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鬼记
斩鬼传
话说那日海盗将小狼擒杀,小狼魂魄飘至奈何桥前扶住栏杆哭哭啼啼兀自不肯离去。正在这时,远处飘来一骑,上面端坐一僧,见此鬼逡巡垂泪,上前问道:“那鬼,既来至鄷都,何不就去投胎,反在此处蹉跎叹气?”
小狼抬头,却是一和尚,道:“师傅不知,在下死得屈枉,颇想不通,正自愤愤,岂肯轻易投胎?此时正搜刮肚肠,苦寻良策,思忖该当如何报复,那双脚不知怎的,不由自主在地上来来回回捣来捣去,才这般光景。”
正在说话,远处又来一小鬼,只见这鬼肩上挑着一个挑子,健步如飞只手乱摇直奔奈何桥而来。小狼定睛一瞧,识得,心生纳罕,张着嘴,愣怔怔,却听那人边奔边喊:“主人,慢走,留步,我来也。”那鬼奔至小狼近前,挑子一撂,坐在地上,呼哧呼哧,连连气喘。
小狼急急问道:“你好好的,不做人,怎生偏偏就做了鬼?莫非也被那海盗屈杀了的?”那鬼气喘匀了,才说道:“主人,俺听海盗前几日骂得在理,很是惭愧,回去拾掇拾掇,又置办了些家什用物,一应齐备,一把火全燎了,又生怕地下游魂野鬼趁我不在,将这些财货悉数拾了去,俺也没敢耽搁,取下腰带,悬了个梁,却才,俺之魂魄正在烧火之处挑拣装担儿,是以来迟了些,主人,莫怪莫怪。”
小狼横遭劫难本来难过,见此鬼舍命来陪,心生感激,一行清泪流出,直至腮边,殷入口中,颇觉有些苦涩,从地上拉起那鬼,道:“世人尝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如今方知此言不足为训。来来,你我磕头拜把子,世上做不得兄弟,阴曹却要义结金兰、结拜结拜。”拉着那小鬼作势就要磕头。
那小鬼平日做奴惯了,见主人屈尊降贵,心里大不得劲,撤身后躲,摇手道:“主人,使不得,使不得……”小狼心意已决,不容分说,一把将那小鬼摁到地上,那小鬼兀自梗着脖子,连说:“折煞俺了,折煞俺了。”小狼也不听小鬼说话,只管按着脖子,向前拜了三拜,嘴里说道:“天地为证。”又觉得如此三拜还是不够,转过身,头对着头,说道:“咱俩好合,再拜三拜”想起近前还有一和尚,只觉此人在此也是见证,也该拜拜,掉过头来,又要三拜。
那和尚见他俩拜来拜去又拜向自己,心道:“这大小两鬼拜天拜地还拜自己,却原来那小鬼是那大鬼养着的小官儿,嘿嘿,是球拜把子,明明是要我主婚,倒是好玩。俺这出家人虽不是皮条客,偶遇此事倒也干得,该当成全成全。”跳下马,又向前挪了一步,受了他三拜,将他二人扶起,笑道:“客气,客气,快起,快起。”
那和尚见这小鬼头上梳着髽髻,一边一个,分在两旁,一脸纯真无邪、天真烂漫,又听那小鬼说烟熏火燎、上吊悬梁,心中大奇,问道:“这小鬼挑着担儿,来也匆匆,有些脚力。看挑子里,俱是衣袍战甲、酒壶杯具,还有好几吊大串钱,似书童似货郎,干甚么的?”
小狼站起身,说道:“大师傅有所不知,此小鬼生前乃是我身畔书童,平日端茶、倒水、支帐、熏香、侍寝,抬轿子,阵阵落不下,哪儿都有他,俺死了死了,没想此书童为人仗义,竟是悬梁自尽,仍是跟来侍候。”
那和尚心生感慨,道:“小小书童竟有这般忠义节烈,倒是难得,若是女子,搁过去,上表朝廷请块节烈牌坊褒奖褒奖非是大话”言毕,不住介摇头叹息,大有可惜之意。那小鬼听和尚这么一说,才觉没赶上好时候,心下才要生悲,又想起与主人结了金兰,从此是兄弟,想到此处立即转喜。
只听那小鬼说道:“主人,这和尚富富态态,颇知古事,有些学问,主人也是读书人,结交了,鬼蜮里又多了一个朋友,岂不是好?”
小狼一听在理,心道:“你那担子里装的一应物事不会说话,都是废物,哪如你这般会体恤人儿?嘿嘿,只你才是好家什。”想毕,拍了拍那小鬼肩膀,以示亲昵。又冲那和尚拱手道:“小可与师傅说了这些话,还未请教大师出家哪里是何佛号,大师傅若肯见赐,尚祈不吝见告。”
那和尚见他这几句倒也绉绉,心说却是读书人一个,双掌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老衲出家在人面山兽心寺,佛号胡辣汤的便是。”
那小狼没听过这山,未见过这寺,纳闷这佛号,心道:“朗朗乾坤,悠悠鬼蜮,果然人才济济,什么都有。”忽然想起“胡辣汤”三个字好似在哪里听过,顿了顿,呆了呆,念了念,说道:“原来胡辣汤就是大和尚,大和尚就是胡辣汤。”直如见到亲人,一把拉过大和尚手,说道:“胡辣汤名波天下,这个,在下早有耳闻。说起在下,大和尚必也识得。”清清了嗓子,正了正冠带,提了提气,道:“那唤作花差花差裆下小狼的就是在下。”那胡辣和尚捻了捻须,攒了攒眉,寻思了寻思,道:“想起来了。在世上时曾听人说起,有一个惯使一杆天地人根黑缨枪,身披一副护身莲花银毛镶边皂金铠的,耍来耍去,端的枪扎不进,刀砍不伤,脸皮甚壮,敢比城墙的,可是你了?”
那小狼见他识得自己,才知自己也有大名,心下颇觉有份儿,笑道:“大德谬赞,正是区区。”胡辣和尚拱手道:“裆下小狼,早前闻名,今日相见,幸甚幸甚。”小狼笑道:“在世时咱们无缘相见,在阴曹却是偶遇。”指使小童道:“雄关,前头带路,寻个酒家,和这老相识喝上几盅,盘桓盘桓,叙叙交情。”雄关也是新来,全不知路,东瞅瞅西望望,心下踌躇,面露难色,不知该转向哪里,只听那和尚道:“小小书童,莫慌莫慌,老衲早来几日,这路也趟得熟识了,且跟我来。”又道:“离此地不远是我山头庙子,不妨到下处盘桓盘桓,何如?”小狼喜道:“求之不得,敢不奉命。”
那和尚牵过马,两人跟着和尚绕了几绕,转了几转,须臾片刻,前面果然现出一条路来。仔细瞧了,路上,偶有一二王侯车马风驰电掣,或有三五群披枷带锁受罪魂。看四周,雾漫漫,路难行,侧耳听,风萧萧,冷兮兮,那雾中依稀见魑魅之影,那风中夹着鬼泣狼嚎声。真个是,凄凄惨惨,惨惨凄凄,好个地下阴间、雾里幽冥。
再看,三个邪魔,雄关,小狼,胡辣和尚,一个走路轻飘飘,一个挑担儿晃悠悠,一个牵着纸马缓缓行,独缺一个引路大师兄。
几个游魂,寻至路上,指指点点,比比划划,正往那“人面山兽心寺”处行。此正是:曾在阳世同作恶,一下幽冥又相逢。
且说三鬼走了不一刻,只见一座高山,山上,稀稀几棵古柏,一条路径,乱石铺成,曲曲折折,直通山顶,顶上几处连宇庙子,歪歪斜斜,垮垮松松,一杆大旗,挑在山头,上绣“人面兽心”四个大字,迎风飘舞,倒是威风。
小狼心中纳罕:“庙子升旗,倒是一景儿。”咂嘴连说:“稀罕,稀罕。”
几人上得山,到得山门,但只见,几个鬼兵,手持刀枪,畸形怪状,面目狰狞。
进入山门,又见,穿廊瘫倒柱子斜,风一动,就要散,细看,缺梁少椽殿无根,跺一脚,颤巍巍。直把小狼看得神魂震荡,魄动心惊。
迈入正殿,殿内无佛,亦未闻念经、木鱼声,靠着南墙正中倒有一把虎皮金漆黄交椅,两厢下处,刀枪剑戟罗列,三俩鬼兵,挎着腰刀殿内歪走斜行。
小狼心下狐疑,惊诧莫名,低声问道:“大师大德高僧,在此修行,这庙子一件应景的物件全无,如何是寺了?”那胡辣和尚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我在此,便是庙子。庙子不庙子,全不在表。”言毕,却只听胡辣和尚吩咐殿内鬼差击鼓敲钟聚将分赃厅,且听得:
咚咚咚,一通鼓响,铛铛铛,几棒锣声,呼呼啦啦,三五成群,几个厉鬼阔步行至殿内,齐齐刷刷,列做两旁,喊声大王我等到此来听令。
那小狼看得胆战心惊,心说:“此处不似庙子,倒似贼窝,这可坏了。”因问道:“大德高僧当日虽是先走一步,掐指算来,不过区区几日而已,怎的做了大王?”
那胡辣和尚笑道:“当日一堕阿鼻,老衲也似兄台这般飘忽不定。路过这山,正要歇脚,忽见那山上大门四开,只见几个邪魔领着一众阴兵杀将出来,到得近前,问我要钱,钱的没有,就要害命。老衲被海盗擒杀正自气恼,见这群鬼卒催钱不成又来索命,更加不愤。当下使出无耻手段,运上邪魔神功,与那几个厉鬼斗了起来,奈何几个厉鬼虽是无耻邪魔,终不似我修炼的到家,皆被我打落马下,其下鬼卒一应皆服,为求活命,纷纷跪下,奉我为人面兽心大王。既有寨主可做,从此称霸一方,也是豪杰,我那投胎之心反而淡了。况与那海盗结仇,总要报复,此下鬼卒数百,妖将多员,将来报复,正是本钱,也没推辞,就做了寨主。今日遇见兄弟,邀来入伙,自此以后,一称分金,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时机一到,点起人马,杀将过去,报了大仇,岂不快哉?”
那小狼本来害怕,听胡辣和尚这么一说,正合心意,说道:“大德法力高强,人间称王称霸,阴间又做鬼头妖王,了不起,这回服了!”言毕,单膝拄地,道:“从今而后,全凭胡辣大王调遣。”
胡辣和尚扶起小狼,坐回金交椅,说道:“自家兄弟,怎的如此客气?”又道:“孩儿们,今日出寨遇见至交好友,故而引至山上入伙。”伸手一指小狼:“正是此人。”又道:“论起此人,淫荡超群,若比无耻,我堪堪行。今日荐了此人坐山寨二把交椅,得其相助,他日举事又多了几分胜算。”殿内几个鬼卒头领听他家大王推此新来小狼做二把寨主,都要见识见识其有无真才实学,一个唤作吊死鬼的伸着长舌头一蹦一蹦,出来囫囵不清道:“大王既说此鬼手段高明,除了大王,咱们都未亲见,弗如教其使出些手段,好教咱们也好长长见识,学上一学,何如?”
胡辣和尚笑道:“这个何难。”向小狼说道:“众头领们都要见识你的手段,弗如使出几招,教他们知道甚么叫世外淫魔无耻高人。”那小狼听胡辣和尚封其坐二把交椅,心道:“既如此,该使出些好手段,不然被尔等小觑了。”说道:“众位头领想看我本事,我就使一个无耻的本领,教各位瞧瞧。”众鬼问道:“是何无耻本领?”小狼道:“我惯会一个唾面自干的法术,若遇强人,只管使出此招,往往反败为胜。”众鬼奇道:“没见过没见过。如何唾面自干,快快使来。”众鬼聚精会神抻长脖子只等下文。那小狼不慌不忙,道:“我只立在这里,任尔唾沫浓痰,尽管唾到我面上,我不怒反乐,只当洗脸,来来,诸位头领朝我面上吐上几吐、呕上几呕,看我只是不动。”此正是:
昔有娄师德,今有小狼才,前一个,气度恢弘有宰相雅量,后一个,才是无耻无畏真流氓。
那帮妖王无耻下流什么不干,偏偏这个没见过,只是不信,嚷嚷道:“咱们生前龌龊,死后也是无耻猖狂,现在想来,发发狠心,也练不会这等绝学,你既言会,俺们极是不信。”小狼道:“尔等尽管吐来,看看如何。”那般鬼族妖魔迈出步来,里三层外三层将小狼团团围住,一口吐沫,一口浓痰,喷向小狼。
那小狼兀自笑嘻嘻,身形却是不动,那帮鬼族妖魔呕吐了足足一个时辰,吐的口干舌燥,呕的不能再呕,一个个弯腰拄膝汗流浃背,说道:“果然不动。如此不要脸,除却大王,恐怕无人能及。”纷纷跪倒,拜服道:“此人无耻无脸,远在我等之上,本领却是高强,二把交椅非他莫属。”胡辣和尚见个个心服,不禁眉开眼笑,吩咐:吹拉奏乐,拿酒切肉,摆开筵宴,款待小狼。
且听,吹的是哭丧曲儿,一声声,碜气冲天声声惨,且看,吃的是狗肺狼心,一个个,虎食鲸吞饕餮餐。
自小狼入了伙,时而跟随胡辣和尚操练人马,时而劫掠过路死鬼所带烧埋纸钱,日积月累,将那山寨整理的兵强马壮日益兴旺。这一日,喽啰来报,山下有一个天神也似的将官领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正路过山下,是战是放,大王快快定夺。那胡辣和尚道:“风过留声,鬼过留名,骨杆刮油,雁过拔毛。如此行为,方显我等无耻本色。”调出金鈚将令,叫道:“孩儿们,如此大买卖,实难遇上,哪个肯前去,劫掠搜刮,战他一场。”那小狼来山寨日久,并无大功,是以当仁不让,道:“大王,给我数百鬼卒,听我消息,看我胜他一场。”那胡辣大王道:“小狼本领高强,此战非你莫属。”小狼接过将令,点齐兵马,吆吆喝喝,杀将下来。
且说山下路过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海盗旗。自从那日海盗旗羞杀此三人后,自此只顾吃酒作乐逍遥快活。这一日,几个好友相会,海盗旗又喝得酩酊大醉,回至家中,倒头便睡,刚刚入梦,只觉自己化做一个金甲天神,骑着一匹黄骠飞天马,手持一口千斤青龙偃月大砍刀,带领一票天兵下界正在巡查。正游到此处,只听山上号炮一响,又见数百鬼兵簇拥着一个羞死将官蜂拥而来。
却见那些鬼,吊死鬼,淹死鬼,淹死鬼,枉死鬼,一个个,斜眉吊眼,目肿口歪,幺幺小丑,小丑幺幺。但见那员羞死鬼将,一身甲胄手中无枪,再看相貌,咦,只觉好似哪里见过,可就想不起来了。
海盗旗也未多想,横刀立马,一声虎喝:“呔,邪魔小丑,聚众邪魔,竟敢拦本尊去路,可不要命。”那小狼勒住纸马,只见这天神也似的将军,胯下一匹神驹,肋生双翅,不是凡品,又见此尊神身罩黄金铠,熠熠发光,煞是威风,掌中擒着舢板也似的大砍刀,刀沉背厚,也是神器。往脸上一瞧,惊道:“我的妈呀,海盗旗来了。”心中发慌勒转马头回头就要往回跑,小狼身旁偏将雄关一把拉住马头,道:“将军莫跑,俗语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今遇海盗,正是报仇良机。将军日夜筹划,只等此一刻,跑了,如何报得了血海也似的深仇?”小狼讪讪道:“这个不是要跑,而是这纸马不听使唤。”转马高喝:“孩儿们听真,待我战他三百合。”勒马冲到前头,叫道:“海盗旗可认得我否?”
那海盗旗醒时酒醉梦里迷糊,哪里还认得他,道:“本尊杀人无数,只你就叫得出名来么?你识得我,我可不认得你。”那小狼气恼:“如此小觑我,气煞人也。”分开银毛镶边皂罗裙,裆下一阵掏来掏去,竟然拽出一杆黑缨长枪来,嘿嘿笑道:“那海盗,可见过这家什?”海盗举目一瞧这杆枪:
长有一丈,还能伸长,枪头秃钝,不磨也光,一撮黑缨,点缀两旁,托在手中,面面慌慌,软了吧唧,激起心神一荡。
海盗旗道:“靠的,你……你是当日羞死裆下小狼?”小狼道:“不是我,还有别人在此么?”不待细说,举枪就扎。那海盗粹不及防,急忙一躲,差点刺入心房,举起大砍刀一阵抵挡。
正是:那小狼扎来扎去一阵逞强,那海盗挡来挡去一阵慌张。
如此斗了百十来合,那海盗身上酒力渐渐撤了,寻思:“小狼变鬼果然长了法力,长枪厉害,不比寻常,一缩尺短,一伸丈长,说硬便硬,说软耷啷,无论如何招架,总能打到身上。这可如何是好?”忽然想起法宝,勒马后撤,从怀中取出一物,空中一祭,竟是一个套子,口中念念有词,那套子忽然变大,张开了,成一口袋,海盗随即又道:“收了。”小狼手中长枪直要往外飞,攥也攥不住,嗖的一声,装入套子里,再也出不来。
小狼没了家什,如何能战,正要回马,海盗催动神驹一步赶上,手起刀落,鬼头落地,身躯落马,小狼随即化作一股清风不知哪去了。
那雄关见兄台落得如此下场,这回再无着落,心灰意冷,趁着鬼兵大乱,悄悄往奈何桥去了。
那帮鬼卒见小狼化风,抱头鼠窜,到得山上,报道:“小狼被山下天将砍杀了,大王速速发兵,迟了,那天将打上山来啦。”那胡辣和尚心中一凛,道:“何处天将竟这等厉害?”那鬼卒道:“二寨主阵前曾唤那天将为海盗旗,那人也认得二当家,想必也是老相识。本来两人相斗,那人渐渐不敌,不料那人忽然祭出一件法宝,将二当家手中长枪收了去,随即一刀将二当家斩成两段。我等看看二当家无论如何再也拼不到一块去,特来搬请大王挂帅出征抖抖威风。”
胡辣汤心道:“冤家路窄,我不寻你,你到撞上来了。你有法宝,倒怕你了么?”点起全寨雄兵,直奔山下。
那海盗正在吩咐天兵收拾战场,山上乌烟瘴气又杀来数百鬼兵。只见当头一秃瓢,手中握着一柄弯月剑,海盗心道:“原来是你,哼哼,既然见着了,也没你好处。”催马迎上,上前举刀就砍。
只这胡辣汤与那小狼不同,他这口剑曲里拐弯也还罢了,难得这口剑指东斩西,瞄上砍下,也如弯月剑一般曲里拐弯,实在难防。
两个你来我往从正午相斗,直战到红霞渐褪夕阳在山,仍未分出胜负。两厢相约明日再战,收敛人马,各自撤了回营去了。
胡辣和尚胡辣回到山上不提。单说海盗一觉醒来只觉腰酸背疼,想起梦中所遇只觉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心道:“这几个人活着害人,下了阴曹仍是聚众闹事。可要治理治理。”又想:“胡辣汤那柄剑不似小狼裆下那根儿淫棍,祭出套子也收了不去,需换个法宝。”
当下去街上寻了一把桃木剑别在胯下,又去教堂赊了一个十字架挂在胸前。熬到困觉,海盗果然又身披黄金战袍重入沙场。
等了片刻,山上山门洞开,一众鬼卒又拥着那将杀将下来。
海盗驱马上前,喝道:“胡辣汤,你在阳间惯会作恶,今到阴间仍不教我省心。今天咱们交战,还有你命在么?”胡辣汤道:“我既作恶与你无干,你追到此处是欺人太甚。”挥舞弯月剑,叫道:“废话少说,纳命来。”
那海盗举刀与胡辣汤斗了数个回合,冷不丁从怀中掏出十字架,嘴里说道:“着!”将那十字架扔了过去。胡辣汤正在胡劈乱砍,眼前忽见黑乎乎一物向自己飞来,没及躲闪,心说完了,待那物正中脑门,胡辣汤一激灵,摸了摸头,似是没事,嘴里说道:“甚么暗器,这么不禁用。”海盗一击不灵,笑道:“洋鬼子的物件,十字架是也。”胡辣汤道:“洋人是我祖师,他们那里全是宝贝。此物必是没有开光,否则,倒教你害了。”说着,一剑又刺向海盗。
海盗看他刺来,手忙脚乱,扔下大刀,抱住鞍桥,躲过一剑。策马之际,海盗从鞍上爬起,说道:“我还有一宝。”抽出胯下桃木剑刺向胡辣汤。胡辣汤道:尽管使来。”回手也是一剑。两剑相碰,耳畔只听当啷一声,胡辣汤手里弯月剑应声断成两截。胡辣汤坐在马上擒着半截弯月剑看来看去不知所以,喃喃道:“是何道理?”那海盗也跟着一惊,旋即笑道:“外国法器不行,还是中国宝贝厉害。”言毕,挺剑又刺。那胡辣汤正自沉吟,全没防备,被海盗一剑穿喉,眼珠瞪瞪着,在马上歪了几歪,晃了几晃,栽下马来,片刻,也化作风不知那里去了。
那些鬼兵见大王一死,更是无心恋战,四下而逃。海盗只杀首恶,余皆不追。上得山上,砍下大悼旗,一把火烧了庙子。海盗一觉醒来,只觉浑身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