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笑了

朱德，在中国著名的十大元帅中名列榜首，中共军史上，“总司令”一职简直可说就是为他专设的。中共建国前的历程，绝大部分时间是在进行武装斗争，长期担任最高军职的朱总司令，自然有他特殊的历史作用。而“朱毛”之称，在“亲共”的一方，曾被某些中外人等误以为是一个人；在反共的一方，起码老蒋在同中共最高领袖毛泽东有过重庆谈判之后，仍旧认为自己的对手是“朱毛共军”。

    “作为总司令，一次胜仗没打过。”这句话是林彪在庐山会议之后对朱德的抨击。今天有人以此为据，认为朱德在军事上是个窝囊废。同时，“朱毛”的历史渊源，使得“朱”在“毛”被否定的今天，也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抨击对象。

    朱德是民国初年名将蔡谔在云南讲武堂的得意门生，共军之中唯有他是在辛亥革命时就参加过实际战斗的军人，护国讨袁时已升为中级将领。到了国共争夺天下的时代，与朱德同时代的军人，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第一线，其军事生涯之久，别说在共产党军队中，就是在国民党军队中也没几个人可比。

    论人品，朱德既不象彭德怀那样威风凌厉，也不象林彪、粟裕那样算无遗策，而是典型的“以德服众”式的人物。贺龙是桀傲不驯的草莽豪强，在南昌起义时地位曾高于朱德。但到抗战时，他对朱德已是心悦诚服，称朱德“的确是个帅才”。这一点从沙汀当年对贺龙的采访录中就可见一斑。张国焘一度几乎取代毛泽东成为中共领袖，最后与毛泽东不共戴天。但在他的《回忆录》中，对不肯与他合作反对毛泽东的朱德，却从未有一句恶语相加。至于其他军中的将领们，在总司令的长者风范面前，很难想象他们会翘尾巴。即便是林彪，在未达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之前，对朱德也从未有过个人的攻击。

    从军事造诣的角度看，朱总司令不是出类拔萃之人，但也决不是“一次胜仗没打过”。朱毛会师时，毛泽东尚未有象样儿的军事阅历，连秋收起义那样的军事行动都不是他指挥的。毛纵是天才，成为伟大的军事战略家总需要有一个过程。而实际上，红军早期的军事业绩与朱德的指挥是分不开的。那著名的游击战十六字诀，即“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战疲我打，敌退我追。”是何人最先总结出来的？不是毛泽东，而是朱德！史沫特莱所写的朱德传记《大路》中泄露了这一天机。或许也正是“朱毛”的合作给了毛泽东深入接触军事活动的机会，而使他在后来能够把自己潜在的军事天才发挥得淋漓尽致。

    众所周知，毛泽东在江西的第四次反围剿时因党内斗争失去了军事指挥权，第四次反围剿的军事行动基本是由朱德和周恩来指挥的。而历次反围剿作战中，第四次是历时最短、战果最大的一次。草台岗战役歼灭陈诚十一师，是红军时期歼灭敌军黄埔系精锐的罕见战例。当然，这一战例并不能证明朱德的军事造诣高于毛泽东，但起码可以证明朱德不是那种“一次胜仗没打过”的将领。

    毛泽东给朱德的寿联是：“度量大如海，意志坚如铁。”

    斯诺在《西行漫记》中，称“朱毛”是“中国革命的两个孪生天才。”

    二次大战时唯一指挥过中国军队的美军将领史迪威上将，四六年在临终前不久写给友人的信中说：“满洲现在不是打得很厉害么？马歇尔不能在水上行走。想到此恨不能掷下手中的花锄，到中国去与朱德并肩作战！”

    由此可见，历史上的朱总司令在当时人们眼中是一种什么形象。

    但是，孪生天才中的一个，最终高大得使另一个微不足道了。

    为什么林彪会说出“作为总司令，一次胜仗没打过”这样的话呢？从另一方面看看毛泽东对朱德的有意褒扬，就能明白其中的奥妙了。

    “朱德是猪，我毛泽东是猪耳朵上的毛！”

    “总司令，你是红司令！”

    “你当军长，我当党代表，你是黑司令，那我是什么？”

    这些话毛泽东在“九一三”后，公开反复讲过了不少次。眼空四海的毛泽东，如此当面“奉承”党内的同僚，在他的一生中是极为罕见的。反观毛泽东当权之后对朱德的一贯态度，他的这一举止也是极为反常的。但联想一下“九一三”的背景，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毛泽东并不是在真心实意褒扬他历史上的孪生兄弟，而是在向朱德所代表的某种倾向和势力做出一种政治姿态。在林彪的势力瓦解之后，毛泽东需要得到另一派势力的支持来维护自己的地位；同样道理，林彪在担任了军委第一副主席后，也需要对反对自己的倾向和势力进行打击以巩固新的权力地位。而朱德对军中高级将领的影响力是他人难以替代的，无论要打击还文学是要拉拢这些将领，对朱德这一特殊人物无法回避。在毛、林的行为中，不过是借用朱德个人的形象从事政治活动，可以说，这正反两面的姿态都不是针对着朱德个人而来的。一向没有政治野心的朱总司令，成了别人进行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然而到了今天，有人却把这种历史上的政治手段看成是对历史人物本身的评价，实在是南辕北辙了。

    据张玉凤的回忆，朱德去世后举行追悼会的那天，她委婉地探问毛泽东的态度，而毛泽东不置可否，接着不知为什么突然笑了，自言自语道：“朱毛，朱毛，现在只剩下一个毛了！”毛泽东一生叱咤风云，此时已是孤家寡人，行将就木。两个“孪生天才”共同经历了近半个世纪的腥风血雨，到了最终分手之时，做为一个人而不是神的毛泽东会是一种什么心态呢？他那苍凉的一笑之中又饱含多少说不清、道不尽的复杂情绪呢？大概除了“朱毛”本人外，没人能体会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