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与地狱之间!——我的棋谜父亲。
(二)
那位陈老师可是个人物,原来是国民党某王牌军的翻译官,曾经随美国军舰前往台湾参加和见证了日本归还台湾的投降仪式.前两年还经常在各大报纸写这段回忆录,现在已经90多岁了;身体依然很健康;还经常约我父亲下棋.(我父亲也已经83岁);反右和文革期间也被审查;批斗得很惨;祸及家人.后来在福州外国语学校教英文.(原福州九中);据说我父亲的围棋就是向他学的;学棋时都已经30多岁了,但进步神速;没过多久就能与陈老师分先了,还赢多输少.我父亲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桥牌;中国象棋;国际象棋一样玩得水平很高;学生和家长请教的数学难题,甚至奥数竟赛题他也能迅速解决;学生和年轻老师背后给他起的外号叫”爱因斯坦”;虽然有点跨张;但我听到深感骄傲.父亲的学生也大都对数学和围棋感兴趣.并送往国内外各个大学的数学和电脑专业;其中有些已经成为数学和电脑编程的顶尖大师和高手.也有些已经是市级;省级官员.可以说桃李天下.
记忆中陈老师家有个天井;客厅很大;每到周末;就有许多陈家的朋友;棋友来这下棋;看棋;非常热闹,我父亲通常都是与陈老师或他的朋友下;我有时站在旁边观看;有时也和小朋友下一盘,年龄差不多的小朋友;我通常能赢他们;偶尔也与成人下.男女老少在这里下棋品茶;谈天说地;有时安静得只听见拍棋声;有时为一着棋或一盘棋热烈争论.这些与世无争的人群;享受着生活中自己的空间和世界,而大院外的世界混乱得一塌糊涂:
*下完围棋我父亲常带我去泡温泉澡,有一次路过华侨大厦;五楼一房间被迫击炮轰开一大窟窿;墙上布满枪眼;据说昨晚”420”攻打”829铁军”总部,(420;829铁军为两造反派)机关枪和迫击炮都用上了.我睁大眼睛问我爸:”我舅会不会被他们打死啊”,我爸拍了我头一下:”小孩别乱说”.(我舅还是个高中生;听说是829铁军的)
* 在回家的路上还经常能遇上游行队伍;一些人被戴上高高的纸冒,脖子上挂着自己被打上大红叉名字的牌子;低着头;神色暗然地往前走,身后跟着一大群情绪激昂的年轻人在振臂高呼着”打倒`````”的口号;旁观的人群也有许多人跟着呼喊;欢叫着.有一次我还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住我们家楼上的省设计院院长;他也被游街示众批斗了,而听大人说;在反右和大跃进时期;他经常批斗那些才华横溢的知识分子.
* 满载红卫兵造反派的军车呼啸而过;他们都戴着红袖标和毛主席像章;有些甚至带着枪和手雷弹;冲往武斗的现场.
* 几个戴着口罩墨镜的年轻人挥舞着砍刀和棍棒冲进一宅.打;砸;抢.一中年女人哭嚎着护着他弟弟,嘴角流着血.
*在小学的里;我妹哭着跑来说有一男生欺负他;还骂我们家是地主资本家;我冲过去把他推倒在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被四位高年纪大哥哥们围殴;击倒在地;还被踹上一脚;我擦干血迹爬起来认出是隔壁总工会大院的孩子,我没有把这事告诉我们设计院的大男孩们;那样斗殴将升级到大院小孩们之间的群架;当时各大院小孩们也学成人分派武斗,到此为止吧.
我后来才明白我父亲和陈老师他们为什么那样喜欢下围棋;尤其在哪个人人恐惧;争斗;混乱不堪;随时可能祸及自身和家人的年代里;围棋是他们的精神鸦片,能够暂时让他们忘掉恐惧;痛苦和无奈;以及对自己和家人命运的担心.他们也能够暂时躲开喧嚣混乱的世界;寻求短暂的生活乐趣;还能保持自身的清高和仅剩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