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的那些糗事 精华
我童年的那些糗事
流星
回想起来,那时的我可能就是五、六岁的样子,腰里别着粗糙木制的手枪,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因为有枪,只要想做的事,没有不敢做的,枪就是我的保护神,是我上天入地爬墙钻旮旯的死党,在我的头脑中,有了枪,我就是王成一样英雄,李向阳似的神枪手。见到谁都瞄准开一枪,鸡呀狗呀全在我的扫射范围,哪个人要是得罪了我,那只手枪就立刻变成连发的冲锋枪,“哒哒哒”一梭子弹横扫过去,不死也会成了不带彩的内伤,在家里我怕过谁?
五黄六月的收麦季节,生产队长像个指挥官,在上工铃声响过之后,很麻利地分配着生产任务,凡是有劳动能力的大人们都被派去割麦了,有点技术的,就被分配轻巧的活,大春是队里的拖拉机手,那天的任务是给队里的社员拉煤,队长很会计划,说,再过几天,就要运麦了,趁麦还没完全割下来,赶紧把社员的私事给办好了,省得他们唧唧喳喳不安心生产。
大春就是我家的邻居,和我爹关系不错,我称他大春哥,有事没事成天逗我玩,他开车时经常把我弄在车厢里让我折腾,这次大春哥跟我开玩笑说:小利,跟我去拉煤吧,让你坐车过瘾。我好一阵兴奋,我想,分煤的名单里有我们家,拉煤时我爹一定会去的,我好想去煤矿看个究竟,但是又怕爹揍我,就心存一计,没敢说出来,所以既没答应也没否决,其实,我出去玩时,爹和家人早已去割麦了,我根本不知道。
当大春哥发动拖拉机后,我就悄悄躲藏在车厢后面,车厢里有两个弧型的荆条挡,正好圈成一个圆圈,当车起步时,我迅速地爬上拖拉机,蜷曲在圆圈里,任何人都没发现,包括大春哥。
拖拉机冒着黑烟一路上“突突”地叫唤着,刚下过雨的土路被轮胎碾出两条很明显的车辙印,之后,稀泥很快又把车辙覆盖,那一开一合魔幻般的组合让我看得很入神,完全忘记了头上毒辣辣的太阳和路边树上依稀的知了声,直到拖拉机冲进水坑,把溅起的污水打在我的脸上,我才回过神来,我抡起小手擦了一把,把小脸涂画成京剧脸谱,身上的行头被污水班驳成花衣,在风的吹拂和太阳的照耀下,渐渐变成了土色,颠簸的车厢把荆条挡使劲地晃荡,我几次跌倒在车板上,把身上挂的全是伤,但是为了看沿路的风景,我一声不吭地忍受着折磨。
拖拉机驶入公路,车开的比较平稳,我换了个肢势,蹲在车厢里望外看,田野里,忙碌的人们正用镰刀收割着他们的希望,那一地的草帽在黄色麦浪中一起一伏,麦堆边不时地闪烁着拾麦的孩子,军用水壶一个接一个地在大人和小孩嘴上传递着。公路上稀稀拉拉的卡车和拖拉机快速地超过拉麦的平车和马车,留下的是平车手和马车驾驶员羡慕的眼光,我很自豪地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我抛在了身后,这时,我想起了别在我腰里的手枪,拿起枪使劲地瞄准目标,但总是被向后跑的树木弄花眼睛,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乱扫射,突然,拉麦的平车翻了,大人使劲地训斥推车的女人和孩子。我好一阵抱怨,要不是我胡作非为乱扫射,哪能把他们的车扫翻,我像做了坏事似的惭愧地低下了头,闷闷不乐地想:挨训的那个女人和孩子多冤啊!
拖拉机停下来了,这时,我注意到大春哥在和一个熟人说话,那人大声地说:“开车去干什么?”
大春哥兴高采烈地说:“去郝庄拉煤,”
“拉煤怎么还带孩子去?你看把孩子弄成啥样?你也不心疼?”那人向车厢里努了努嘴。
大春哥这才向车厢里看,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话弄懵了,赶紧爬在车厢底用荆条挡板挡住大春哥的视线,大春哥看到我遍体鳞伤的样子,又心疼又很惊讶地说:“小利,你怎么在车上?什么时候上的车?你爹知道吗?”看到平时和蔼可亲的大春哥脸色变成了魔鬼般的狰狞,一连串的呵斥把我吓哭了,这时被柳条扎伤的身体也开始疼痛了,委屈顿时袭遍全身,我干脆张大嘴巴大声地哭个不亦乐乎。
大春哥把座位上的海绵垫塞到我的屁股下,并嘱咐我坐稳当后,拖拉机才慢吞吞地向郝庄进发了。
郝庄煤矿真是个黑的世界,在一个煤堆旁,清一色的黑衣黑脸人在指挥着拉煤的车辆,我们排在半里之外,看样子一时半会还拉不走煤。停了车之后,大春哥让我从车厢里跳下来,问我渴吗?其实我早已渴了,我怕大春哥说:“渴死你也不亏,谁让你来的?”一路上只是不敢说而已,这时我看到他脸色变得和平时一样了,才使劲地点头。
大春哥拿着装柴油的小空桶拉着我的手向一个很远地方走去,在一个河边停下来,河边一排高大的白杨树伸展着粗壮的枝条,浓密的树叶如华盖般遮挡着骄阳,留下一排树阴,比公园差不到哪里去,清澈的河水如歌声般欢快地流淌着,我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世界,汗流浃背的我顾不上深浅就要往里跳,大春哥一把把我拦住,“小毛孩,想死啊?你知道河有多深吗?”说着把我甩到一边,自己找了个浅水区,捧着河水大喝起来。之后又灌了一壶水让我喝,我喝着带有柴油味的水,简直难以下咽,嚷着要下河去,没办法,大春哥拦着我的腰,让我尝到了甘甜的河水,说实话,那河水是我一生中再也没有品尝到的琼浆玉掖,到现在我还怀念它。
坐在树阴下小憩,大春哥问我:“你怎么不吭一声就来了?”我反问道:“不是你叫我来坐车过瘾的吗?”他思考了好久也没想起他所说的话,之后又吓唬我说:“回家准备好屁股吧!”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准备屁股,也就没在意他的话,反正当时看到一切都是新鲜的,也就忘记了身上疼痛,更不会去想他话的含义,当然,那话的含义直到回家才完全理解。
晌午我们简单吃了点干粮,喝着带有柴油味的水,我在煤矿的简易工棚里睡了一觉,大春哥把我叫醒,在车厢的煤堆上挖了个大坑,把我安置在里面,并一再嘱咐我要抓紧把手,之后拖拉机晃晃悠悠就出了郝庄煤矿,向家里驶去。我坐在煤堆里动倒西歪,略带湿气的煤把我的衣服全都弄得湿漉漉,身上全是黑的,就像非洲黑人。
回到村口,老远就听有人喊:“大春,小利在车上吗?”大春哥笑嘻嘻地说道:“丢不了,在呢!”大人们都在说:“这孩子呀,真把人急死了,怎么就不吭一声跑了呢?大春也真是,你怎么也不说声呢”大春哥哈哈哈地对我说:“到家跪到屋里什么也不要说,或许屁股还是囫囵的!”我傻傻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大春哥的话也没有奏效,主动跪在屋里的我还是被爹抡起巴掌疯狂地地打了几下,屋里围观的人都劝爹,算了,孩儿平安回来就行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呢!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在车上用手枪把拉麦的车打翻,所以我忍着疼,没把眼泪流出来。但是我始终不明白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妈欣慰地含泪给我洗澡,一大盆温水登时变成黑颜料。
后来,妈告诉我,他们晌午割麦回家找不到我,都急疯了,央求人到处找我,村边的大河,村中的水井,各家的厕所,野地里的茅坑-----当一个个人垂头丧气回来告诉爹时,爹和妈都倒在地上不会说话了,院子里乱的一团糟---------
我不知道我闯下了如此大祸!
“儿行千里母担忧”如果不知道孩子的下落,父母真不知道要担忧成什么样子呢!直到我做了家长,才彻底明白父母那时的心情。爹的巴掌里全是父亲严厉的爱,那巴掌声全是牵挂的声音。妈为我洗去的不仅仅是黑煤灰,更是一种不良的习惯。
我奉劝现在的孩子,如果去哪里一定要和父母言语一声,征求他们的同意,省得他们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