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嬷嬷

声音宏亮、说话掷地有声的汉子就是我们今天故事的主人公、东北特殊钢集团的董事长赵明远。如今，赵明远掌管的东北特钢注册资本36个亿，在中国特钢行业中综合实力名列前三名。而就在不到十年前，那时还只是辽宁大连钢厂厂长的赵明远却整天连工人的面都不敢见。


　　东北特钢集团董事长赵明远："天不亮就得上厂子去，天黑了才敢回家，因为十个多月不开工资，包括离退休的工资都欠了，大家看你的眼神就很奇怪了。"

　　1996年，从学徒工成长起来的赵明远临危授命，当上了大连钢厂的厂长。而此时大钢债务缠身，将近一年无法发放职工工资，甚至因欠费被拉闸停产，管理混乱，已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赵明远："厂内打扑克、赌博随处可见，很多人迟到早退。而且当时上百户强占厂房居住，拉家带口，厂内养鹅、养狗。"

　　东北特钢大连基地工人周庆文："各班组都有休息室，休息室楼上有的工人没有房子住就住车间，把老婆孩子都领来了，哪个车间都有，厂子一片混乱。"
　　直到现在，我们也无法想象，一个规模、实力在全国都有一定影响的大厂，怎么会变成养鹅，养狗的地。要知道，大连钢厂建于1905年，是我国最早的特殊钢生产企业之一，他们的很多产品都用在像卫星、核潜艇、导弹上面。面对这样一个厂子，赵明远觉得破产不是个办法。事实上，当时他还主动找过一些别的钢铁企业，表示他这个厂长让出来都行，只要能让工厂活下来。可面对这个山芋，谁都嫌烫手。痛定思痛，赵明远和他的同事决心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1996年大钢内部公布的职工违纪处罚细则，然而赵明远告诉记者，事实上有一条规定并没有在这里公开说出来。

　　东北特钢集团董事长赵明远："当时现场的管理就是一条不准在厂房里拉屎尿尿，因为工人在厂房内拉屎尿尿是很司空见惯的一件事情。"

　　原大连钢厂下岗职工周庆文："工作时间打扑克，上厕所太远了就就近方便。"

　　然而，随之进行的另一项现场整治却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的大钢生产区内除了被强占的住房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小休息室，总面积有几十万平方米。

　　东北特钢大连基地金牛股份副总工程师王新明："不管再怎么简陋，三个人一个小澡堂子下班洗洗澡，到处是小房、到处是澡堂子，当时我们想要是扒了怎么弄呀。"

　　王新明还只是在心里想想，有一个部门的副总经理干脆拒绝拆房。

　　赵明远："当时他就说我这个房子建得都很规矩、也很漂亮，我看比这个厂部的大楼还要好，当时我说你这种说法错误。"

　　当天下午，这个副总经理的职务就被免掉，第二天这个部门的总经理也提出辞职，马上得到批准。两天免掉两名中层干部，在全厂引起强烈反响。今天回想起来，赵明远承认方法上有欠缺，但事情没做错。

　　赵明远："当时有人提出来你可以教育别人，叫别人明白这件事情对和错，磨刀不误砍柴功，但是在我回来思考呢，就我这个企业已经十个半月不开工资了，不可能坐在那儿慢慢细细的把刀磨快了，当时觉得这个事情对就得一无反顾。"

　　应该说，即使是今天在我们局外人看来，也很难明确评判赵明远当年这么做的对错。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扒小房让现场管理落实了，企业形象改变了，最重要的是，这个事件之后，钢厂的干部能上能下，确实落到实处，最终在干部中实行了竞聘上岗。大钢原来有近400名干部，后来只保留了五、六十个岗位。但对于赵明远来说，最严峻的考验还没有到来。

　　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钢厂的全体职工。当时大连钢厂有14800名国营职工，属于大集体还有5500名，赵明远没想到，当他的铁腕碰到了职工的饭碗的时候，竟让他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赵明远告诉记者，就在减员分流进行得最紧张的时候，自己竟会当时工厂的办公大楼里与死神擦肩而过。

　　赵明远："那次来的人比较多，后面的人推前面的，前面的人到最后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保卫处马兴勇："前面几个是领导的，后面随后跟着人山人海，一直走到赵总办公室把赵总挤在墙角。"

　　赵明远："前面的人一看，他也知道坏事了，因为这种情况下，他也控制不了自己，从一楼一直往上拥，一千来人，一直推到这儿。"

　　马兴勇："整个走廊全满了，包括大厅都上来了，还往上走，人山人海。"

　　赵明远："因为当时他站在第一排，把我挤到这个墙上挤死了，这样我就动了点手，一看我拿腿依着墙，总算没出什么事。"

　　按照赵明远的思路，分流按着先机关后基层，先干部后工人的原则进行。但由于有些车间分厂亏损严重，只有关停，人员全部下岗。只要这些员工找上门来，无论出现什么情况，赵明远最终都要坐下来解决问题。

　　原大连钢厂下岗职工周庆文："现在回过头来看，当初不下岗不行，不下岗厂子就得破产、完蛋。"

　　从1996年起，用了三年时间，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大钢减员分流近15000人，实现了轻装上阵。2000年以大钢优质资产组成的金牛股份发行成功。

　　赵明远："为什么说过去十年有很多感慨呢？因为我们从最原始起步，开始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应该说每一步都是非常艰难的。"

　　到了2001年，大连钢厂已经彻底走出了困境。赵明远本来可以长出一口气了，可就在这时候，辽宁省政府有关负责人找到他，希望他能兼任抚顺钢厂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抚顺钢厂始建于1937年，曾经是我国实力最强的特钢生产企业，当大钢已经脱困时，抚钢却累计亏损15个亿，勉强维持生产，最严重时甚至把钢锭模子作为原料。在辽宁省有关部门的积极运作下，赵明远来到了抚顺。然而，面对规模和生产能力都比大连钢厂大一倍的抚钢，赵明远这回还能好戏连台吗？

　　赵明远到来时的抚钢，厂区内小房林立，污水横流，和当初的大钢极为相似。抚顺钢厂始建于1937年，曾经是我国实力最强的特钢生产企业，最重要的军工用钢生产基地。然而，由于生产经营管理不善，当大钢已经起死回生时，抚钢却累计亏损15个亿。

　　钢厂厂长孙立国："采购的废钢里面含土、沙石，一车废钢里面三分之一是土，当时没人去管。"

　　到2001年末，抚钢的生产已经到了无力支撑的地步，濒临停产。
　　在赵明远的一手导演下，大连钢厂和抚顺钢厂成功联姻。而就在辽宁特钢集团蒸蒸日上的时候，远在黑龙江齐齐哈尔的北满特钢却突然停产了，并向全国招标合作。北满特钢曾经是中国特钢业的前三强，一直是大钢和抚钢的对手，如今突然举起了白旗。面对这个变局，辽宁特钢集团到底该不该出手呢？

　　赵明远："我们去征求过意见，没投标。为什么不投标呢？这个企业白拿都不愿意，我还花竞标的钱先拿五百万是多少万竞标费，那是不可能的。"

　　北满特钢建于1957年，是我国一五期间重点工程中唯一的特钢企业。曾被周恩来总理誉为共和国的掌上明珠。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明珠企业到2003年已欠各种债务20多个亿，2003年9月，停电、停热、银行停贷，企业被迫停产。

　　工人：" 就200块钱生活费，三四个月之内给你整200块钱先生活着呗。"

　　然而在那几家也都放弃投标后，赵明远却注意到，南方一家实力很强的民营特钢企业正在与北满特钢接触。如果北满被对方吃掉，将会对辽特的发展构成巨大危胁。赵明远又找到了黑龙江政府有关负责人。

　　赵明远："他说你有钱吗？我说钱没有，他说企业挺到这个程度没有钱能搞起来吗？我说我们有人才，我说你不要忽略了人的价值，我们东北特钢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值一个亿，值两千万，你可以到实地考察。"

　　在砸破旧观念的同时，大连、抚顺、北满三地开始最大可能实现资源共享。北满这条投资14个亿的生产线具有世界一流水平，但建成后就试试停停，北满停产时绝大多数技术人员也都流失了。辽宁特钢接手后，抽调精干力量提供支持，现在一个月的产量就赶上了当初一年的产量。

　　如今闯过了三道关的赵明远还是保持着十年前的习惯，办公桌上放着安全帽，走哪都准备着劳保鞋。没事时到车间里转转，当然，现在他需要去的也不再是十年前的一个企业，也许，他将来应该去的地方会更多。

　　赵明远："过去的十年，应该说在我这一生当中最重要的十年，这十年虽然没得到什么，但是给了我非常充实的经历，这个经历和阅历是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我觉得这个经历和阅历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且为了这个企业，所以我感觉到这十年是最充实的十年，是最有收获的十年。"

　　10年时间，两次导演小鱼吃大鱼，赵明远把大连钢厂、抚顺钢厂和北满特钢，紧紧绑在了一架战车上。东北特钢上演了国企跨区域整合重组的好戏。从东北特钢的故事中可以看出，通过整合，把几家企业过去几十年欠的管理帐、市场账尽快补上，恢复企业的造血功能，是让老企业重现活力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