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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27--生活在远方

20111027--生活在远方

  子纯不知道自己今年怎么这么快就十六岁了。在这所小镇的中学第三年了,校道上的树似乎没怎么长高,教学楼也没被岁月冲刷得如何陈旧,连守着校门的老爷爷头上的白发也依然。世上总是有很多糊里糊涂的事情。子纯总是这样想。就像明明她只是一个考试成绩遥遥领先体育永远不及格的书呆子,但是从小大不知拿过多少次“三好学生”的荣誉证书。每次她一看到证书上那醒目的“德智体全面发展”这几个铅字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但也说不清是笑什么。

  九月的第一个清晨,子纯照常骑着陪伴多年的自行车来到距离家有五公里的学校。虽然她对这间学校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能每天骑着车上学就是子纯认为最快乐的事情。每天和子纯同行的女孩叫欧橙。她家离学校只有三公里,是子纯小学四年级班主任的女儿。那时老师特别喜欢子纯,欧橙不爱和其他同龄人说话,但一见到子纯就聊得特投机。六年里,她们俩永远是上学路上一道不变的少女风景线。

  子纯坐在毕业班的教室里,这里依然是跟以前一样的四道灰白的墙,黑了又白白了又黑的黑板,最显眼的就是那贴在墙上的大横批:今日不搏?更待何时!还有紧贴在大字下的中考倒计时:xxx天。她看了看四周的新同学,重新编排的重点班学生真的就有点不一样。似乎都特受那几个大字的启发,开学第一天就拿着刚发下来的新书翻个不停。子纯看了看坐在后面的欧橙,她也在一本正经地看书,可是手上的书好像倒过来了。子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窗外帅气的男生。欧橙还是那么不爱学习,被她妈妈逼进重点班也无法消除学习这抗体。

  这所学校只有毕业班才开设重点班,挑选四百多人中的名次排前八十名的人来为进行针对性培训,以便为重点高中输送人才。子纯一直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学生,学业一路通畅,成为不少同学眼中的学习偶像。所以每次开学总被老师点名给全班同学认识,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特殊化,很少同学主动找她玩,她也有点无奈地泡在书堆里远离这些群体。

  在这有点压抑的教室里,子纯有种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每天活在考试和习题中的状态不是她的生活常态,但好像在她心里,日子越是往艰难靠拢,活在她梦里的远方生活就越靠近了。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子纯脑子里就有一种自己理想的生活状态,是自由的,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种生活究竟在哪里。她一直认为在远方。

  放学铃声清脆地响起。子纯像赶趟儿似的喊着落在身后的欧橙,欧橙只得也跟着每天骑快车赶上。刚使出吃奶的劲儿爬上一个斜坡,只听到车子“卡扎”的一声,子纯气得诅咒着这该死链子。欧橙有点幸灾乐祸地责怪道,早就叫你换掉这烂车子了,还有,每次都赶鸭子一样急着回去。

  在南方,九月的阳光并没有秋天的味道,说成炙烤大地一点也不过分。

  子纯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认真地瞪着欧橙说,这么多年了,我家什么环境你还不了解吗?晚了回去没人做饭,饿着小弟我妈回来还不把我骂个半死。

  欧橙那张本来就被晒得通红的脸此时更火了,看着汗流浃背却手足无措的子纯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她一开始认识子纯的时候就知道,子纯有一个大两岁的姐姐和小四岁的弟弟。姐姐读书不太好却很懂事,初中一毕业就顺了家人的意外出工作赚钱给家盖楼房,弟弟被家人宠得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会。子纯很早就得学会做家务,顺便照顾年老的奶奶和小弟。靠做豆腐这小生意的父亲和一天到晚干农活的母亲根本无暇张罗家里的小事。有时间的话,两人都花去了为鸡毛蒜皮之事吵个没完没了上。更不要说其他的事情了。

  子纯推着车子,对着欧橙说,你家就到了,先走吧。我跑回去就好了。还没等欧橙反应过来,她就真的像一阵风地就跑了。欧橙拐进小路远远就闻到家里妈妈做的菜香味,回头也看不到子纯了,便进屋去了。

  子纯体育本来就不好,但不明白今天的腿就特别好使。快到村口了,前面一摩托车开过来瞬间刹车,差点把跑在马路中间的她吓个半死。她只顾着跑,真的就忘了看车了。抬头就看到一张慌张的脸,一脸紧张地说着,抱歉。你伤着了吗?子纯扑哧地笑了,那头被风吹歪了的头发,配上有点扭曲的表情特滑稽。她喘着气说,没事,放心。

  回到家里,小弟不知道去哪里玩了。子纯扔下书包,汗还没来得及擦就在厨房里忙碌了。突然回想刚刚那个男生的样子,她又想笑了,也觉得他有那么的一点眼熟。

  熟悉的熙攘声传过来,子纯就知道母亲从地里回来了。母亲还一进家门就嚷着,小弟呢?

  我回来不久,也不知道。

  你怎么不看着他啊?回来那么晚,你这丫头就爱偷懒!

  车子坏了。

  你这人就啥事都不成。车子都被你弄坏多少遍了,干脆跑去念书好了······

  子纯忙着把锅洗干净,用力把水龙头拧大,希望只听到水冲刷的声音。面对母亲,她也不想多说什么。只希望,长大后,不要成为像母亲这样的女人,一肚子怨气地跟着自己的男人吵吵闹闹一辈子。也下决心,要逃离这样的迪沙生活,更要给这个女人幸福。用自己的努力。

  下午放学,子纯要帮家里买点生活用品回去,就让欧橙先走,因为欧橙晚上还有她的妈妈精心安排的钢琴课呢。

  黄昏的街道依然那么热闹,子纯在街上车就骑得特慢。两旁的小吃摊贩在卖力吆喝着,真担心喷出的水花会不会沾到眼下香肠牛肉丸之类的。染着黄毛或红毛的恶心的男生开着快车满大街地吹着口哨,真不知道这些人一天天的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还有一些年轻的妈妈哄着刚在幼儿园出来的孩子,子纯心里特羡慕那个孩子。长这么大,还没上过幼儿园呢,更没有家人来接过自己放学,如今好像人流也忘了什么时候是母亲最后一次抱着自己了。杂货店就要到了,她把车子放在店门口。刚进去的时候,发现蹲在一边角落的乞丐。他正在往嘴里塞东西,但却看不清是什么。子纯从小就觉得乞丐的生命力特强,就像眼前这个来说,好像自自己懂事以来他就一直在这街上流浪。穿的永远是破烂的,吃的永远是垃圾堆里的,睡的更难以想象了。她一直在思考,怎么乞丐这样的生活都能活下去呢?病了怎么办?想到这里,子纯总会把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一点点。他那张藏污纳垢的沧桑的脸,子纯永远都记得。

  在远方的生活里,没有乞丐,父母和子女间会好好说话。她一直都这样想。

  子纯把大包的食盐和洗衣服,还有大罐的花生油费劲地绑在车尾后,可是怎么也扎不紧。店里的老板娘热心地叫人来帮忙。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只是那头发整整齐齐的,一点也不歪了。

  男孩也认出了她,哦,原来是你。

  是啊,真巧。

  男孩熟练地捆绑着,好像想和子纯说些什么,但一直只是微笑着。

  子纯看到了他那双浓浓的但不张扬的眉毛,记得在书上说这是重情义的象征,还有亲切的微笑令人那样的亲近,脸上那纯正的黄皮肤恰到好处,一点也没有奶油男生的感觉。男孩抬起头刚好和她的目光相撞,子纯的脸在那刹那刷地红了,急忙推着车子连谢谢都忘了说就尴尬地溜走了。

  夕阳西下,照得天边红彤彤的,连那山那田也像喝了香甜的太阳酒那样醉得脸粉红粉红的。子纯加速往家里赶,莫名其妙地,脸还觉得有点烫。她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像做贼那样灰溜溜地走掉,名字还没来得及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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