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青春: 我军在越南朔江的惨烈战斗
1979年1月27日上午,这一天是除夕。苏州火车站。一队又一队的年轻士兵鱼贯登上了南行的列车,站台上满是送行的群众,到处是摇动的鲜花和震耳的锣鼓。许多送行的群众,特别是中老年人已经是泪流满面。这时候的军民鱼水情给人的震撼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烈。这些送行的群众可能知道,这些年轻的军人中,有许多人再也回不来了。他们一个劲的往我们手中塞鸡蛋,苹果之类的。而我们有的却只是紧张和激动。
我们乘坐的是棚车,一种装运货物的棚车,无座位,我们席地而坐。一节棚车正好坐一个排,坐下后紧张而又激动的心情方才有所平静。经过二天的颠簸,我们到达了广西贵县(我记得是贵县,但我查了地图却未查到这个县,不知是否我记错了)。当时的贵县是军队的海洋,到处是帐篷,家家户户都住有军人,几乎全是20岁左右的年轻军人。我们开始每天进行强化训练,训练时我们打的是训练弹,有声音,但无实弹射出。
2月8日左右,我被补充进了正在靖西县境的41军122师某团(由于回忆中有一些不愉快的内容,所以,我隐去了具体的番号)。同时补充进来的还有我的老乡小袁,小贾,另外还有几个湖南常德的新兵,这些新兵全是78年年底入伍的。班长姓王,是个广东人,我们排主要以广东人为主。这样仅仅我们排就有了十几个省份的人,由于我们是补充进去的,彼此之间不熟悉,甚至连交流都有困难。因为他们听不懂我们说什么,我们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比如那几个湖南的新兵,他们说话时,我怎么听怎么象在听德语。这为以后战场上的战术配合留下了隐患,有的战友甚至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排长是个某省人(必须隐去排长的省份,以示对他的尊重,原因看到最后便知。希望他在天之灵安息),说一口我们勉强能明白意思的普通话,人长得又黑又粗,性格却很柔和。但训练时你要是动作不到位,他很会骂人的。他本来都已经准备转业了,去向都已经定了。但后来由于形势紧张,部队取消了所有的转业及退伍计划,所以,他还得留下来打这么一仗。听排长的老乡讲,排长有一个6岁的小男孩,长得很可爱。排长的老婆没有随军,所以排长的夫妻关系一直很不好,夫妻关系不和,导致小孩受罪。排长的老婆有时会虐待小孩,在训练间隙我曾经看到排长拿着他儿子的照片在看、默默地看、忧郁地看、伤感地看。在靖西我们进行了简单的越语训练,并制订了作战时的一些联络方式如暗号等。
2月16日晚上,我们开始悄悄进入前沿。我们在离中越边境几百米的地方潜伏了下来,我的前后左右全是潜伏着的战友,心情非常紧张,心跳动得非常厉害。靖西的天气和我的家乡江苏大不一样,虽然已经过了春节,但这时候的江苏应该还是比较寒冷的。而靖西白天却很热,一件军单衣就够了,晚上很凉,伏在地上,总感觉有蚂蚁之类的小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的,很不舒服。而且这地方蚊子还特多,咬到最后我几乎已经麻木了。我心想,只要不是蛇咬就行,因为这地方蛇也特多。来靖西10天而已,已经有好几个战友让蛇咬过了,好在都没有生命危险,也不影响他们参战。
早晨5点,炮击开始了!这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啊,无论怎样的文笔功夫都很难描述当时的场景,因为只有在现场真实感受那种场景的人才会有那种震憾,万炮齐鸣,你几乎听到不到任何间隙,炮弹象一道道流星砸向越方阵地,天空沸腾了,大地在晃动。耳朵里嗡嗡的,这时候我是最紧张的时候,以前只在电影中看到过打仗的场景,现在,当战争真正摆我的面前时,我反而有点紧张,手脚都有点发软,心脏紧张得几乎停止跳动,而且直想尿尿。
炮击持续了30分钟,前方担负主攻任务的友军开始进攻,我们保持进攻序列跟着主攻部队向前推进。枪炮声激烈地响了起来,战场就在我前方1200米左右,流弹不时从我们头顶划过。约2个多小时,激烈的枪炮声开始向越方境内移动,越军的第一道防线让我们突破了。
支前的民工们抬着负伤的战友下来了,空气中开始充满了血腥味,有些战友显然已经牺牲了,因为我看到担架上有时分明只是一些残肢断臂,鲜血从担架上淅淅沥沥地滴下来,山路开始变得有点儿打滑起来。靖西这儿的土本来就有点发红,负伤的战友和烈士们的鲜血洒上去后,这泥土显得更红了。这红色的泥土深埋在我心底一辈子,看到淋漓的鲜血后,我反而不紧张了。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悲伤,有了一种复仇的愿望。部队推进很快,我们很快进入越南境内。沿途到处是战争后的痕迹,越军的尸体东一具西一具的,枪支弹药扔得到处都是。我方烈士的遗体以及负伤的战友则早已经让民工抢运下去了,我们的伤亡好象很大,许多民工的眼睛都是湿润湿润的。
进入越境后,我们的推进速度显然慢了下来,因为我们的进攻路线有些地方坦克根本无法通过。于是,首长命令用坦克撞,好几辆坦克都给反弹掉到深深的峡谷里了。我们通过时,民工正在用劲撬开坦克的盖子,显然,我们的战友还困在里面。我在心中默默为他们祈祷,希望他们能从这20米的高处掉下后还能生还。还有一处,我们的进攻路线则是用我们的坦克填出来的。因为向左向右均无路,向前则是长满水草的一片沼泽。军情火急,于是,便用坦克填。直至填出了一条进攻的线路。踏着这条坦克铺就的路,2月17日下午,我们跟进到了一个小山谷。战斗命令下来了,目标就是前方的一个小山头。
这个小山头的右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山坡很陡峭,左边及正面全是灌木,这种灌木密密的,长着一种长长的刺,想通过根本不可能。正面靠右侧有一条只能容得下二脚宽的羊肠小道,我们不得不依靠这羊肠小道对小山头发动攻击。这个小山头和紧靠公路的山头,互相支持,山上到处是暗堡和山洞。要继续推进,必须拨掉这个钉子。事后得知,此处防守的越军属于越军的246团,这个团又称什么“新潮团”,1947年组建。据说曾担任越共中央机关的保卫工作,是越军的一个主力团,很能打仗。该团凭据朔江天险,在公路两侧高五六百米的山上,从山底到山顶共构筑了五层火力,配置了冲锋枪、高射机枪、枪榴弹以及各种炮兵阵地。从我国靖西过来的公路,弯弯曲曲穿行于两山之间,两山之间距离远不过200米、最近仅8米。沿公路二边的山上全是越军的层层水力配置。越军狂妄地吹嘘:朔江天险是攻不破的钢铁防线,中国军队要通过这里,起码要打3个月,要用1万具尸体从平孟铺到朔江!进攻此山头的主攻友军一个连已经由于伤亡过重撤下去休整了。由于战场还没完全由我军控制,所以,我军的伤员和烈士遗体还没完全抢运下去,烈士们的遗体有的只剩下残缺的一部份,其他部份则让炮火炸飞了。东一个西一个的伤员们则默默地躺着,他们已经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他们不动也不叫,只有那祈望的眼神让人心酸。(想想现在的年轻人,有点小伤就大喊大叫。我们的这些战友们也就 20岁左右。可他们负的是什么伤啊,有的伤员是让高射机枪打中的。打中胳膊或者腿就能生生将胳膊和腿打断得掉下来。如果打中的是胸腹,则进去是小洞,出来则是一个碗口大的洞。许多伤员就是这样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越南人由于一直有战争,所以打仗打成精了。这个小山头已经由我军炮火覆盖了无数次,但只要我军一开始攻击,小山头上及各种暗堡,山洞中又会射出顽强的、密集的子弹。越南人把多管高射机枪调整好了位置,枪口正好对着那条羊肠小道,板机则用绳子拉着,他们躲在山洞中也不露出头来。但只要听到响声,他们就拉绳子,我们的战友就会被击中并掉入深深的峡谷,有多少战友掉下去了,只能等我们控制战场。
攻击开始了,首长根据地形作出了一个大胆决定,他决定由我们连从隔壁的山头上穿插到这个小山头的背后去,正面则由别的连实行佯攻。于是,炮火覆盖开始了,担任佯攻的那个连装模作样地攻了起来。我们在向导的带领下迅速从左后侧绕了个大弯,向小山头背后插去。那个山真叫难爬,根本没有路,密密的树木下全是灌木丛,我们硬是用肉体从中开路上山。没到山头,我们全身就已经让灌木刺得鲜血淋漓。但那时也没觉得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快穿插到小山头后面去,我们早一点赶到,担任主攻的战友们就少流一份鲜血。快到山顶时,突然从我们的右前方的灌木丛射出一束冲锋枪子弹,走在我身边的常德新兵小A(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他姓什么了)和前面的广东人小吴晃了晃就倒下了,我们一下子全部扑倒在地。有的战友甚至扑倒在满是长刺的灌木丛上,紧接着,我们并开始了还击。除了班长和排长用冲锋枪外,我们用的全是56式半自动步枪,一次只能打一发子弹,越南人用的全是冲锋枪。我们击发一次只能打一个点,而越南人击发一次打的则是一个面。打丛林战我们的56式半自动实在不适用,我打了几枪后,瞅准了扔了一颗手榴弹,扔手榴弹我是强项。紧接着,又有几个战友摔出了手榴弹。灌木丛中终于没有枪弹射出了,我们冲过去一看,一个身着便衣的30岁左右的越南妇女倒在血泊中,全身已经给炸得血肉模糊。一支AK47摔在一边,我们猜测,越南人虽然没想到我们会从灌木丛中开路上山,但还是在这儿留了个监视哨。等我们过去看小吴和小A时,小吴还能说话,小A已经停止了呼吸,小A那年19岁,他19岁的青春就这样定格在越南那满是灌木丛的山上。
越军的观察哨起到了作用,下山时,我们又遇到了越军的伏击。当时,已经快到谷底了。一个班长(几班的不记得了,因为战前10天我才补充到这个部队)猫着腰走在最前面,我们排长则走在后面,战斗打响后,我就发现,我们推进时,或者摸索前进时排长总有意识地走在后面。当时这让我对他有了点看法,谁不希望活着?越南人只一个齐射,我们就倒下了几名战友,我们一下子又扑倒在地并开始还击。没有了炮火的支援,我们的火力几乎让越南人盖住了,AK47的连射与我们56 式单一的击发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在正面打的时候,连长已经组织人从敌人的身后摸了过去,很快敌人的身后也传出了激烈的枪声。我又把我身上剩下的三颗手榴弹全投了过去,枪声停止了,我们成战斗序列逼近灌木丛,突然,灌木丛中传出了厮打的声音,原来,后侧迂回的战友已经从敌人后面突入敌人的阵地,并已经和三个残存的敌人展开了博斗。我们一拥而上,死死按住了那三个拼命挣扎的敌人,居然又是三个岁数不大的女人,这三个人全部已经负伤了,她们的眼光里除恐惧外,我们看到最多的是愤怒和仇视。经过审讯,我们得知,这些人是越南的冲锋队队员。即使我们有所准备,我们还是牺牲了二名战友,另外有四个人负了伤。但我们却打死了5名敌人,活捉了三名。连长安排人把战俘送回,那几个女人拼命挣扎,赖在地上就是不走。我们揪她们的衣服想把她们拎起来,没想到几个女人干脆把衣服脱了个精光,让你没法。由于我们有俘虏政策,连长于是命令三个人把她们背回去。没想到这三个战友却有二个人因为善良而把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越南,他们背着那几个越南战俘往后方送,由于她们脱得光光的,又不停挣扎,很不好背。在经过一个悬崖时,一个女战俘脚一蹬悬崖壁,并和我们的战友一起坠下了悬崖。还有一个则悄悄把战友身上的手榴弹拉开了,和战友同归于尽了,最后一个战友眼红了,把背上的俘虏往地上一惯,就是一枪。然后红着眼睛追上了正在往小山头穿插的我们,小山头的这一侧倒比较适合进攻。由于我军炮火的覆盖,从这一侧看上去,小山头上已经几乎没有了一草一木。敌人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多管高射机枪和重机枪在山坡上交织出一片火网。我方的炮击又开始了,但可能考虑怕误击我们,炮火的密度显然不是很大,但敌人二面受压显然也慌了手脚。他们可能至死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快地从几乎无法穿越的山上插到了他们身后,翻越那座山的难度和肉体上所受的疼痛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冲锋号响了,我们成散兵序列往山头上冲去。个别新兵由于紧张,冲在队伍的后面,却冲前面乱开起枪来。有二个战友就这样让后面自己的战友给射中了。连长简直气疯了,在连天的炮火中,山头和暗堡里的轻重机枪又在山坡上交织起一片火网。我们扑倒在地,几乎无法抬头。扑倒在我旁边的一个战友已经让敌人打中了,我只看到鲜血从他侧卧的胸口喷涌出来,很快他胸前的红泥土便湿透了,他的眼睛虽然睁着,但已经没有了光泽,我知道,他已经牺牲了。这个战友我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好象也是个新兵,这些新兵打仗很勇敢,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写的。特别是湖南常德的那几个新兵,打仗特勇敢,只是他们有时不讲究方式方法,冲锋号一响,愣往前冲,根本不知道保护自己,我们排的排长仍然冲在队伍的后面,当然不是最后面。
连长让话务员不停呼叫,于是炮击又开始了,我们已经冲到半山腰了。炮弹炸起的红色泥土和石头不停砸到我的身上。我已经快让红色的尘土埋起来了。炮击10分钟后,我们又开始了冲锋。敌人的火力显然已经弱了很多,一些暗堡已经让我们的炮火炸掉了,整个反击战期间,我们的炮火一直很猛。我一边冲,一边朝上扔手榴弹。反正,弹药多的是。这一方面要感谢我们的民工,他们流血牺牲保证了我们的弹药、饮食、医疗等必需品的供应;另一方面要感谢越南人。因为,他们的子弹和我们是通用的,战场上到处是通用的武器弹药。所以,弹药补充容易得很。在连天的喊杀声中,我们终于炸掉了一个又一个的暗堡,冲上了山头。山头上的十多个敌人已经全部战死,尸体已经都不成形了,到处是敌我双方的残肢断臂,为了这十多个敌人,我们友军的一个连几乎打光了!
担任下一波主攻任务的友军很快通过了这个浸透了烈士鲜血的地方,向前方推进,我们团则开到了一个越南小山寨,我们班又补充进了三个生面孔的战友。山寨里已经空无一人。此时已是2月17日晚上。安排好警戒后,我们便开始吃饭,压缩饼干就牛肉罐头。水则从村边的小河中取,然后加上消毒药片,喝起来有股漂白剂的味道,出发前我们发了三天的伙食。吃完后,我们抱着枪席地而坐,休息。这个小山寨曾经发生过战斗,七八具越南军人的尸体泡在村边的水田中,已经肿涨得不象样子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体的臭味。心中虽然没有了恐慌,但紧张还是有的。毕竟这是别人的国土,任何时候,任何方向都有可能射来一串子弹。所以,根本睡不着。远处仍然响着激烈的枪炮声。心中乱极了,从写请战书一直想到父母亲,就这样似睡似醒到天明。天朦朦亮。山寨边的树林中弥漫着一层一层的水雾,景色确实不错,早饭后我们开始向前方,向枪声响起的地方推进。
出村时,我不小心踩中了一个越南人设的竹纤,脚掌都给刺穿了,鲜血一下子直往外涌。排长关切地问我,能继续战斗吗?我咬咬牙,能!你放心。幸亏那根竹纤没毒,否则,今天的我腿残定了!
包扎好后,我继续随部队往前推进,只是脚掌真叫那个疼,每走一步疼得钻心。沿途全是战斗过的痕迹,我们来到一条公路边,我方的卡车正在收集烈士的遗体,有的烈士遗体是装在收尸袋中的,有的则是在卡
车上铺一层塑料薄膜,然后直接把烈士的遗体往卡车上装,几乎没有一个烈士的遗体是完整的。装车的民工没有一个不是泪流满面的,血顺着卡车的车葙往下流,地上已经汪了一大片鲜血,车轮已经是红色的了,车轮上沾的泥土已经全红了。我们的眼泪真的忍不住了,好多战友的嘴唇都咬出了鲜血,就在不经意间,我看到了我们排长眼角的眼泪,我突然感到我们排长几天之间好象老了许多。
2月18日中午,我们推进到了一个山村。营长命令就地休息警戒,这个小村子十来户人家,有几户人家的房子在激烈燃烧。显然,这里的战事结束时间不长。村子中交替躺着敌我双方战士的尸体。显然,我们还没完全控制此区域。村边有条小河从远方流来,河水不宽,但流速还可以,水有点发浑,发红。我没水了。我急忙来到河边,接了一水壶水,放进消毒片后,晃晃,便喝了起来。这水不但有漂白剂的味道,分明还有一股血腥味。唉,这是战场,将就喝吧。我边喝边开始打量这小河,这一看不打紧,差点把我的胃给吐出来。就在我上游不远的地方,一棵大树给炮火炸倒在小河里。从上游流下来的河水中夹带下几十具敌我双方战士的尸体给大树挡住了,这些尸体时间不长,所以,经过大树和尸体过滤后流下的河水变得红红的,流到我接水的地方仍然带有明显的血色,我吐了个天翻地覆。从这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吃有红色汁液的食品,如苋菜等,吃了后就会感到恶心,就会吐,几十年如此。这也许也是一种战场后遗症。那个四川新兵小李站在一个茅草棚前看着河中的尸体眉头直皱,他手上也拿着水壶,这时从茅草房后突然窜出一个越南人,手持一个铁锹向他的头部抡去。我大喊一声,小心后面;班长老王也大喊,后面有敌人。因为小李正挡着我们,所以我们无法开枪。小李显然没听懂我们的话,就这样倒在了铁锹下。班长的冲锋枪几乎把那个越南人打成了蜂窝。这显然是个漏网的越南军人。我们围过去看小李时,他的头几乎让铁锹砍去了一半,脑浆到处都是。要是有钢盔就好了,小李就不会牺牲了。小李牺牲时才18岁。我们曾经互相用半懂半不懂的普通话聊过天,他是独子,四川人。家中还有一个15岁的妹妹,妹妹因为上不起学已经开始在家做农活了。
18日下午,我们接到了下一个作战命令。拿下左前方一个山口,这个山口二边是高约600米左右的山头,山头已经让我们的炮火犁过了,中间是一条不宽的沥青公路,这是我们继续前进的必经之路。只有拿下这个山口,我们的辎重设备才能通过。我们的炮兵正在对二边的山头进行炮击,路边停着的一长串59式坦克也在对山头开炮,山上硝烟弥漫。山头上好象没人似的。我们兵分二路开始向山头运动,仗打到这个程度我已经不知道害怕了,只是脚疼得很。不过,我发现,仗打得激烈时,我根本感觉不到疼。快接近山头时,山上突然响起了轻重机枪的扫射声,我们就地扑倒开始和山上的敌人对射。山下我们的坦克炮击得更激烈了,整座大山在晃动。有了前几次战斗的经验,我们已经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了。特别是一些新兵,前几次冲锋时,他们就象电影上所描述的那样直着身子往前冲,很多人就那样无谓地牺牲了。现在,他们也知道保护自己了。由于敌人是居高临下,我们中有战友不断负伤。我们边射击,边借地形地物的掩护向上运动。很快我就进入了越南人射击的死角,我方的炮击已经停止了,阵地上残存的敌人已经不多了。在猛扔一通手榴弹后,连长一挥手,我们冲上了阵地。阵地上已经只剩下了几具敌人的尸体,怪事,人呢?刚才还有枪声的呢。我们边搜索边往前,突然从一个山洞中射出一串子弹,副连长一下子身中十几弹,当场牺牲。因为接触不多,副连长什么地方人,姓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只记得,他个子不高,很瘦。说话喜欢把小胸脯挺挺的,眼光很税利,我们一下子全部扑倒。在向洞中射击的同时,把手榴弹一颗一颗地往里扔。可敌人仍在对外打枪。于是我们的喷火兵开始对里面喷火,直到里面没有枪弹射出。我们还没站稳脚跟,敌人就开始反扑了,原来越军的增援部队到了,而且已经开始组织反扑。我们立即占据有利地形向敌人射击。但敌人的火力真猛,我们的半自动步枪只能一枪一枪地打,而且,越南人特狡滑,兔子似的战术动作确实很到位,想打中真不是那么容易。我干脆把枪一扔,专门扔手榴弹。因为越南人在阵地上一个山洞里居然存有大量的弹药,手榴弹更是有无数箱,而且全是我们中国制造,我们用起来得心应手。于是我一颗接一颗的扔,一口气居然扔完了100多颗,越南连续发动的10多次冲锋都让我们打了下去。虽然是对手,我不得不承认,越南人打得很顽强,山坡上遗留了上百具敌人的尸体,友军这时也已经拿下了公路对面的山头并对我们提供火力支援。我们终于牢牢控制了这个高地,在这个高地上,我们连有20多位战友永远留在了那儿。连长头部也负伤了,但他坚决不肯下去,他说,他要把他带来的弟兄们最大限度地全部带回去。要离开弟兄们,他说他会疯掉的,连长是个山东汉子。
战事越来越惨烈,敌人的反抗越来越顽强,伤亡越来越大。2月19日中午,我们排奉命进行穿插,排长阴沉着脸和副排长说着什么,上级指派的一个话务员站到了排长的旁边。穿插开始了,由于我们已经积累了一些穿插经验,所以,穿插得很顺利。很快,我们便突入敌人侧后,在穿越一条公路时,我们被敌人发现了,公路边是一条水沟,公路与水沟的落差很大,有5至6米,水沟并不深,水清清地流动着,敌人就在公路对面的山头上。山头上设有很多明碉暗堡,敌人的轻重机枪组成一个火网把我们牢牢压制在水沟里,同时,敌人的大炮开始对我们进行炮击,不时有战友让敌人击中。从上游流淌下来的水已经变成了红色,但敌人的轻重机枪组成的火网让我们无法动弹。排长命令话务员请求炮火支援,我们的炮火打过来了,可惜,我们的炮火打的居然不是越南人,而是我们。有几个战友居然让我们的炮弹炸到了半空,小溪的水变得又浑又红。排长拿着话筒在声嘶力竭叫骂,我只听到他恶狠狠在咒骂说,下去后要枪毙那个和他通话的人。他和什么人通话我不知道,我方的第二批,第三批炮弹就这样在我们中间炸响。就在排长愤怒地对着话筒叫骂时,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了话务员,话务员一下子没了踪影,话务员听口音是个四川人。而排长居然还活着,只是他满脸是血,一个臂膀好象少了一段,敌我双方的炮火仍然在对着我们狂轰。“排长我去送信”小袁喊到,小袁是江苏人,我的老乡。只见小袁左闪右躲,向我方跑去,转眼跑出100多米。就在他准备穿越公路时,一长串子弹击中了他,只见他几乎从腰部被打成了二截,慢动作一样,从公路上坠入了水沟。排长的眼红了。“***,与其这样白白等死,还不如拼了”排长喊到“同志们,冲啊”。正在这时,我方打过来的炮弹突然变成了烟幕弹。我们借着烟幕的掩护向敌人阵地冲去。冲锋时,我只感觉到有人在我的腰部重重打了一拳,我跌倒了。爬起来后我继续往前冲,一发炮弹突然在我身后爆炸。我感觉到我飘了起来,而且全身发软,接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醒来时已经在广西田阳县人民医院……后来我得知,排长带领我们排剩下的20多个人,终于攻占了敌人的山头,可在那场战斗中排长也牺牲了,我们排最后只有10多人活了下来,而且几乎全部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