人。”
  波洛微微一笑,说:“我的朋友,从根本上看,这两个女人的特征其实并非
全无共同之处。查普曼夫人是个很会收拾的漂亮女人,化妆很好,衣着入时。而
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却有些遢邋,不知道用口红胭脂之类。但她们的本质是一样
的。两个都是四十出头的女人,两人身高、体型相似,而且两个人都把她们正在
变灰的头发染成了金黄。”
  “当然,你象这么讲就清楚了。我们得承认一件事——那就是,清白无辜的
梅贝尔把我们俩都给骗了,大大地、彻底地骗了。我还发誓说她是个光明正大的
君子呢。”
  “但是,我的朋友,她确实是个光明正大的君子。我们了解她过去的一切历
史。”
  “我们不了解她还可能是凶手——而现在看来这很可能。希尔维亚没有杀害
梅贝尔,倒是梅贝尔杀了希尔维亚。”
  赫克尔波洛忧虑地摇摇头。他仍然觉得很难把梅贝尔塞恩斯伯里西尔同杀人
联系起来。他的耳边至今回响着巴恩斯先生那轻轻的带点冷嘲的声音“要留神那
些看起来正派的人物——”
  梅贝尔塞恩斯伯里西尔就曾经被认为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
  杰普加重语气说:“我要把这个案子查到底,波洛,那女人休想骗得了我。”
  第二天杰普又来电话了。他的话音带着一种古怪的调子。他说:“波洛,想
听点新闻吗?完蛋了,伙计,完蛋了!”
  “再说一遍好吗?电话大概有点不清楚。我不太明白——”
  “放假了,伙计。放——假——了。收工了!坐下来数手指头玩吧!”
  现在那嗓音里的苦涩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波洛吃了一惊:“放假了是什么
意思?”
  “真是太讨厌了!那片叫嚷!那些舆论!那各式各样的把戏!”
  “可我还是不明白。”
  “好吧,听着。听仔细点,因为我不能详细地说出名字来。你知道我们的调
查吗?你知道我们正在全国搜查一条会玩把戏的鱼吗?”
  “是的,是的,完全清楚。我现在明白了。”
  “咳,都给取消了。不许声张——保持缄默。现在你明白了?”
  “是的,是的,可为什么?”
  “从可恶的外交部来的命令。”
  “这不有点离奇吗?”
  “唉,这种事不时都有。”
  “他们怎么对塞——对那会玩把戏的鱼这么克制呢?”
  “他们才不会呢。他们压根儿就没把她看在眼里。问题是新闻界——要是她
给抓住审讯,就会暴露出很多关于阿查夫人,也就是那尸体的事来。那可就是秘
密了。我只能猜测是那讨厌的丈夫——阿查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是的。”
  “一定是他在国外哪个地方正处于棘手的麻烦里,他们不想坏了他的事。”
  “啊嚏!”
  “你说什么?”
  “mon ami(法语:我的朋友),我发出了一声烦恼的惊叹!”
  “啊!正是,我还以为你感冒了。说烦恼倒是对的!我可以用一个更强的词。
就这么让那女人轻易溜走,这真要把我气疯了。”
  波洛柔声地说:“她溜不掉。”
  “我告诉你,我们的手给捆住了!”
  “你的手可能给捆住了——我的可没有!”
  “好波洛!这么说你还要接着干?”
  “mais oui(法语:是的)——一直干到死。”
  “噢,可别让你就这么死了,老伙计!要是事情还象已经开了头的这样进展
下去的话,说不定有人会给你邮寄一个塔兰图拉毒蜘蛛的!”
  波洛放下听筒,不禁自言自语:“我怎么会说出这么个夸张的词组——‘干
到死’呢? Vraiment(法语:真的),这太荒唐了!”
  信是随晚班邮件一起送来的。除了签名以外都是用打字机打的:
  亲爱的波洛先生:
    如果您能答应明天来我处一晤,我将万分感激。我有事相托。我建议
    明天十二点三十分,在迁而喜我的住所见面。若您有所不便,也许您愿

    打电话同我的秘书另外商定一个时间?很抱歉写得这样短。     
             忠实于您的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
  波洛展开信纸又读了一遍,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赫克尔波洛有时很得意于自己只要听到电话铃声就能知道即将传来的是哪一
类信息。
  这一次,他立即就断定这个电话是意义重大的。并不是有人拔错了号——也
不是哪个朋友打来的。
  他站起来摘下听筒,用他那礼貌的外国腔说:“喂?”
  传来的是一个不带任何个人特征的声音:“请问您的号码是多少?”
  “白厅7272。”
  耳机里静了一下,咔嗒一声之后,听到一个声音说话了,这是一个女人的声
音。
  “波洛先生吗?”
  “是的。”
  “赫克尔波洛先生?”
  “对。”
  “波洛先生,你已经收到——或者很快会收到——一封信。”
  “您是谁?”
  “这你没必要知道。”
  “那好吧。晚班邮件我收到了八封信和三张帐单,女士。”
  “那你该知道我说的是哪封信了。你应该放聪明点,波洛先生。回绝掉给你
的委托。”
  “女士,那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那个声音冷冰冰地:“我是在警告你,波洛先生。你的介入将再也不能被容
忍下去了。别插手这事。”
  “要是我不准备袖手旁观呢?”
  “那我们将采取行动以使你的介入不再可怕。”
  “这是恐吓,女士!”
  “我们只是让你理智行事,这是为你好。”
  “您真高尚!”
  “你不可能改变事情的发展过程,不管它是偶然发生还是预先安排好的。所
以别插手跟你无关的事!懂了吗?”
  “啊,是的,我懂了。但我认为莫利的死跟我有关。”
  女人的声音提高了:“莫利的死不过是顺带的一桩小事,他干扰了我们的计
划。”
  “他是一个人,女士,而他过早地死去了。”
  “他无足轻重。”
  波洛的声音变得非常可怕,虽然他说得很轻很轻:“那您可错了。”
  “这得怪他自己。他不肯放聪明点。”
  “我,也不肯变得聪明些。”
  “那你就是个傻瓜。”
  那头传来搁下听筒的咔嗒声。
  波洛喊了一声:“喂?”,然后也放下自己的话筒。他没有费神去叫交换台
追查对方的号码。他完全可以肯定电话是从某个公用电话亭打来的。
  使他好奇而又不解的是他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听到过那个声音。他绞尽脑汁,
想要找回这隐隐约约的记忆。有可能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声音吗?
  他记得自己听到过的梅贝尔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声音调门很高,有点不自
然,说起话来爱过份强调一些词。这个声音完全不像,但是——也许可能这是塞
斯伯里西尔小姐在用假嗓子说话。毕竟她当过一段时间的演员啊。说不定她能够
轻而易举地改变自己的声音。从实际的音色看来,这声音跟他记忆中的那个并非
没有共同之处。
  但他并不满意这个解释。不,这声音让他想到的是另外一个人。那声音他并
不熟——但他仍旧确信以前曾经听到过,如果不是两次,也至少有一次。
  他奇怪为什么有人会费心打电话来威胁他呢?难道他们真的相信这种恐吓就
能阻止他吗?看起来他们是这么想的。这种心理未免太可怜了!
  晨报上登载着惊人的消息。昨天晚上首相同一位朋友离开唐宁街10号的时候,
有人向他开了枪。凶手系一印度人,已遭拘捕。
  读完之后,波洛乘出租车到了苏格兰场,被带到了杰普的办公室。杰普心事
重重地接待了他。
  “啊,这么说是那消息把你带来的了。有报纸提到跟首相在一起的那个‘朋
友’是谁吗?”
  “没有,他是谁?”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
  “真的?”
  “而且”,杰普接着说,“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子弹不是射向首相,而是
射向布伦特的。除非是那家伙的准头比现在还差!”
  “谁干的?”
  “一个疯疯癫癫的印度学生。就是那种常见的傻小子。但他是受人唆使的,
并不全是他的主意。”
  杰普又说:“抓他这事儿还干得不坏。你知道的,经常都有一小组人在监视
着唐宁街十号周围的动静的。枪响以后,有个年轻的美国人抓住了一个留胡子的
小个儿,死不放手,嚷着说他抓到凶手了。同时那印度人准备偷偷溜掉——但我
们的一个人还是逮住了他。”
  “那美国人是谁?”波洛好奇地问。
  “一个叫雷克斯的年轻人。嗯——”他突然停了下来,盯视着波洛,“怎么
了?”
  波洛道:“霍华德雷克斯,住在霍尔本宫旅馆。”
  “对,他是谁——哦,对了,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他是那天上午莫
利自杀时跑走了的那个病人。”
  他顿了顿,又缓缓地说:“真奇怪——这件老差事真是无处不在。你还坚持
你的看法,是吗,波洛?”
  赫克尔波洛严肃地说:“是的,我仍然坚持我的观点。”
  在哥特楼,一个高高的,文弱的年轻秘书以纯熟的社交礼节接待了波洛。
  他文雅地表示着歉意。
  “我感到真是对不住您,波洛先生——布伦特先生也是这么想的。他被叫到
唐宁街去了。这是昨天那次——呃——事件的后果。我给您的住处打了电话,不
巧您已经出来了。”
  年轻人很快地往下说着:“布伦特先生委派我问问您,能不能本周到他在肯
特的别墅去度周末。您知道,就是爱夏庄。如果可能的话,他明天晚上乘车来叫
上您一起去。”
  波洛犹豫了一会儿。
  年轻人劝说道:“布伦特先生确实非常想见您。”
  赫克尔波洛把头往下一点。
  他说:“谢谢。我接受了。”
  “啊,这太好了。布伦特先生会很高兴的。如果他六点差一刻来叫您,您觉
得——噢,中午好,奥莉维亚夫人……”
  珍妮奥莉维亚的母亲正走进来。她打扮得很漂亮,梳着时髦的发式,头顶上
斜戴着的女帽遮住了一边眉毛。
  “噢!塞尔比先生,布伦特先生指示过你花园里那些椅子怎么办吗?昨晚上
我就打算告诉他,因为我知道这个周末我们要走,而且……”
  奥莉维亚夫人注意到了波洛,打住了话头。
  “您认识奥莉维亚夫人吗,波洛先生?”
  “我已经有幸见到过夫人。”
  波洛深鞠一躬。
  奥莉维亚夫人面无表情地答应道:“哦?你好。塞尔比先生,当然,我知道
阿里斯泰尔很忙。而且这种鸡毛蒜皮的家务事他也不可能看重……”
  “没问题,奥莉维亚夫人”,能干的塞尔比先生说,“他对我说了这事,我
已经给狄文先生打了电话。”
  “那就好,这下我可真是放心了。现在,塞尔比先生,请您告诉我——”
  奥莉维亚夫人继续喋喋不休地唠叨着。波洛想,她实在是象一只咯咯直叫的
母鸡,一只又肥又大的母鸡!奥莉维亚夫人庄重地挺起胸脯朝门口走去,嘴中还
说个不停。
  “——你是不是能够确信这个周末只有我们自己——”
  塞尔比先生清了清嗓子。
  “呃——波洛先生也要一同到乡下去度周末。”
  奥莉维亚夫人站住了。她转过身来用明显可见的厌恶神情盯着波洛。
  “真是这样吗?”
  “布伦特先生太好心了,他邀请了我。”波洛说。
  “啊,我真不知道——呃,阿里斯泰尔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了。请你原谅,波
洛先生,但布伦特特别告诉过我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充满家庭气息的周末!”
  塞尔比坚决地说:“布伦特先生非常盼望波洛先生能来。”
  “哦,是吗?他可没跟我这么说过。”
  门开了,珍妮站在那儿。她不耐烦地说:“妈妈,你不来了吗?我们的午饭
可是定在一点十五分的啊!”
  “我就来,珍妮。别着急。”
  “哎呀,快点走吧,看在上帝份上——哈罗,波洛先生。”
  她突然一言不发了——她的脾气象冻住了似的不再发了,她的眼神变得谨慎
小心。
  奥莉维亚夫人冷冷地说道:“波洛先生要来爱夏庄过周末。”
  “啊——知道了。”
  珍妮奥莉维亚往后退了一退让她妈妈走过去。她正要跟着走出去,却又转回
身来。
  “波洛先生!”
  她的声音很急迫。
  波洛从房间那头走到她面前。
  她压低声音说:“你要去爱夏庄?为什么?“
  波洛耸耸肩,说:“这是您姨公的一片好意。”
  珍妮道:“但他不可能知道——不可能知道啊——他什么时候请的你?唉,
没必要——”
  “珍妮!”
  她妈妈从前厅里在叫她。
  珍妮用低低的、急切的声音说:“别掺和进来,请你别来。”
  她走出去了。波洛听到有争辩的声音传来,听到了奥莉维亚夫人高声抱怨的
咯咯声:“我真是再不能忍受你的粗暴无礼了,我要采取行动使你不再打扰——”
  这时秘书说话了:“那么就定在明天六点之前一点吗,波洛先生?”
  波洛机械地点着头表示同意。他就象一个见了鬼的人似的呆呆地站在那里。
只不过使他感到这种震惊的不是眼睛而是他的耳朵。
  从开着门的前厅飘进来的两句话跟昨天晚上他在电话中听到的几乎是一样的。
他明白了为什么那电话里的声音会这么熟悉。
  当他走出来,到了阳光下的时候,他茫然地摇着头。
  是奥莉维亚夫人?
  但这不可能!电话里说话的人绝对不会是奥莉维亚夫人!
  那个愚蠢无知的贵妇人——那个自私、缺心眼、贪婪、一心为己的女人?他
刚才在心里是怎么称呼她的?
  “大肥母鸡?C’est ridicule(法语:这太可笑了)!”赫克尔波洛说道。
  他认定,一定是他的耳朵骗了他。不过——
  罗尔斯轿车准时地在快到六点时来接波洛了。
  车里只坐了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和他的秘书两个人。看来奥莉维亚夫人和珍妮
已经乘另一辆车先行了。
  车开得很平稳。布伦特说话不多,主要谈的是他的花园和最近的一次园艺展
览。
  波洛祝贺他死里逃生,对此布伦特表示异议。他说:“哦,那事儿!别以为
那家伙是专门要打我。不管怎么说,这可怜虫根本就没学过怎么瞄准!不过又是
一个半疯的学生罢了。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害处,无非是情绪一激动,梦想着暗
杀了首相就可以改变历史的进程。这很可悲,真的。”
  “以前也有过这种谋害您的企图,是吗?”
  “听起来象一出夸张的闹剧似的”,布伦特说,眼睛微微放光,“前不久有
人给我邮寄来一个炸弹,可这炸弹不怎么灵。您知道,这帮家伙还一心想要挑起
管理这个世界的重任呢——连一颗管用的炸弹都装不出来,那他们还能干好什么
事呢?”
  他摇着头。
  “总是这种事——留着一头长发、稀里糊涂的理想主义者——他们脑子里根
本没有半点实际知识。我并不是个聪明的人——从来不是——但我能读能写,会
做算术。您明白我这么说的意思吗?”
  “我想是的,但请您更深入地给我解释解释。”
  “好吧,要是我读一篇英语写成的东西的话,我能够理解它的意思——我并
不是指那些深奥的资料,公式或者是哲学论述——而是平易的有条理的英语——
多数人却做不到!要是我想写一篇东西,我能够写下我要说的意思——我发现,
很多人也做不到这一点!而且就象刚才说的,我可以做些简单的算术。如果琼斯
有八只香蕉,布朗从他那里拿走了十只,问琼斯还有几只?这就是有些人喜欢假
装有简单答案的那种问题。他们不会承认,首先,布朗根本不可能办得到这事—
—其次,答案里的香蕉数不可能是正数!”
  “他们更喜欢象变戏法一样的答案?”
  “正是。政治家们也同样糟糕。但我始终坚持按朴素的常识办事。您知道,
最终谁也不能违背它。”
  他稍带自嘲地笑着补充说:“我不该三句话不离老本行。这是个坏习惯。而
且,在离开伦敦的时候,我也希望把生意上的事情抛在脑后。波洛先生,我盼望
着听听您的冒险故事。您知道,我看过许多惊险小说和侦探小说。您觉得它们真
实吗?”
  剩下的旅程,谈话一直以波洛办过的洋洋大观的案件为内容。布伦特对细节
的兴趣象小学生似的浓厚。
  这种令人愉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他们到达爱夏庄之后,才因奥莉维亚夫人丰
满的胸脯后面辐射出来的冷冰冰的不快而凉了下来。她尽其所能地冷落波洛,只
同她的主人和塞尔比先生谈话。
  塞尔比先生领波洛去看了他的房间。
  这所别墅很可爱,不大,同样按照波洛在伦敦就注意到的那种安宁而舒服的
格调布置。所有的东西都是昂贵而又简单的。只有造成这种外表上的简陋的那一
份流畅才显示出这些东西所代表着的巨大财富。对客人的招待是令人赞叹的——
饭菜是纯正的英国风味,而不是欧洲大陆味——晚餐的葡萄酒激起了波洛心中不
可抑制的感激之情。他们喝了一份鲜美的清汤,吃了烤鳎鱼、小种园裁嫩豌豆烧
的羔羊脊,草莓、还有冰激凌。
  波洛完全沉浸在美食带来的巨大享受里了,这使他连奥莉维亚夫人依旧冷漠
的行为和她女儿的唐突与粗暴都几乎没有注意到。珍妮对他有一种明显的敌意。
一直到晚饭吃完,波洛带着微微的醉意,还在百思不解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布伦特眼睛向下盯着桌子,有点惊奇的问:“今天晚上海伦不跟我们一起吃
晚饭吗?”
  朱莉娅奥莉维亚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她说:“我想,亲爱的海伦在花园里
弄得太累了。我告诉她去上床休息要比再费劲穿衣打扮一番到这儿来要好得多。
她觉得我的话很对。”
  “哦,我明白了。”布伦特面无表情,有点不解地说,“我还以为周末她会
改变一下习惯呢。”
  “海伦做事向来一板一眼的。她喜欢早睡。”奥莉维亚夫人坚决地说。
  当波洛走进客厅跟两位女士呆在一起时,布伦特留在后面同他的秘书交谈了
几分钟。波洛听到珍妮奥莉维亚对她母亲说:“妈妈,阿里斯泰尔姨公不大喜欢
你把海伦蒙特雷索冷落在一边。”
  “胡说”,奥莉维亚夫人粗鲁地说,“阿里斯泰尔生性太善良了。穷亲戚们
都照顾得不错——他让她不交钱住房子就已经是非常的好心了,但想想他得每个
周末都让她到别墅来吃晚饭,这也未免太过份了!她不过是他母亲堂兄弟的女儿
一流的角色。我认为阿里斯泰尔不该被硬加上这么个负担!”
  “我觉得她是很自尊的”,珍妮说,“园子里的事她做得不少。”
  “那才叫知恩报德呢”,奥莉维亚夫人深感惬意地说,“苏格兰人就是讲自
立,人们尊敬他们也是因为这个。”
  她舒舒服服地坐到沙发上,仍然不看波洛一眼。“给我把那本《内幕评论》
杂志拿来,亲爱的。上面登着范斯凯勒和她的摩洛哥向导的事。”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出现在门口,他说:“波洛先生,这会儿请您到我房间来。”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自己的房间在房子背面,矮空间,长进深。从窗口望下去
是花园。房间很舒服,布置着几张矮扶手椅和小沙发,带点令人愉快的凌乱,这
使房间显得适合居住。
  不必说,赫克尔波洛倒是会更喜欢多一点对称美!
  给客人递上一支香烟,又点燃了自己的烟斗,阿里斯泰尔布伦特直截了当地
进入了正题。
  他说:“有很多事让我感到不满意。我是指那个叫塞恩斯伯里西尔的女人。
因为当局自身的原因——当然是无可非议的原因——他们取消了搜查。我不很清
楚阿尔伯特查普曼是谁,他是干什么的——但不管怎么说,他干的一定是那种生
死攸关的事,是那种可能使他陷入尴尬棘手的境地的买卖。我不了解这里边的详
情,但首相确实说过他们无法承受公开这案子带来的后果,而且这事越早从公众
的记忆中消失越好。“
  “那是完全正确的。这是官方的观点,他们知道什么事情是必要的,可这样
就把警察的手给捆住了。”
  他在椅子上把身子向前倾过来。
  “但是我想要知道真相,波洛先生。而您正是可以为我找出真相的合适人选。
官场里的事阻止不了您。”
  “您要我干什么,布伦特先生?”
  “我要您找到这个女人——塞恩斯伯里西尔。”
  “您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的眉毛向上一挑。
  “您认为她可能死了吗?”
  赫克尔波洛沉默片刻,缓慢而沉重地说:“如果您想问我的看法——记住,
这只是一种看法,那么,是的,我认为她死了——”
  “您怎么会这么想?”
  赫克尔波洛微微一笑。
  他说:“要是我说是因为抽屉里一双没穿过的长统丝袜的话,您还是不会明
白的。”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难以理解地盯着他。
  “您真是个怪人,波洛先生。“
  “我非常古怪。也就是说,我有方法,有条理,讲逻辑——我不会为支持某
种设想而歪曲事实——而这,我认为——实在是非同寻常的。”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说:“我一直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这事——我每想通一
件事总是要费些时间的。而这整个事情简直太离奇了!我是说——那个牙医开枪
自杀了,然后这个查普曼夫人又给毁了容装进她自己的毛皮箱子里,这事做得太
让人恶心了,恶心得要命!我没法不感到这后面一定有名堂。”
  波洛点点头。
  布伦特说:“您知道——我反复想过——我坚信那女人从来不认识我妻子。
那只不过是想跟我说话的借口。但是为什么?这对她有什么好处?我是说——除
了硬要一小笔捐款——可就连这也是给那个团体而不是给她个人的啊。我确实感
到——这——这是策划好的——在诊所前的台阶上碰上我。这太过于巧合了。时
间选择之精确令人怀疑!可为什么?这就是我老在问自己的问题——为什么?”
  “这可是说到点子上了——为什么?我也在问自己——但我不知道——不,
我也不知道。”
  “您对此真没一点看法吗?”
  波洛气恼地摇晃着一只手。
  “我的看法还很不成熟。我告诉自己,这可能是为了向某个人指明您而玩的
诡计——要让那人认识您。但这又是荒唐的——您是那样一位著名的人物——再
怎么讲都可以只是说:‘瞧,那就是他——在门边要进去的那个人’,这要简单
得多。”
  “再有”,布伦特说,“为什么会有人想认得我呢?”
  “布伦特先生,请再回想一下您那天在手术椅上的情况。莫利先生说的话里
边有没有什么引起您警觉的东西?您还记不记得有什么可以作为线索的东西?”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皱起眉头尽力地回想着,然后他说:“对不起,我什么都
记不起来了。”
  “您完全可以肯定他没提到过这个女人——这个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吗?”
  “是的。”
  “或者另一个女人呢——查普曼夫人?”
  “没有——没有——他根本就没谈起过人。我们提到过玫瑰,缺雨的花园,
度假——再没别的了。”
  “您在那儿的时候没有人进来吗?”
  “让我想想——没有,我想没有。其它几次我记得好象有个年轻姑娘在那儿
——一个金发女郎。但那那天没在。噢,对了,我记得另外一个牙医进来过——
他说话带爱尔兰口音。”
  “他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吗?”
  “只是问了莫利几个问题就走了。我觉得莫利对他很简慢。他只在那儿呆了
一两分钟。”
  “您再记不起别的情况了?一点都没有了吗?”
  “没有了。他完全正常。”
  赫克尔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也觉得他完全正常。”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波洛又说:“先生,您还记得起那天上午有个年轻人
跟您一起在楼下候诊室里吗?”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皱起了眉。
  “让我想想——是的,有个年轻人——他简直是坐立不安。但我不特别记得
他了。怎么?”
  “您再见到他能认出来吗?”
  布伦特摇摇头:“我几乎没正眼看过他。”
  “他一点儿都没试着跟您拉拉话吗?”
  “没有”,布伦特非常惊奇地看着对方,“什么意思?这个年轻人是谁。”
  “他叫霍华德雷克斯。”
  波洛期望着能看到一点反应,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我有必要知道他的名字吗?或者我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他吗?”
  “我想您没见过他。他是您的侄外孙女奥莉维亚的朋友。”
  “哦,珍妮的朋友。”
  “我想,她母亲不赞成这种友谊。”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不在意地说:“我认为这对珍妮不会有任何作用。”
  “她母亲把这种友谊看得很严重,我觉得她把女儿从美国带来,就是为了让
她脱离这个年轻人。”
  “噢!”布伦特脸上显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就是那个家伙,是吗?”
  “啊哈,您现在感兴趣了。”
  “我相信,这个年轻人不论在哪个方面都是令人讨厌的。他跟许多颠覆活动
有牵连。”
  “我从奥莉维亚小姐那里得知,他那天在夏洛蒂皇后街订了预约,完全是为
了去看您。”
  “企图去说服我赞成他?”
  “呃——不——据我所知那意图是想诱导他来赞同您。”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愤怒地说:“噢,这些该死的不要脸的!”
  波洛笑了:“看起来您就是他最不满的那一切。”
  “他才是那种我最不满的年轻人呢!成天把时间花在叫嚣似的演讲和夸夸其
谈的空话上,却不去干点正当的工作!”
  波洛沉默片刻,又说:“您能允许我问您一个不礼貌的、纯属您私人的问题
吗?”
  “尽管说。”
  “如果您死了,遗嘱里对后事是怎么安排的?”
  布伦特双目圆睁,他敏感地问:“您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因为——仅仅只是有可能”,他耸了耸肩——“那可能跟这个案子有关。”
  “荒唐!”
  “也许是,但也许不是。”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冷冷地说:“我想您是太夸张了吧,波洛先生。没有人想
要谋杀我——或者干任何类似的事!”
  “您早餐桌上的炸弹——大街上的枪击——”
  “啊,这些!不管哪一个经营着大量世界金融事务的人都容易遭到那些发疯
的狂热分子注意的!”
  “说不定这个案子就是某个既不狂热也没疯的人干的呢。”
  布伦特瞪着他:“您到底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我想知道谁会因您的死而得到好处。”
  布伦特咧嘴笑了,“主要是圣爱德华医院,肿瘤医院和皇家盲人学院。”
  “啊!”
  “另外,我给我的姻侄女,朱莉娅奥莉维亚夫人留下了一笔钱,给她的女儿
同样数目、但是需要接受托管的一笔钱,还规定留下丰厚的财物给我仅存的亲戚
、远房的表妹海伦蒙特雷索,她被人悲惨地遗弃了,现在住在这儿的种植园的一
所小农舍里。”
  他停了停又说:“波洛先生,这,可是完全信任您才说的。”
  “自然,先生,自然。”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带着讥笑地补充说:“波洛先生,我想您不是在暗示,朱
莉娅或是珍妮奥莉维亚,或是我的表妹海伦蒙特雷索打算为了我的钱来杀我吧?”
  “我什么都没有暗示——什么都没有。”
  布伦特轻微的恼怒平息了。他说:“那么您准备接受我的那个委托吗?”
  “寻找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吗?是的,我接受。”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衷心地赞叹:“您真是个好人。”
  从房间里出来时波洛差点撞上了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形。
  他说:“对不起,小姐。”
  珍妮奥莉维亚朝旁边让了让。
  她说:“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波洛先生?”
  “Eh bien(法语:噢)——小姐——”
  她根本没让他讲完。那问题实际上只有反诘的意义,它的全部意思就是表明
珍妮奥莉维亚要自己来回答。
  “你是个间谍,这就是你的身份!一个卑鄙、下贱、好管闲事的间谍,到处
嗅来嗅去,制造乱子!”
  “我向您保证,小姐……”
  “我就知道你在找什么!现在我还知道你都撒了些什么谎!你为什么不直截
了当地承认呢?好吧,我来告诉你——你什么也发现不了——一丁点儿也发现不
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寻的!没有人要想要动我那宝贝姨公一根毫毛。他够安全
的了。他将永远是安全的。安全、体面、富裕——还满脑子陈词滥调!他只是个
墨守成规的约翰牛,他就是这么个人——没有一点创造力和想象力。”
  她停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她那略带沙哑的悦耳嗓音恶狠狠地说:“我讨厌
见到你——你这个该死的资产阶级的侦探!”那那昂贵的衣裙旋转起来,从他身
边仪态万方地走了。
  赫克尔波洛立在原地,他的双眼大睁,眉毛高扬,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抚摸着
他的小胡子。
  他承认,“资产阶级”这个表示特征的形容词对他是很适用的。他的生活观
本质上是资本主义的,而且从来就是。但是被衣着华丽的珍妮奥莉维亚作为一个
轻蔑的称号送给他,照他自己的说法,这是很令人感慨万端的。
  他依然在思考着,人却已走进了客厅。
  奥莉维亚夫人独自玩着纸牌。
  波洛走进来时她抬起了头,她那冷漠的眼光象是赐给一只蟑螂似地打量着他,
冷冷地嘟囔道:“红桃J跑到黑桃皇后上面了。”
  心里一阵发寒,波洛退了出来。他悲哀地想,天啊,看来谁都不爱我!
  他走出落地长窗,朝花园里漫步进去。这是一个醉人的夜晚,空中弥漫着夜
来香的气息。波洛满心舒畅地吸嗅着,沿着两旁花坛里种植着许多年生草本植物
的小径信步走去。
  他拐了个弯,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下子分开了。
  看来他打扰了一对恋人。
  波洛赶紧转身,顺原路返回。
  看起来,就是在这儿,他的出现,仍然是de trop(法语:不受欢迎)的。
  他经过阿里斯泰尔布伦特的窗前,阿里斯泰尔布伦特正在给塞尔比先生口授
着什么。
  赫克尔波洛能去的似乎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他上楼到了卧室。
  好一阵子他都在反复思考着面临的千奇百怪的各种因素。
  他认为电话里的声音是奥莉维亚夫人,这是否犯了个错误呢?显然这想法是
荒谬的!
  他又想起了安静的小个子巴恩斯那充满刺激的启示。他在推测着Q.X.912先生,
也就是阿尔伯特查普曼神秘的下落。一阵烦恼袭来,他记起了那女仆,阿格妮丝
眼里忧虑的神情。
  总是这样的——人们总是喜欢隐瞒事实!通常只是一些很不起眼的事情,但
不解决它们,就不可能走上坦途的。
  而目前,路正曲折。
  要走上清晰的思考和顺利的行动之路,最难解决的障碍就是他称之为矛盾的
、不可能的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问题。因为,如果赫克尔波洛观察到的事实真
是事实的话——那就什么事情也讲不通了!
  赫克尔波洛被一种想法震惊了,他对自己说:“难道是我开始变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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