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亡之际的禁卫军:张狂太甚,不敌李自成农民军
明天启年间,大厂主魏忠贤指使他所统领的禁卫军疯狂的大屠杀,天下离心,混乱的局面不可收拾。
明代最后一位皇帝明思宗朱由检受命于危亡之秋,试图力挽狂澜,大明太祖高皇帝拯救大明江山,但最终还是无力回天,禁卫军和这支撑了二百七十余年的明帝国一同土崩瓦解:李自成起义军从大同挥师向东,直扑北京,而从宣府到京师的几百里要塞险关的缇骑禁军全部自动打开城门,迎接起义军,引领起义军直奔皇宫。
末代皇帝朱由检是明光宗泰昌皇帝朱常洛的第五个儿子,和熹宗天启皇帝是同父异母兄弟,母亲刘氏不见经传,生下他后便离开了人世。朱由检12岁时封信王,17岁时受熹宗遗命,即皇帝位,年号崇祯。即位以后,崇祯皇帝面对着许多的难题:帝国疮痍满目,丞待解决的事情堆积如山。年轻的皇帝雄心勃勃,决定从宫禁入手,先铲除内廷禁卫军总提督魏忠贤,整顿内侍机构,再由内而外,对军事、政治、经济全面整饬。
熹宗天启皇帝是在天启七年(公元1627)八月去世的,当时由大厂主魏忠贤和刚迁兵部尚书的崔呈秀把持内廷和朝政,局势十分危急。崔呈秀是魏忠贤私党,一身兼任数职:兵部尚书、少傅、兼太子太傅、兼左都御史等--九卿如此兼职的从来没有过。天启皇帝病危时,急召皇弟信王朱由检入宫,面谕信王共三事:一是当为尧舜之君治理天下;二是善待中宫内侍;三是倚重魏忠贤。信王十分惊惶,推辞说:陛下这样说,我真的罪该万死。厂主魏忠贤当时就在御前。信王含泪辞别长兄,刚刚出来,皇帝便离开了人世。魏忠贤立即派近侍迎候信王。信王感到十分危急。群臣也知道魏忠贤统领禁军,信王这一入宫,生死难料,祸福不测。
天明时,信王朱由检由近侍随从陪着来到宫门。持枪守候的内侍把持着不让信王入内,说信王应当换上丧服,才许入内--这是厂主魏忠贤示意信王,皇宫大院内自己掌握着禁军,是自己说了算。信王知道厂主魏忠贤给自己下马威,此时只能忍气吞声,便换上丧服。信王换好丧服后,内侍还是不让进,说还是得换上常服。侍从大臣奔走出入再三,气喘吁吁,惊惧惶恐中反复哀求内侍,这才让遗诏即皇帝位的信王进入皇宫。面对刚刚离世的长兄,信王泣不成声,紧随在其身侧的是司礼监太监王体乾和厂主魏忠贤。王体乾吩咐礼部官员准备丧礼,魏忠贤沉默不语。群臣出来后,内侍独宣兵部尚书崔呈秀入内,魏忠贤和崔呈秀在屏风后秘议了好一会儿--其谈话的内容不得而知;据推测,可能是魏忠贤想自己篡夺皇位,但崔呈秀认为时机没有成熟。
信王朱由检在这种情形下即皇帝位。东厂厂主魏忠贤马上上书皇帝,请求辞职。皇帝当然知道这是试探,没有同意;但他却将同魏忠贤有奸情的天启皇帝的乳母奉圣夫人客氏赶出了皇宫,迁出外宅安置。清算魏忠贤的行动紧接着便开始了: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国子监司业朱之俊,上书弹劾监生陆万龄、曹代,指斥这两位国立大学的太学生,竟无耻地请求将魏忠贤立祠国学!皇帝立即批复,将两位太学生逮捕入诏狱。厂主魏忠贤感到了危险,再次上书皇帝,请求停止建自己的生祠。皇帝十分沉着,答复说:先前建的赐额照旧,其余的罢止。一位叫张生的人自称见过子路,想上书请求将魏忠贤和孔子并尊。皇帝心中万分恼怒,秘密派禁卫亲兵将张生处决。
百废待兴。崇祯皇帝知道自己的位子还没坐稳,而魏忠贤依旧还控制着内廷禁卫军。魏忠贤大权在握,依然是东厂厂主,先皇遗命要倚重信任。所以,天下无耻之徒还是追随、依附如故,但皇帝泰然处之,不露声色:给太师宁国公魏良卿、少师安平伯魏鹏翼铁券;巡抚江西佥都御史杨邦宪、巡按御史刘述祖上书请建魏忠贤祠,只批示不许;巡抚登莱孙国桢报宣川大捷,叙功及厂臣,皇帝照例论功行赏,荫魏忠贤、王体乾、徐应元、崔呈秀各锦衣卫指挥同知一人。
崇祯皇帝即位两个月后,基本上坐稳了江山,内廷禁卫军也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清算厂主魏忠贤便全面展开。御史杨维垣本来是魏忠贤的私党,此时,他反戈一击,率先上书弹劾魏忠贤心腹股肱兵部尚书崔呈秀。随后,兵部主事钱元懿大胆直言,将攻击的目标直指大厂主魏忠贤:
魏忠贤以枭獍之姿,供缀衣之役,先帝念其服勤左右,假以事权。群小蚁附,势渐难返,称功颂德,布满天下,几如王莽之妄引符命。刘爵三等,异于乳臭。几如梁冀之一门五侯。遍列私人,分置要津,几如王衍之狡兔三窟。舆珍荤宝,藏积肃宁,几如董卓之邱坞自固。广开告评,诛锄士类,几如节、甫之结党株连。阴养死士,陈兵自卫,几如桓温之壁后置人。
钱元懿愤然地说,如果先帝早知道魏忠贤是这么个东西,会早就将他处死,何至留到今日?既然先帝和皇上念他勤劳服侍,恕其不死,应当立即勒令他归回私邸,以消除国家尾大不掉之患。而太师魏良卿之流,既不是开国勋臣,又不是从龙宠士,如何能尊贵无比、玷滋茅士?应降旨褫夺革除。以告讦为能事而获赏宠的张体乾、锻炼骤贵的杨寰、扶头乘轿的张凌云、委官开棍的陈大同、号称大儿的田尔耕、宁国契友的门太始等,都是魏忠贤的心腹爪牙,应当公布他们的罪状,或者处死,或者流放,尽行肃清奸党。
贡生钱嘉征也不畏危险,上书列魏忠贤十大罪状:一是和皇帝并称。朝廷内外奏章,都是先送交魏忠贤,歌功颂德,和先帝并称;下达圣旨时,总是称朕与厂臣,这是自古以来从没有过的奏本体例。二是蔑视皇后。皇后至亲张国纪在先帝面前仗义执言,指斥奸党危害社稷,魏忠贤衔恨,罗织张国纪罪名,必欲置之死地,幸赖先帝圣明,没有酿成大祸,否则,皇亲获祸势必殃及皇后。三是操弄兵权。自祖宗以来,没听说在皇室禁宫操练禁军,而魏忠贤却外结朝臣,内逼宫闱,公然统领禁卫军,持刀操枪于禁苑大内,令天下寒心。四是目无列祖列宗。太祖高皇帝圣训,内侍不许干预朝政,可魏忠贤大权独揽,一手遮天,流毒天下,官吏捂绅屡遭不测,边腹重地、漕运咽喉则广置心腹,用心何在?五是赳削藩封。魏忠贤把持宫禁、朝政期间,有三个皇子分封为王,可三王封国,庄田赐赏的又少又贫瘠,而魏忠贤所分封的心腹为公、侯、伯者,所赐田土十分丰厚,动辄膏腴万顷,远远胜过亲王的分封。六是目无先师。先师孔子是万世名教教主,魏忠贤是什么人?敢供祠太学先师之侧?七是封爵太滥。古制不立军功的不能封侯,魏忠贤究竭天下物力,佐成三殿,居然依此袭上公之爵,恬不知耻。八是冒邀边功。辽左用兵以来,连年失名城、折将帅,魏忠贤却冒侯封伯,大肆封赏。九是伤损民财。地方郡县纷纷请求建祠,生祠遍天下,仅祠堂所费,不下五万金,敲骨剥髓,令人发指,这哪一点不是民脂民膏?十是亵渎名器。顺天贤书,崔呈秀的儿子崔铎目不识丁,试举竟然名列前茅,岂非咄咄怪事?
崇祯皇帝借此良机,下旨免去太监魏忠贤一切职务;宁国公魏良卿改授锦衣卫指挥使;东安侯魏良栋改指挥同知;安平伯魏鹏翼改指挥佥事。十一月甲子日,皇帝命禁卫亲兵,立即抄没魏忠贤家,押解魏忠贤回凤阳老家安置。据说,钱嘉征列魏忠贤十大罪状,皇帝命内侍读给魏忠贤听,魏忠贤丧魂落魄,还十分愤恨,并在皇帝面前痛哭失声,倾诉自己的忠诚。事过以后,魏忠贤交通客氏,赶忙巴结皇帝的心腹内监徐应元,送上厚礼,希望能保留东厂厂主印。但大势已去,魏忠贤的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魏忠贤被内侍带领的禁卫亲兵宣布贬谪凤阳,司香祖陵后,立即被押解上路;侍卫亲军包围魏府、客府,籍没两家。皇帝心腹内侍徐应元也受到牵连,贬谪显陵为杂役,随后充军。皇帝下谕旨到兵部,命锦衣卫驰赴逮捕魏忠贤治罪:
逆恶魏忠贤,擅窃国柄,诬陷忠良,罪当死。姑从轻降发凤阳,不思自惩,素蓄亡命之徒,环拥随护,势若叛然。命锦衣卫擒赴,治其罪。
禁卫缇骑立即驰奔出宫,逮捕大厂主魏忠贤。魏忠贤这时由禁卫亲兵押解在赴凤阳途中,刚刚出京,歇宿在阜成门尤氏邸舍。魏忠贤的私党得到皇帝的拘捕密旨后,立即奔告魏忠贤。魏忠贤知道,末日到了,与其逮入锦衣卫诏狱受尽酷刑,不如现在自行了结:当天夜里,魏忠贤自杀身亡。与他一同自杀的是心腹私党李朝钦。
大厂主魏忠贤自绝于人世,使皇帝松了一口气。魏忠贤死了,他所建立几十年的庞大、隐秘的内廷禁卫军系统和内侍系统土崩瓦解,不会再直接对皇位造成威胁。崇祯皇帝喘息之余,命令侍卫亲军穷究魏党,一网打尽,以防死灰复燃。皇帝下旨侍卫亲军,立即逮捕魏忠贤私党刚由宁国公改授锦衣卫指挥使的魏良卿,下锦衣卫镇抚司诏狱。紧接着,侍卫亲军奉旨逮捕先帝乳母奉圣夫人客氏。侍卫亲军包围客氏府第,逮捕客氏,抄没其家。客氏破口大骂,口口声声说不能逮捕先帝的乳母。太监王文政奉命严审,竟查出有八位有身孕的宫女侍候客氏,而且出入宫廷。崇祯皇帝闻报大怒,立即下令侍卫亲兵和内侍,将客氏押送浣衣局榜掠至死。
子侯魏国兴随后被禁卫军逮捕入狱,和魏良卿一同被秘密处死。客氏哥哥的儿子客光先、客瑶是客氏的死党,杨六奇是魏忠贤的女婿,三人被禁卫军逮捕,充军戍边。魏忠贤为恶天下,全仗客氏的支持:魏、客关系亲密,见面时,他俩总是屏退一应宫女,密语许久;他们指使内侍杀死裕妃、成妃,让心腹王体乾害死王安;两人互相依倚,为共揽大权而不择手段。他们吆喝殿廷侍从之盛况,远远超过了皇帝。所以,魏忠贤及其党羽被捕、处决,人人叫好,天下称快,人们从中看到了一线兴国的希望。
崇祯皇帝深知国家破败,危如累卵。他为了救治这个破败的国家,保住朱家的社稷江山,耗尽了心血。但是,他最终还是不能阻止亡国亡家的死神的脚步。人们同情这位亡国皇帝,不无怜悯地称明崇祯时期: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这富于感情色彩的评语把太多的同情给予了这位亡国之君,而掩盖了他亡国之君不可推卸的责任--可以说,是他的褊狭自私、多疑猜忌从而痛失了忠臣良将;是他清理了内侍魏忠贤及其死党,又重用了新一批内侍,纵容他们刺探消息,流毒天下,从而加速了明王朝的灭亡。所以,学者张廷玉批评崇祯皇帝:"性多疑而任察,好刚而尚气;任察则苛刻寡恩,尚气则急剧失指。"
崇祯皇帝是以藩王入主帝位的。刚入宫时,他对一切都不熟悉。而宫中、朝廷,都是魏忠贤的爪牙。有魏忠贤在,他的皇帝宝座就受到威胁。所以,他八月即皇帝位,等了两个月后再收拾魏忠贤,并将其党羽一网打尽。崇祯皇帝收拾权臣魏忠贤,是想从他的手中夺回决定国家和皇位命运的禁卫军,而不是痛恨使魏忠贤为所欲为的禁卫系统。恰恰相反,崇祯皇帝发现,谁都怀有野心和私心,只有内侍和禁卫军靠得住。这样,把复兴大明江山的厚望寄托在内廷禁卫军身上。清学者因此指出:"(崇祯)初即位,鉴魏忠贤祸败,尽撤诸方镇守中官,委任大臣;既而廷臣竟门户,兵败饷绌,不能赞一策,乃复思用近侍。"
崇祯皇帝倚重内廷禁卫军,对东厂和锦衣卫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和由衷的信任。崇祯皇帝信赖的心腹内侍王体乾、王永祚、郑之惠、李承芳、曹化淳、王德化、王之心、王化民、齐本正等人相继领厂事,东厂缇骑官校又一次成为皇帝的宠儿而耀武扬威,告密之风愈演愈烈。建德人郑三俊曾任职刑部,负责刑部事务。李清刚入刑部时,郑三俊获罪遣归。李清前去拜会,问他:刑部什么最冤?郑三俊惨然苦笑说:无过于盗情,想平反,也是秋后处决。李清十分愕然:为什么?回答说:都是东厂缉获的案子,司官不敢平反,堂官敢吗?只能选一些没有赃证、实在可怜的人犯缓期秋决,有的或许可以获救。两人相顾叹息。
李清说,他初入刑部时,听说东厂办的案子最冤最滥,每个厂役一旦拿获盗贼人犯,不问青红皂白,施以五毒酷刑,敲诈勒索,直到无油水可捞,这才上呈厂部狱中。东厂折腾够了之后,定案治罪,罪行历历有词。四天内案子下部拟。十天内依样具奏。再过四天,便最后判决。人犯从缉拿之日便听天由命。曾经有一个人按盗贼被捉拿,自己叹息说:我贼都没有做,怎么诬我为强盗?李清见到刑部司官,想给这个无辜的人平反。司官说:不敢。问:为什么?司官沉重地说:"天下有一介不取之官,而无一介不取之吏;若一翻厂招,异日借题罗织,官吏并命矣!"
崇祯皇帝对内廷禁卫军寄托厚望,将复兴帝国的大业交付给这群缇骑、官校,这无异于南辕北辙。帝国勉强支撑了17年终于大厦倾覆,这是历史的必然,而禁卫军的为所欲为无疑加速了这一进程。
崇祯皇帝倚信缇骑,借重禁卫军复兴帝国,缇骑官校们趾高气扬,过香筒盘龙着锦衣玉食的优裕生活。崇祯疑心猜忌朝臣,对哪个部门都不放心,于是派心腹内侍四出,渗透到各个部门,名义上是监督,实际上则是以钦使身份全面接管。这些人一方面排除异己,罗织种种罪名交由内廷禁卫亲军逮捕入狱,一方面总理政务,大权独揽,疯狂地敲诈勒索。这些缇骑、校尉无所不为,折腾得四海不宁,朝政乌烟瘴气。
崇祯皇帝怀疑户部、工部问题严重,派司礼太监张彝宪前往大堂。检查两部钱粮,核查其经济账。张彝宪是崇祯四年九月奉旨上任的,单独建立了办事衙门,称为户工总理。皇帝这样做,显然表明不信任大臣,倚信内侍,朝臣们心里当然不乐意,也十分不快。吏部尚书闵洪学领朝臣联名上书,反对皇帝这样做,给事中宋可久等十余人也上书劝谏,认为这样只会令朝臣寒心。崇祯皇帝根本不听,照旧我行我素。
张彝宪坐堂办公,统领户、工两部,位居两部尚书之上,时人戏称堂公堂婆。两部大臣没有办法,只好忍气吞声,九卿重臣的两部尚书也只能在内廷禁卫护从下的户工总理面前恭恭敬敬。但一些正直的大臣不能容忍,愤而上书反对,希望能改变这种滑稽可笑的任命。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工部侍郎高弘图。高弘图在上书中说:工部有公署,负责的是尚书,协助理事的是侍郎,这是朝廷制度所规定的。内臣张彝宪奉旨总理两部,位于朝臣之上,这不是侮辱朝廷和亵渎国体?微臣是工部侍郎,是尚书第二,但不是第二内臣--国家大事,不能不谨慎从事!朝臣上书提出异议,虽让张彝宪不高兴,但谁也顾不了那么多。最后,高弘图进言说:"且总理公署,奉命别建,则在臣部者,宜还之臣部,岂不名正言顺而内外乎?"
高弘图说得倒还恳切,也很在理,并不十分激烈,可崇祯皇帝对此还是不能容忍,一道圣旨便将工部第二号人物削官为民。张彝宪此后更是大张旗鼓地排除异己,将工部、户部治服得服服帖帖:工部尚书曹珧解职;反对的或被逮捕,或被贬职,或被流放。位子坐稳之后,张彝宪就着手搜刮钱财、贪污受贿、敲诈勒索;用民脂民膏挥霍享乐,同内廷禁卫亲兵共享富贵,锦衣玉食,十分快活。贪欲一开,欲壑难填,他进而克扣军器索贿,并催还天下欠税一千七百余万,中饱私囊,天下怨愤。
崇祯皇帝倚重内侍,信用禁卫军,内侍和官校们便目无法纪、睥睨天下,根本不把朝廷重臣放在眼里,地方官如县令之类在他们眼里更如蚂蚁一般的不当一回事。于是,竟演出了这样一出闹剧,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禁卫亲兵拥从着内侍传达圣旨,竟一次将京师各县县官全部传齐,欲加贪酷纵虐之罪,统统革职查问。甚至连抚按官员也因不行纠劾而受牵连,传旨交部院申饬。这些县官犯了什么罪?不过是得罪了大权在握的内侍和缇骑,仅此而已。有些得罪实际上只是玩笑,实在荒唐可笑。如任上县令白慧元,有一次受任上内侍的邀请入席吃酒。内侍摆上许多珍宝显派,慧元说:我有一件好宝贝,跟这些珍宝不同。内侍问是什么宝贝?慧元沉默片刻后回答:是腰下的好宝贝!内侍听了这句,自然含恨,便罗织罪名,进而又殃及清苑等县。
年号为崇祯的明末帝朱由检被认为是不太昏庸的皇帝,不仅推翻他的李自成这样认为,随后入关的满清统治者也同样认为,崇祯皇帝本人更认为自己是一位有道之君。但事实是,他统治的17年,明王朝的积弊并未能改观,作为国家机器的京师军队仍然是积弊的渊薮之一,因而明王朝的覆亡是不可避免的。
明思宗朱由检主政后,对于京营军队的建设,别无良策,只是继承本朝的一贯做法--用宦官监督京营。京营提督之下,设总理捕务二员,提督禁门、巡视点军三员,都从宦官中任命。宦官首领就成为京师禁卫军首领。例如,崇祯二年(公元1629),以太监沈良佐、太监吕直提督九门及皇城门,太监李凤翔总督忠勇营、提督京营;崇祯五年(公元1632),以太监曹化淳提督京营戎政;崇祯七年(公元1634),以太监马元程提督京营戎政;崇祯十年(公元1637),以太监李名臣提督京城巡捕;崇祯十一年(公元1638),以太监曹化淳、杜勋提督京营;崇祯十五年(公元1642),决定罢撤宦官提督京营,但是仅仅一年后,又将京城兵柄交与宦官,任命太监王之俊提督捕营,任命王承恩督察京营戎政。
崇祯皇帝对于京营禁卫军的实际状况并不清楚。崇祯十年(公元1637),举行了一次誓师检阅。当时境内的农民武装攻陷了仪真、六合,崇祯调发京师禁旅勇卫营一万二千人赴援江北。出师前,崇祯皇帝乘坐着銮驾检阅禁旅,群臣都穿戴礼服,策马随从在皇帝驾后。只见铠甲、旌旗构成令人振奋的景观,军士们望见皇帝的御驾,都高呼万岁。崇祯皇帝极为喜悦,派人将统军官陆完学召见御幄,用金杯赐给他御酒。其实这种旌旗、铠甲的场面只是形式,《明史》说,这不过是"徒为容观而已"。
宦官监军的同时,宦官内操又得以恢复。崇祯教练宦官内操的地方,就是他日后自缢的万岁山寿皇亭旁。崇祯年间,全面由宦官掌管京师军事,这在整个明代也是十分突出的。在明代的太平时期,宦官掌军所带来的弊害尚不明显,而在崇祯朝,则是颠覆性的。宦官并不懂得军事,他们做事的动机就是为了满足个人的威福:他们倚仗皇帝的信赖,挟势而骄,战事顺利时,就夺人之功,战事失利时,就逃遁或诿过于人;他们时时羞辱将士,致使军心涣散,对朝廷离心离德。
皇帝狩猎铅弹禁卫军的训练,崇祯皇帝也曾下旨严申,但是没有人严格监督执行。事实是,每天教场上只有二三百人在那里做样子,天色未晚就下操。十万营民,一次只抽验一小队人马,都在蒙混过关。竟然来不及全部检验一次。皇帝曾咨问戎政侍郎王家彦京营管理事宜,王家彦说:"现在要做的只有严格禁止士卒买人顶替之事,改操练之法,也许会有一些作用,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毕竟积重难返,崇祯皇帝感到沮丧,不再试图改变禁军状况。
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二月,李自成的农民军在全国大部分地区取得了胜利,势将威胁京师。崇祯皇帝日夜不宁,他能够做的就是授命太监王承恩提督内外京城,在京师各个门户设营驻守,门上安设大炮,给九门守兵每人百钱,由太监曹化淳总管守城事务。太监杜勋被派往宣府监军。
三月初,李自成兵临宣府。巡抚此地的朝官朱之冯,召集属下,要歃血死守,杜勋却要将宣府城池拱手献给李自成。朱之冯怒道:"杜勋!皇帝因为宠信你,才派你来镇守,盼你立下封疆之功。你一来就与敌人沟通,还有何面目再见皇帝!"杜勋不予回答,笑笑就走了。
杜勋穿戴礼服,出郊三十里外迎接李自成。杜勋手下的士卒都乘机逃散。朱之冯登城,发现城门上设有明军的高级武器大炮,朱之冯对侍从在左右的下属说:"为我发炮。"下属没人应命。朱之冯自己动手,点燃柴火,将炮预热。大炮由于多年只是摆设,长期不用,炮口已被塞住了。有人从后面掣朱之冯的手臂,意思是请他不必徒劳了。朱之冯抚膺哀叹道:"想不到人心至此!"仰天大哭。最后他留下一封奏书,请皇帝收人心、厉士节,然后在宣府举城迎接李自成的喜庆中,自缢而亡。尸身被人弃之沟中。
农历三月十六日,李自成率军攻入昌平。昌平守军投降,只有总兵官李守镰誓死不降,徒手格杀数人之后,拔刀自刎。早在进入昌平之前,李自成先要探知京师守备的虚实,便派遣士卒化装成小贩。又冒充部院的办事员吏,到京城刺探官方的情报,朝廷一有谋议,就闪电式地传到李自成的耳中。而朝廷一方,则消息闭塞。明朝官方对于战事有着严格的保密规定,不许传抄边报,战事的真实状况,兵部以外没人知道。这次李自成攻陷昌平,兵部派来的侦察骑兵,都被李自成的人拦劫走了,居然没有一人回来。
三月十七日,李自成的先头部队极为顺利地进至平则门(今复兴门位置)外。都城市民毫不知晓。崇祯皇帝召见大臣,问他们怎么办。大臣都无言以对。有人忽然抽泣。就在这一天,皇帝刚刚得知李自成的军队过了卢沟桥,紧接着就传来李自成攻打平则、彰义门的急报。
城内外的三大营士卒,见李自成人马逼近,或溃或降,守在城墙箭堵上的人寥寥无几。京师禁卫军之所以不肯尽职,原因之一是士卒们已经有五个月没有领到军饷了。军官驱赶士卒上城守卫,但士卒大多不肯上前。城墙上的箭堵每堵排不上一人。
禁卫军弃守的情况,崇祯皇帝并不清楚。担任总管戎政事务的襄城伯李国祯骑马奔到皇宫午门前,汗流浃背。宦官阻挡他入宫,李国祯吼道:"这是什么时候了,君臣能见面的次数已经不多了!"
宦官问有什么要紧事,李国祯说:"守城禁军都不服从命令,都卧在地上,用鞭子抽起一个人来,另一人又卧下了。"皇帝召他进见,得知这一情形后,只得派出三四千名内操宦官,参与守城。
崇祯皇帝紧急搜括金银犒军,京师市民痛哭着拿出钱来,多捐钱者授予锦衣卫千户职务。
十八日,农民军加紧攻城,城上仍有守城明军在发射大炮。农民军威胁守城士卒:"快开城门,否则将你们斩尽杀绝!"守城士卒害怕了,改放空炮,不装铅弹,只放出点硝烟;还挥手示意李自成人马,让他们向后退一下,然后再放空炮。李自成亲自到彰义门(今广安门)外督战,侍从在他身边的有太监杜勋。农民军架设云梯攻打西直、平则、德胜门。明朝禁卫军根本就没有抵抗意识,纷纷逃散。城外三大营溃降后,明军的高等武器火车(发火攻敌的兵车)、巨炮,都被农民军获得。农民军即获即用,攻城的炮声轰鸣。
农民军驱赶北京市民搬运木石填埋壕沟,急攻。这时,明军的万人敌大炮发射,却误伤了数十名自己人。守城士卒惊溃。一时间,城被攻破的喊叫声一片,伴随着的是哭声,全城人号哭奔窜。
受皇帝信赖的宦官首领们掌管着各个城门,忧心如焚的朝官们都无法过问守城事宜。这些宦官们想的是如何与李自成沟通,以免城破被杀。左都御史李邦华到正阳门下,想登城了解情况,竟被宦官拒绝。兵部尚书张缙彦屡次来到各城门下,想检视一番守御情况,也被宦官阻挡回去。他紧急上书皇帝,崇祯皇帝这才赐给他一封亲笔诏书,允许他上城。张缙彦来到彰义门,发现城上的守卒零星无几。兵部侍郎王家彦请他调兵增援,因为这里两个箭堵才有一兵。话未说完,就听见李自成军砍墙的声音。唯一肯战的宦官王承恩向敌军发炮,宦官曹化淳和曹化成却饮酒自若。
崇祯皇帝得到张缙彦的军情奏报,下诏亲征,急召王承恩集合内操宦官为他护驾。转眼间皇帝明白,亲征已经不现实了。崇祯皇帝忽然想出城逃亡,乃换上一身平民服装,带着太监王承恩和最后一群宦官,打算从正阳门出去。走近正阳门时,望见城楼上悬挂着三只白灯笼。白灯笼从一到三,表示敌情凶缓的程度。料知出逃不行,皇帝只得返回宫中。
这一日申时(下午三点),王承恩离开后,彰化门自动开启了。曹化淳开城投降。李自成的军队潮水般涌进京城。
这一夜,是崇祯皇帝在紫禁城的最后一夜,彻夜难眠。一宦官奔告皇帝内城陷落。崇祯问道:"大营兵都在哪里?!李国祯现在何处?"回答是:"大营兵都散了,皇帝赶快逃吧。"说完这位宦官就先跑了,崇祯皇帝令他回来的喊声都不足以使他回头。
三月十九日凌晨,崇祯皇帝勒令皇后、贵妃自尽,又挥刀杀死、砍伤了两名公主后,带着太监王承恩来到万岁山(今景山)。崇祯皇帝最后望了望昏暗中的京城,写了一封痛切的遗诏,然后自缢于寿皇亭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