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忠将军殉国前后
1940年5月16日深夜,日军汉口广播电台中止正常广播,插播一则惊人消息:
据前方战报,大日本皇军第三十九师团长在本日“扫荡”湖北宜城沟沿的作战中,向敌三十三集团军总部发动了决定性打击而将其消灭。在遗尸中发现了支那大将张自忠总司令及其下属幕僚、团长多人,同时缴获大量军事文件和军用地图,收到极大战果。
张自忠总司令,字荩忱,卢沟桥事件爆发时,是天津市长兼当地中国军第三十八师师长,性格温厚,威望极高。中国事变爆发以来,如此高级的指挥官战死,这是第一个。张自忠总司令泰然自若之态度与大将风度,从容而死,实在不愧为军民共仰之伟丈夫。
我皇军第三十九师团官兵在荒凉的战场上,对壮烈战死的绝代勇将,奉上了最虔城的崇敬的默祷,并将遗骸庄重收殓入棺,拟用专机运送汉口。
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获此消息,极感震惊,连夜致电第五战区查询:现谣传张总司令战死,情况究竟如何?请速回电告知。
第五战区复电答称:自删日(15日)以后即失去联络,情况不明,现正积极查询。
18日,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再电重庆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证实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确于16日战死在宜城南瓜店沟沿一带。
将星陨落,三军折柱。蒋介石深为张自忠的忠勇所感,震惊、悲痛之余,急电前线,告谕官兵:
顷悉荩忱总司令亲临前线督线,壮烈阵亡,噩耗传来,痛悼万分!顾荩忱忠贞英勇,牺牲成仁,本其素志,光荣一死,炳耀千秋!惟在此抗战中途,将星忽陨,使国家遽失长城,损失过大,其何以堪?此中追念素所信赖爱护之袍泽,不禁悲痛无已者也!至荩忱尽瘁抗日,功在国家,所有表扬抚恤诸事,自当从详拟订,呈请国府明令施行。其所部,请代中善为抚慰,务继荩忱总司令之遗志,益加儆奋,是所切望!闻耗仓猝,未能尽意。现荩忱遗体,已否寻得运回?其阵亡详情,均盼详报。
中正巧已川侍参
当时,李宗仁复电告知,已派军将张总司令遗体抢回,并拟于近日运往重庆。蒋介石这才放下心来。
抗战以来,以上将衔集团军总司令之尊亲临前线,战死沙场,张自忠为第一人。
噩耗传出,举国震悼,国民政府发布命令,将张自忠牌位入祀忠烈祠并列首位;发布国葬令,为张自忠举行国葬。
1982年4月16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批准张自忠为革命烈士。
张自忠贵为第33集团军总司令,是如何战死沙场的呢,让我们回到1940年那个悲壮的5月吧!
最后的夜晚
马贯一到达南瓜店后,曾同440团团长郑万良会面。郑说:“看情况我们要吃包子了。”马说:“你怎么不赶快向总司令报告呀。”郑伸伸舌头,“谁敢跟他说呀!”
其实,张自忠对此已有判断,只是末动声色而已。他察觉到大家的心情,就把总部人员、手枪营和七十四师主要干部集合起来,对大家说:“我们已陷入敌人的重围,情况是相当吃紧了,不过只要不离开部伍,总有办法。大家无论如何,务必镇定,不要紧的,我张自忠始终和大家在一起,在任何情况下,也决不离开队伍。”接着,又传令:“今后凡夜间行军,打手电的、吸烟的、枪毙!不守秩序的、吵闹的,枪毙!落了队的,不要!”
此时,张自忠手中可战之兵仅1500余人,而包围之日军则有五六千人,局势之险峻可想而知。晚上,他致电黄维纲师长,领他率三十八师由新街前来解围。鉴于三十八师距离较远,且为当面之敌所纠缠,能否及时赶到没有把握,张自忠又致电樊城之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黄琪翔请援,但未见答复。
夜里,张自忠住宿于一个叫余大保的农户家。由于连日来缺乏饮食,多以农田里的蚕豆充饥,他的旧病痢疾复发,腹泻不止,加之睡眠不足,劳累困乏,他消瘦了很多。然而,就在处境险恶、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他仍把百姓的疾苦记在心上。到几户人家走了走,看到村民一贫如洗,当即叫副官给全村每户发10块现洋。
难忘的五月十六日
翌日,刻骨铭心的的五月十六日,血火交织的一天。
这是一个阴霾的早晨。拂晓,激烈的枪声打破了黎明的沉静,战斗首先从西边毛家弯旁的小山子开始。此地距沟沿里不过1000米,中间只隔两个小山包。守在这一线的是440团。
张自忠刚刚睡下就被惊醒,立刻起身带领李文参谋长、张敬高参、苏联顾问和几个随从副官到沟沿里后山上观察。
日军很快攻占了两上小山包。张自忠命440团预备队增援上去,夺回第二个山包。日军又几次冲锋,均被击退。战至日出时,440团第一道防线终于被突破,日军攻占沟沿里西北制高点牛肋巴骨山,居高发炮,沟沿里直接暴露在敌火网之下。与此同时,东线之敌攻克两乳山,以重炮向我前沿阵地轰击。张自忠遂将总部东移至杏仁山旁的陈家湾。
上午10时许,日军步兵猛攻沟沿里,440团退守石龙岗,隔山沟与敌相持。东面,从方家集越过十里长山之敌,与进入罐子口之敌相呼应,从东面两面夹攻我七十四师罗家窄屋阵地。日军攻势一浪高过一浪,敌我往返冲杀,阵地失而复得四次,战况异常惨烈。
七十四师弹药几乎用尽。马贯一派人向张自忠请求补充,此时,总部与兵站已失去联系,张自忠命李文田用电话向马贯一传达指示说:“对敌人要狠狠地打,子弹打完了用剌刀拼,剌刀断了用拳头打,用牙咬。”随后,他又派副官给马贯一送去亲笔手谕,上面写着:现在到了国家民族生死存亡之际,正是我们军人杀敌报国之时。这次对敌作战,你只管拼命打,打好了完全是你的功,打不好我完全负责。马贯一接到手谕后,立即赶到前沿阵地督战。
留守窑湾的七十四师部队,16日清晨接到张自忠命令后迅速凑集了180余人和4挺机关枪,派工兵营营长赵德志率领,跑步前来支援,张自忠把他们派到最吃紧的东山口。
激战在枪炮轰鸣中持续,张自忠对李文田说:“现在战况恶化,我们为国家牺牲是理所当然,但总不能让朋友在此流血,你派人陪用苏联顾问转移吧。”接着又喊道:“总部和政治部带枪的留下,空手的由李致远参军带领,到山背后西北方向集合!”随后指定440团掩护他们撤离战场。
李参军十分担心总司令的安全。撤离前,他消声对洪进田说:“我走后,总司令由你和杜营长带领手枪营负责保卫,要劝说总司令转移到南山上去。”
不久,守卫东山口的工兵营弹药用尽,正欲动摇,七十四师参谋处主任许文庆在师指挥所大喊,赵营长,总司令就在后头,要顶住敌人!赵营长答:“许主任,你放心,我---,”未及说完,就中弹阵亡。工兵营溃退下来,马贯一急调443团冲上去堵住缺口。
奉命掩护非战斗人员撤离的440团,因遭到日军猛烈冲击,数百人完全溃散。团长郑万良在混乱中逃离战场。
中午,日军在加强东西两面进攻的同时,又开始猛攻南面的石窝,企图将我军压迫至长山脚下开阔地带加以围歼。
张自忠急忙将手枪营调到石窝阻敌。该营士兵多系冀鲁豫三省青年,身强力壮,勇猛剽悍。他们在杜营长的指挥下,为保卫总司令同日军展开殊死搏杀。激战中,杜营长身负重伤,扑地不起,张自忠派人将他抬出险境。洪进田挺身而出,代杜营长指挥手枪营,继续与敌战斗。但不久,洪上校了中弹牺牲。全营四位连长,一个阵亡,两个负重伤,仅余连长一人,士兵伤亡过半。石窝终于失守。日军从东、西、南三面猛轰我军不到1平方公里的阵地。
张自忠得知南面石窝失守,立即带领几个随从赶往南面督战,途中恰好碰到张连长带领手枪营残部后撤,当即予以制止。他以激将的口吻对张连长说:“我是总司令,如果是连长,这几个日寇不够我一连人打的。”张连长一听,二话没说,甩掉上衣服衣,赤膊挥刀,大喊一声,不怕死的跟我上,大家热血沸腾,蜂拥而上,日军被这不要命的气势所震慑,逃离了石窝。
你们谁都可以走,我是不能走
夺回石窝之后,张自忠返回陈家湾指挥所。
日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了,炮弹如暴雨般倾注,步机枪的吼叫声一阵紧似一阵。
突然,一颗炮弹在指挥所附近爆炸,弹片将张自忠右肩炸伤,紧接着又飞来一颗子弹将他左臂击穿,鲜血浸透了军装。护士长史全胜见状,急忙跑来为他包扎。卫兵们一见总司令负伤,都惊慌起来:“总司令,您---”张自忠按了按伤口,满不在乎的说:“没什么,不要大惊小怪的。”
中午过后,日军攻势更加凶猛,其前锋距我陈家湾指挥所只有数百米。张自忠被数十名卫兵簇拥着撤至杏仁山。这时,我军虽三面被围,但东北长山方向尚未合龙,若翻过长山,仍可突围而出,夺一条生路。大家原想借指挥所移动之机,劝总司令翻越长山突围,但张自忠到达杏仁山后不再动,将指挥所设在这里继续指挥战斗。
眼看日军日益迫近,顾问徐惟烈小声向他建议说:“总司令,移动移动位置吧?”旁边了有人附和说:“敌人三面包围我们,不如暂时转移,重整旗鼓再与敌决战,不必要的牺牲应该避免。”张自忠一听,很不高兴地说:“我奉命追截敌人,岂能自行退却!当兵的临阵退缩要杀头,总司令遇到危险可以逃跑,这合理吗?难道我们的命是命,前方战士都是些土坷垃?我们中国的军队坏就坏在当官的太怕死了如指掌什么包围不包围,必要不必要,今天有我无敌,有敌无我,一定要血战到底。”
大家听了这几句很重的话,谁也不敢再开口了。
下午1日许,参谋处长吴光辽腿部被炸成重伤,血流不止。张自忠见状,立即吩咐两位参谋说:“把你们处长架走,你们俩分在两边,各架一只胳膊。吴处长了要忍点痛。你们往东北方向,翻过长山去吧。”想到总司令自己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而且已经负伤,还如此体贴照顾部下,他们三人都感动万分,不忍心此时离他而去。但张自忠一再催促,甚至要发火,他们这才流着泪,一步一回头地向东北方向撤去。
这时,日军调集大批山炮对准杏仁山疯狂轰击,由于张自忠身着黄色军制服,目标十分暴露,形成一个被弹巢,炮弹如雨点般炸落在前后左右。副官贾玉彬、护士长史全胜不幸被炸身亡。张自忠右腿了被炸伤,裤腿、袜子均被鲜血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