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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英杰：中国当代作家活在现实的云端之上


2010-4-24

前些天和慕容雪村约定见面一聚，得知他正在赶稿。这篇文章就是见诸近期《南都周刊》的“作家慕容雪村深入窝点23天卧底传销纪实”。去年底，他在微博上写道：“消失一个月，拿老命开个玩笑，若回得来，还你一个好故事；若回不来，舍我一副臭皮囊。”当时颇感纳闷，因为他说要出国一趟，怎么又发出这等感慨？却不料到，他在那段日子里干下了这么大的举动。

见面后，他聊起这次卧底传销窝点的见闻。关于传销，许多人都有所耳闻，我多年前还曾接触过最早进入中国的一家传销公司。但是如果不像他这样深入虎穴，或许很多人都想不到，传销在当下如此猖獗，内部情形又是如此骇人听闻。例如，他说在传销组织里，每人一天伙食标准是三角五分，而实际上这是一个最高标准，不可超过。据估算，国内目前有上千万人卷入传销骗局而不能自拔。这背后所涉种种问题，实在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慕容雪村其实是以作家的身份在干着媒体调查记者的工作。这让我这个新闻从业人员感到十分愧疚。对于传销，不仅许多地方以“警力有限”为由而无所作为，媒体似乎也觉得以前报道太多而不愿意过多介入。印象中，有位记者的亲戚被人骗去湖南搞传销，后来也只是通过关系把人捞出来，却没有想过借助报道提醒社会关注这一现象。这在无形之中，不啻是在纵容和助长罪恶。

当然，严格来讲慕容雪村也是在履行一个作家的应尽职责。现实主义、社会批判这些东西，原本是现代作家(指1949年以前的中国文学)的一大传统。可如今，大量官方作家除了开开会、吹吹牛，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每天在做什么、写什么，即便是写出点什么，也没多少人会去关心。(顺便提一句，我一直很纳闷，作家一天到晚开会有啥用处，每个作家各写各的，难道还需要“统一思想”吗？)许多作家不仅丧失了叙述能力，而且抛弃了现实主义批判的精神，这简直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照理说，这年头每天都有大量小说素材，而且不用怎么加工就是一部好小说。然而，大量作家对此根本视而不见，反倒钻进故纸堆里找灵感，为帝王唱赞歌，为专制写背书，为资本当写手。这群作家仿佛活在现实社会的云端之上，虽不能说他们脱离生活(唱卡拉OK也是生活)，可他们却对身边人的苦痛全然不顾。以前大家还追着看报告文学(这一题材现在应被称作“广告文学”)，如今大伙还不如追着看韩寒的时评。不得不说，当文学已经不能承担起时代所赋予的职责，以文学为业的作家不过是一群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怪物罢了。

幸亏还有韩寒，还有慕容雪村，或者还应庆幸作家队伍里出了郑渊洁这样的主动退出作协的人物——— 这次玉树地震，他捐了一百万元用于学校重建。正是这“一小撮”作家(很抱歉，这里未能一一列出)，为当代作家群体挽回些许颜面，也使得当代文坛不至于整体垮塌，沦为文化废墟。

一个好作家固然应以作品为主要判断标准，然而处于当下中国，一个没有现实关怀的作家恐怕也写不出什么像样作品。让人欣慰的是，慕容雪村成名后并没有沉迷于《成都，今夜请把我遗忘》里的消费主义文学色彩，而是继续阐发这部作品的现实批判精神，从此走上与其他一些网络作家迥然有别的写作道路。这一点，从他卧底传销窝点、为写作寻找题材，可以获得清晰把握，在他最新一部小说《原谅我红尘颠倒》中，也不难有所体会。这条路或许是孤独的、不受欢迎的，却也是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大作家所难以绕开的方向。

(作者系媒体从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