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新话题
打印

月满康定河(茶马古道千江月随笔系列) 精华

月满康定河(茶马古道千江月随笔系列) 精华

  

  孟勇

  一、爱情河

  碧蓝的康定河,挣脱了折多雪山万年的怀抱,一路欢歌,穿过康定城,奔向冷竹关的大渡河。康定河也算是万里长江的一处渊源,我在茶马古道上见过千江万河,却是没有见过康定河这样撒欢,这样奔放,这样无所顾忌,这样一片童真却又充满爱情故事的河流。我想,这是因了她的身旁有一座跑马溜溜的山,那一曲爱情之歌唱响了全世界的山。有了爱情滋润,万物皆有精神。
  有了爱情的山,当然会有爱情的河。中国的文化,历来讲成双成对的,连诺贝尔奖的得主也说:世界是对称的。这康定河,我是无数次目睹她的芳颜了,每一次,她都像一位风姿绰约在水一方的美人,可能因为有了阴阳平秘,有了爱情,有了对称平衡,这康定河又心胸开阔,乐观豁达,气血活络,畅享其生,所以在千里古道,万条河流中,她可能是最短的一条河,还不足一百公里,但却是最风生水起,生机勃勃的一条河。
  我们的祖先早就说:“孤阳不生,独阴不长”。虽然这是在风水古籍《雪心赋》说的,但是今天日本和韩国都在争相把风水列为文化遗产去联合国申报,我辈也就不能掉以轻心。是否风水无关紧要,有无道理才是真谛。唐诗云:“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不光是人,大自然也如此。轰轰烈烈的爱情,一定是既有跑马山,又有康定河的。古人在爱情燃烧炽烈时发誓,元代《西楼曲》就说:“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便双死。”可见他们是知道爱情离不开山和水这两样东西成全的。
  这跑马山早就被唱得响彻云霄了,这也不是随便说的。《康定情歌》在上世纪70年代作为唯一的一首中国名曲,伴随“旅行者号”飞行器飞向太空,传递地球和人类对于外太空探索呼唤的信息。跑马溜溜的山是天下皆知了,而这康定河却还是每天默默流淌,不为人知。我恐怕只有用闻一多先生誉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的《春江花月夜》令人心驰神往的春、江、花、月、夜,五个字,才能形容这康定河了,唯如此,我辈也才不留遗憾。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其实,无论李家溜溜大姐的漂亮多情,还是张家溜溜大哥的潇洒健壮,都是因这康定河的滋润才可得。无论有怎样的际遇,无论有怎样的褒贬,无论有怎样的进退,无论有人唱没人唱,管自率性地奔波,尽性地滋润万物,炽烈地成全李家大姐和张家大哥,这才是康定河的河魂。正所谓:
  跑马溜溜青山,
  古道碧野连天,
  月照康定河水,
  情爱永留人间。

  二、月亮弯弯

  由于这康定河是一条爱情的河,滋润万物的河,在茶马古道上的打箭炉这个地方,就成了一个藏汉通商的交集地,汉区与藏区之间的门户。历史上川、滇、青、藏四省区的物资都通过这里流通,也是文化信息的枢纽地带。康定地处四川盆地西边与青藏高原的过渡带,现在是川藏公路的咽喉要道。古代的川藏茶马古道,密如蛛网,但康定往往是必经之地。有考证说,川藏公路就是沿着千百年来的茶马古道修建的,这条道路经过前人的使用检验,证明是最便捷,最安全的通道。
  茶马古道延伸到这康定地方,有无数动人的故事。在二战时期,这里甚至有“小香港”之称,因为当时中国对外的交通线已经基本上都被日军封锁了,只有依靠空中的驼峰航线和地面的茶马古道,一直从西南连通印度方向,往国内运送战略物资。而从西藏过来的马帮,要进入内地,就必须经过康定,这里就成了一个繁华的抗战物资中转站,也是通向川、藏两地的双向的后勤基地。
  在抗战时期,康定是西康省的省会,民众抗日热情高涨,是歌的海洋。那时候,康定有茶马古道上原住民的情歌山歌,有内地传去的《毕业歌》等抗战歌曲,还有住在那里的一些外国人唱外国歌。外国歌又分为军事技术人员唱的思乡的乡村歌曲和战歌,以及传教士唱的宗教音乐。在这种文化背景下,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一首名叫跑马溜溜的山上的情歌出现了。
  当时这首歌是当地人在跑马山上聚会的时候,随便吆喝的歌子,也是康定河边情人相见的时候哼哼的小曲儿,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因为在茶马古道上,像这类情歌,太多太多了,就好比天上的星星。因为这茶马古道上的人,民族众多,无论是汉族、藏族、纳西族、彝族等等,都喜欢唱歌跳舞。因为在那样的一片被美国作家、香格里拉概念的发明者詹姆士称之为“上帝花园”的地方,每一个人,每一个时刻都从内心深处焕发着想歌唱,想跳舞的念头。这汹涌的艺术细胞就像那湍急欢快的康定河,谁也拦不住。所以,在康定城外的跑马山上,在康定河畔,到处都可以听见歌声,到处都可以看见舞影。
  当时,由于康定特殊的地理位置,相对安静的后方环境,聚集了相当多的文化教育界的精英在那里。这时候,有重庆音乐学院的学生也在那里采风,无意中听见了这首歌,至于在哪里听见了这首当时很原始的后来风靡全球的情歌,已经无法考证了,不过作为后来的采风者,我愿意来艺术还原当时的情景:
  康定河边,月上东山。几个来自大山城重庆的学音乐的学生,正在小山城康定的河边漫步。城外山里的鹧鸪鸣叫着,就有了王维“月出惊山鸟,时鸣深涧中”的意境。人们常说,康定的一颗星星,可以当内地的一个月亮。那康定的月亮,应该是可以当一个小太阳的吧?这康定河挺奇怪的,每当你站在她的身旁时,就有一股清风凉意袭来,这我已经体验好多次了,可能是因为她是折多大雪山的雪水融化而来的缘故。我想当时来自酷暑山城的学子,一定会深切感受到康定河这一片冰心玉骨的。这时,在如水如画如日如昼的月色中,突然传出一阵歌声: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
  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
  张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
  月亮弯弯,看上溜溜的她哟
  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
  这些学生在空明如水的月光里,在康定河冰凉的清风里,在哗哗的波涛伴奏下,神思恍惚,疑为天曲。正是: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正待细寻来着,却是“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可能是李家大姐和张家大哥唱罢情歌之后,已经去到人迹罕至之地“人约黄昏后”了。
  从此,这茶马古道千百首情歌中的一首“跑马溜溜的山上”,就被音乐学子带到了重庆青木关的音乐学院。
  我在茶马古道上也曾采集到一星半点的歌子、民谚之类的东西,由于我不是音乐家,对于旋律便没了方寸。茶马古道,山高水长,再深情的情人,一旦分离,便是一年两年,男人在外生死不定,女人在家闺怨难平,所以民歌多是情歌,婉转缠绵,震撼人心。现在把大意记在这里:

  湖水蓝蓝哟,天也蓝蓝。
  鱼儿跳水哟,羊儿咩咩。
  你捕着鱼儿哟,划着小船。
  我放着羊儿哟,头戴花环。
  山间铃儿响哟,马帮回家转。
  渔郎和马帮哟,哪个更好嘇?
  都是好哥哥哟,妹儿好为难——

  三、情歌消得人憔悴

  这重庆璧山附近的青木关,我也是驻扎过的,我把一点印象记录在此:

  青木倾慕兰花,桑叶牵手百合。细柳枯荷,雪竹烟萝。
  石阶风袖拂,碧树水涤过。池塘处处蛙声起,林间蝉鸣仙曲多。遥望山城烟波。

  这青木关是一座好山,端的是学习音乐的好去处。山林中的自然天籁,便曾经让我入迷,曾经在青石板山路上几十里地一直走到重庆,那时刚当过运动员,经常在重庆大田湾体育场比赛中长跑,身轻体健,真是潇洒走一回。路旁是秋蝉高唱,蟋蟀低吟,黄鸟婉转,寒鸦凄迷,白花翻飞,红叶坠地。至今忆起,梦萦心际。
  这茶马古道上的民歌情歌,进了音乐学院,一定是要经过加工打磨的,但我相信其中茶马古道男女情真意切的精魂,是修饰不去的。因为我在茶马古道上走多了,也就知道,山歌情歌里都有一种魂儿,音乐家是会被勾住的。西北歌王王洛宾,就因为上世纪四十年代被大导演郑君里约到青海去,为他的各民族团结抗战的纪录片作曲,据说是情窦初开的青年王洛宾为他的浪漫付出了代价,挨了青海美女的鞭子,于是写出了精彩的情歌,把自己比拟成一只小羊,从此也就被这民间情歌勾住了魂儿,采了一辈子的风,写了一辈子的曲儿,即使在监狱里也无怨无悔。
  这青木关的音乐学子,也是一个像王洛宾那样被茶马古道的情歌勾住了魂的人儿。据说此人一生坎坷,终生未娶。我曾经很纳闷儿,一个从茶马古道发掘了让后辈人们的爱情更多姿多彩的情歌的人,应该是一个情种啊,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爱情永远的掩埋在心底,不让她像“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地照在”心爱的人儿身上呢?据说是因为后来的社会生活压力太大,爱情之花枯萎了。这青年的作曲家,是寻爱的先驱者,为了找寻茶马古道上的千古大爱,而舍弃了自己的一生小爱。自古以来的寻道者都是这样的啊。要是没有殉道者,我们的世界就没有这么优美的歌声。要是没有殉道者,我们的世界就没有这么灿烂的光明。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这顾城的诗已经被认为是形象化了的真理。那位作曲家为了歌唱爱情,而被时运掩埋了自己的爱情;为了呼唤爱情,一直呼唤到了宇宙太空,无边无垠,无始无终,却始终没有听到自己爱情的回音,这是怎样的一种令人不忍听闻的情景?这又是不是茶马古道上的作曲家告诉我们的人间大爱的真理呢?
  最后的答案是:康定文化部门的官员,在经过几十年的寻访之后,怀着不无内疚的心情,终于虔敬地在作曲家故乡的墓前献上了一束白花。这意味着发掘了《康定情歌》的作曲家的生命之光,一直端端地照耀在这座茶马古道上著名的康定城上空,也一直端端地照耀在今天无数的欢乐地唱着康定情歌,享受着爱情甜蜜的青年们的心里。感慨万端,赋诗一首:

  月满康定河

  香风去,月影来。跑马弄清影,情歌传仙乐,康定舞徘徊。
  一杯黄土望明月,康定恋孤怀。先驱走,留大爱,永唱天穹外。
  
先生写的真好
写得不错
发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