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们
老炮们
作者: 木头 发表日期: 2008-06-18 21:24
老炮们(上)
北京公主坟以西,净是部队大院,一个挨着一个.当年叱咤风云的王朔叶京方言钟跃民等等真人们或原型们,都生活于此,也形成独特的大院文化.
要说文化,在厕所都能能成为文化现象的今天,不能单单遗漏了篮球.若勾画出北京篮球分布图,大院篮球,绝对应占据重要一隅.
且说公主坟以西是万寿路,万寿路再往西有个地方叫沙沟,沙沟有个总参炮兵司令部,最早叫炮兵司令部,来来去去的人们,都简称它为炮司.咱就通过炮司的老炮们,来管窥一下大院篮球吧.
炮司的显著特点是,在门口就能看见一尊高约一层楼的毛泽东全身雕塑,老人家右手做挥手状,正对大门.大门给进出的车辆使用,一旁有给人进出的门洞,有岗哨,哨兵钢枪在手刺刀闪亮.进出得凭证,否则得让院内的人来接应一下.在门洞处进出的,除军装、民工装、职业装外,总有一些T恤大至膝盖短裤长至脚踝戴头巾挂耳环的扮相,这些装扮属"嘻哈"风格,在有中国街球第一人之称的吴悠的博客里,他称之为"黑怕"mm若老人家能开口说话,恐怕要操起湖南国语说上一说:"这些八九点钟的太阳批戴的是么子咯."
老人家不能开口,哨兵也很少阻挡这些少年.因为炮司深处,有篮球场一座.孩子们都是打篮球的,不是来搞破坏的.
篮球是军球,在部队大院的球场,当然是重要场所.标准场地,沥青地面,但沥青已磨光了,能看到煤渣!老式木板篮筐,和大多老球场一样,破烂的球网证明这里的兴盛.西有用水泥看台,东有主席台和球员席,其后是树,树后一排社区健身器材,再其后就是一个广场.
我曾在这里见到过一个画面:夏日的傍晚,球场上有人在打球,场边,有一对街球少年在练习运球,这对少年是双胞胎,一样的衣服一样的爆炸头和面容,面对面练同一动作,有镜像的效果.在他们旁边,健身器材上老头老太在悠闲地锻炼腰腿.后面的广场,则有放风筝老头的和滑旱冰的儿童,那边的高台子上,则有一队老年舞蹈队在活动.
这简直是一副和谐之极的全民锻炼图,摩登与传统完美结合,张艺谋的奥运宣传片里绝对应该有这个镜头.不过,在多年后,我看到报纸和网络上关于反对军队国家化的言论时,脑子里立即跳出这幅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它.在第一次进大院前,也已通过王朔探视过大院.但在参观过一圈后,还是感叹此处深不可测妙不可言:我操,这简直就是一个社会.
有社会就会有人,还是让老炮们亮相吧.
一到四五点钟,老怪就该出来活动了.老怪是匪号,自幼熟读古书,年轻时也是八一湖茬过琴马路边霹雳过舞的时髦青年.老怪如今也直奔四张而去,但无论年岁怎么变,对篮球,那是矢志不渝.据说年轻时也是原地双手掰筐的主,如今膝盖不比当年,靠一种叫专门营养膝盖的洋药撑着,也能自如抓板.老怪身高不足一米八,微胖,但有一对长胳膊.
老怪晃晃悠悠,来到大院后面的球场边,也不着急下场,先坐在场边的替补席上,抽出一根烟,美滋滋地吸上几口,与旁边相熟的人打打招呼逗逗闷子.不多会,几个老哥们也就来了.大院人多,我就不一一介绍,挑几个印象深的说吧.小武,老怪们都这么叫他,我跟随老怪辈分,呼人家一声小武哥,事实上,恐怕得叫他叔才对.小武一副中年人像,时常穿件破烂T恤或者老头衫,提拉一双布鞋就来了,像是出来遛弯.这点跟老怪不一样,老怪打球的行头很讲究,衣服多是名牌,鞋必是新款,收藏颇丰,中年sneaker,他绝对算上一号.再说小武,偶尔也会穿双球鞋出来,老式白布球鞋,矮帮,可这丝毫影响不了什么.还有斌哥,黑,健壮.另一位是老方,一米八多的个头,消瘦,但极有力量.
老几位聚齐了,聊一会,扔下烟头,这才下场开练,这算是热身,漫不经心,用右手的耍左手,个最矮的闹篮下.闹一会,看其他人(大院的人,有大又小,也各有本事)来得也差不多了,常常是按年龄分组老年组和青年组,开打.
老怪是控卫,是基德意识和大胡子戴维斯身体的结合体,投篮点由里及外,未有盲区,手腕功夫极好,篮筐左近,或勾或挑,有"冰人"的风采.更重要的是,他常有出其不意的妙传,那是令人最为赞叹的.篮球这东西,洛阳开心e百校园门口“岗哨哥”“骗子站岗放哨”,光用文字很难描述,这么说吧,若年轻二十岁,本人认为打个甲B不成问题.自言原先陪中国女篮练过一次,"苗立杰弄不住咱,被老宫一顿臭骂".
并非我胡吹,京城卧虎藏龙之地,浮在水面之下的奇才多了去了.比如小武,一上场就换了一个人,慵懒不见,双目精光四射,小武也是内外皆能投,三分尤佳,也擅长骑马射箭的老式跑投.更绝的是他的传球,往往先人一步到位,领着你往那跑,无论脑后胸前胯下背后一律能传.那老怪的传球在我看来就了不得,私下曾问过他与小武的传球谁更高明,老怪思索半天,怪不情愿的承认:小武的好点.有两个这样的两位压阵,再加上斌哥的接球就投,以及老方的腰位策应及中投,这四位,几乎可以构成一支炮司大院篮球最佳老年组了.
可老怪告诉我,这院里,还有高手呢.他时不时指着过道和场边,说这个那个还有那个,当年可都是好手,现在都不练了.他所指处,或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或是带着孩子遛弯的邋遢汉子.就像少林寺劈柴做饭看经房的老僧,一点都不像高手.
老炮们(中)
老的不练了,新的却层出不穷.当年那些高手的孩子们,都也开始活跃于球场.
那对耍球的双胞胎兄弟,叫小明小亮,喜爱街球的一定知道这对双胞胎,但他们家不在这里,据说住在附近,住在这个大院的,有他们的朋友吴悠,还有现在北大打球的王璁.不知道另一位怎么归类,是不是算街球手,他是1999年第二届恒信扣篮大赛业余组的冠军王圣淳,院里人都叫他王小"军"或"驹",是个儿化音,我没分清.
大约是01年或02的一个夏日傍晚,我跟老炮们在大院球场玩球,不经意间,看到球场旁边站上了一个孩子,身高不足1.7米,又黑又瘦,这并不打眼,打眼的是,他白色T恤的短袖,被撕成了一缕一缕,而他的头发,远看像艾弗森似的地垄沟式,近看,却发现这孩子并不是梳的发辫,而是极短的寸头,用剃刀在头皮上硬生生刮出了这一道道的地垄沟.
我被这个扮相震住了.问我老怪,这是谁?老怪说:吴悠啊!
吴悠那天也下来凑场,和他的几个朋友组成一拨.那时候,吴悠已小有名气.老实讲,我就是本拨里最软的软肋,吃了很多吴悠的动作,但是,那时的他几乎不会投篮,而他突破到篮下,总有我们这一拨的人站在那里.而且老怪们的传球和中投,总能轻易取分.一次突破,吴悠有点急了,把球夹在手腕里来了个大跳步,结果没夹紧,球飞上了天,再接住后投篮,被那天没打坐在篮架下小武呵斥:这还不违例?吴悠脸面一紧,但有不好说什么,这些人,他见了都是得叫叔叔的.只好把球狠狠地放在了地上.我记得的结果是,我们这一拨小胜,吴悠他们就玩了这一局就悻悻地走掉.再有一次,和老怪走到球场时,正看到一个人在练单臂大风车扣篮,那就是王璁.王圣淳也玩过一次,漫天飞舞,是很能跳.
就像70后与80后与90后之争一样,老炮们对街球少年们,也存在意见,理念性的.老炮们都重视基本功,攻防都是实打实的,如果用武术语言来诠释,就是:硬桥硬马.持球三威胁,假动作慢真动作快,动作简练有效,重视身体对抗,下手毫不留情.更重要的是,老炮们都打过大场面,有团队精神.而老炮们诟病接球少年的,一是炫技太多,二是没有团队精神.私下,有老炮表示:他们的球,还不如他们的父辈打得聪明(据说吴悠和王璁的父辈都是好手)小时候不听我们的,瞎练.
我既没见过街球少年的小时候,也没见过他们的父辈,所以无法做出评判这样的批评是否正确.也无法去猜测街球少年们是否对老炮们心存意见,但我曾有一天,在一个球鞋论坛里,看到吴悠的一个帖子,那是吴悠的回帖,主帖我记得是吴悠粉丝发的,不乏羡慕之情.吴悠的回帖很是冷静,大意是:最近在大院里打了次球,被老炮们几个传球一通中投给灭了.看来,没有中投真是不行,得好好练练.
如果没有猜错,他指的大院,就是炮司.
看到那个帖子之后一年,又在大院球场上碰到了吴悠,那时,他的脑袋上扎得是真正的地垄沟头,T恤的短袖也不再故意弄成一缕一缕的,但能看到粗了好几圈的胳膊.真打起来,有中投,有三分,准得很.
据说,老炮们邀大院里的年轻一辈组了一场比赛,老年队对青年队,结果是老年队赢.
再后来,我搬到了东边,几年没去大院打过球.听说吴悠去了八一青年队试训,还去了浙江广厦和深圳新胜威试训.
我很佩服他,就像佩服那些老炮们一样.
老炮们(下)
就跟吴悠们的执着一样,老炮们无论贫富伤病距离始终对篮球说I DO.
不过那种爱不同于年轻人们发泄精力般的偏执,他们的爱仿佛夹在工作和生活两座山谷中的小溪,细水长流.
每周六晚,在炮司附近的一个中学体育馆内,老炮们组织了一个篮球活动.准时,队员们来自北京东南西北,无论远近,有空必来.有谢顶的有大肚子的有头发花白的,老怪在里面看起来都算年轻人.大伙依然认真,锱铢必较.输球时,还有遗憾和愤怒的表情.擦擦汗,紧紧身上各个关节身穿开心e百黑色大衣、腰扎“八一”皮带很50年代的护具,再干.
我去参加过一次,以我三张之躯,跟不上速度,太快,太猛.
我一直称这个篮球局为"老炮局",我把它告诉了一个朋友,该人随口吟哦一段台词:我震东单震西单,我还震你们炮局呢.
对,老炮们,心中有一个震东单的愿望,东单俨然已成中国街球圣地.老炮们认为,中国的街球,并不起于吴悠这一代,事实上,篮球自1895年传入中国,在基督教青年会落地生根后,却是在街头遍地开花.特别是在上世纪中叶,在中国的城市乡村,街头与田间空地承载了很多人的快乐,也培养出了许多在各地江湖口口相传的街球奇人.虽然与现代意义的"街球"在形式以及内容上相似,但碍于时代所限,那时候或被"篮球"一概而过,或者与"野球"混淆(关于街球、野球和花球的区别与联系,改日再叙).
老炮们很希望通过与黑怕街球手们的较量,来证明些什么.据说在炮司,老炮们曾组织院里的年轻人组队,与老炮组打全场比赛.结果不详.
另一天,参加完老炮局,吃饭闲聊间,老怪叼起了一根烟,说他想组织院里的老炮们,去东单玩玩.问他有什么目标,老怪吐出一口烟,半晌说出"不丢脸"三字.
B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