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回访】邓玉娇:“我过得很幸福”
2009年12月31日10:18南方报业网黄秀丽
[导读]半年前,这名女子曾因刺死调戏她的官员邓贵大,而被网民赋予“烈女”形象。在民意涌汹之下,法院最后判决邓玉娇故意伤害罪,但免予刑事处罚。
曾被网民视为“烈女”的邓玉娇,刺死邓贵大被释放后,即由当地政府安排她在当地一家电视台上班。她像孩子一样被保护起来,电视台甚至为她购置了跑步机等健身器材。她认为她过得很幸福。
被邓玉娇刺死的邓贵大一家,则境况黯然,其妻亦自称放弃了对邓玉娇30万元的刑事附带民事索赔诉讼。而地方政府亦由于邓玉娇事件付出了巨大的行政代价。
12月底的湖北恩施,寒风萧瑟。位于恩施州繁华地段的恩施电视台人来人往,这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邓玉娇在电视台舞阳微波站上班,但早已改名换姓。
半年前,这名女子曾因刺死调戏她的官员邓贵大,而被网民赋予“烈女”形象。在民意涌汹之下,法院最后判决邓玉娇故意伤害罪,但免予刑事处罚。此后,尽管公众对邓玉娇仍念念不忘,但邓还是从公众视野中隐退了。
被保护的邓玉娇
邓玉娇就住在恩施电视台对面的某宿舍,上班路程不足百米。对这位公众人物,大家都充满好奇,但谁也不敢接近她。恩施电视台一位工作人员称,今年7月,邓玉娇被安排到电视台12楼的舞阳微波站工作。据称,为了保证邓玉娇安全,电视台在十一楼通往十二楼的楼梯上加了一道铁门。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要上楼,也得通过微波站站长同意。
有网民认为邓玉娇被软禁,但电视台工作人员认为邓玉娇未被限制自由:“我们经常看到她在逛街,只不过出于谨慎,不敢打招呼,我想她可能很孤单。”
不过,媒体要接触邓玉娇并不容易。圣诞节当天,恩施州政法委同意邓玉娇接受南方周末专访。一位官员向南方周末表示,媒体关心邓玉娇是自然而然的。
傍晚时分,舞阳微波站的负责人带南方周末记者参观了邓玉娇的工作场所。面前的邓玉娇身穿黑色棉袄和牛仔短裤,身材高挑,染得有些微黄的头发盘起来,戴着她最喜欢的红框平光眼镜。
这位1987年出生的女孩,对外界因“邓玉娇案”引发的千层浪始终不太了解甚至茫然失措。当别人提起“你的事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她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仿佛如风暴眼中的事物反而岿然不动,外界一直为她操心,她却平静如初。
邓玉娇回忆,自6月19日她获得自由后,州领导对她和她家人都十分好。先是安排她在州优抚医院治病,一位向姓院长作她的主治医生。考虑到她的身体,州里还将她安排到电视台舞阳微波站工作,负责电视转播的技术维护。
电视台和邓玉娇签的是无固定期限合同,这对于其他工作人员确实是难以想象的。舞阳微波站的站长这样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目前,邓玉娇每月的工资有上千元,所有的福利都和其他员工一样。在这位51岁的站长看来,上级把照顾邓玉娇的工作交给了他,他唯有尽心尽力,“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
图/本报记者 黄秀丽
许多人操心她的生活
在站里,邓玉娇有一张自己的办公桌,工作之余可以上网。在她眼里,站长和其他同事“都像我的长辈一样,很照顾我”。
邓玉娇的睡眠问题,是站长最关心的。“我们都不提她过去的事情,怕影响她的睡眠。”隔三岔五,他就会问她,“你感觉怎么样啊?”台里还为她花5000元买了健身车和跑步机。现在,她患了3年的失眠症已有改善,以往要吃两粒安眠药才能入睡,现在大多数时候吃半粒就够了。
州里还给邓玉娇租了一套房子,一年4800元的租金是州里掏的钱。邓玉娇的母亲张树梅经常过来陪她。张树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政府给她丈夫谭支波安排了长途专线运输,她正在巴东跑运营车牌,“生活得很好,对政府安排很满意”。
“我过得很幸福,感谢网友们的关心。”邓玉娇说这是半年以来她最想对关心她的人所说的话。对于网上传出她上健身房学瑜伽、开博客等事,她有些错愕。“我不知道什么博客”,但她承认,她确实喜欢健身。她还喜欢上网听歌,看湖北的《可乐》杂志,生活很简单,还没交男友的打算。
过去的事情她也想得很少,对案发当天的情况,她勉强能回忆起其中一人戴眼镜,个子很高。
对这个年轻女孩来说,她没有一点做公众人物的准备,即使她的名字在恩施州乃至全中国都成了一个符号,即使她身后有一大群人为她的事情四处张罗,伤透了脑筋。当南方周末记者在与她漫步在恩施州夜晚的街头时,她依然沉默而害羞,面对记者的提问常常不知如何回答,和当初媒体描述的脾气暴躁、情绪激动的样子有很大差别。“她需要保护。”这位就像邓玉娇监护人的站长感叹,他认为邓玉娇老实本分,“有时还很幼稚,我们怕她出事,也很希望她脱离舆论的关注,过平静的日子”。
邓贵大妻子,家庭黯然
由于海拔较高,12月的野三关镇比恩施州其他地方都冷。半年前新闻事件的中心雄风宾馆已经停业,连宾馆大门都被三峡酒业硕大的广告覆盖。
对于小镇居民来说,邓玉娇案已经是过去式,唯有死者邓贵大的妻子郑爱芝对5月10日那天难以释怀。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郑爱芝曾经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向邓玉娇索赔30万元,但诉讼一事后来不了了之。
郑爱芝仍然在野三关镇政府食堂工作,每月不到两千元的收入,大部分都花在儿子教育上了。
对邓玉娇案的判决,她表示不服。有传言称郑从政府处获得了一定赔偿,但郑予以否认,“不想讨要赔偿,没有那个能力”,“只想过安静自在的日子,不想搞么子事”。郑爱芝一边说,一边眼泪就流下来了。她称,现在半夜做梦惊醒,仍不敢相信丈夫已经离世。
其他两位涉案人黄德智与邓中佳被解除职务后,镇政府的人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两人的手机也已停机。雄风宾馆的老板赵雄被刑拘,现患病取保候审。
地方政府的代价
在邓玉娇事件中,野三关镇政府受的冲击不小。镇派出所所长谭静被免职,调往巴东公安局任一名普通民警;镇党委书记谭昱调往巴东县政协;镇纪委书记凃启东调往水布垭镇当宣传委员。如今,镇政府那栋破旧的大楼内,谭昱、凃启东的名字还在,照片却已被揭去。
此事对巴东政坛影响最大的是巴东县公安局局长杨立勇。杨立勇被免职后调往恩施人大,至今赋闲。这名巴东唯一法律专业毕业的公安局长,仕途打上很大问号。
在巴东乃至恩施,相当多的政界人士认为,杨立勇当初通报案情、接受媒体采访并没有错。
事隔半年,此事仍有争议。尤其是内部人士称,应对此事花去了2009年巴东县政府数额惊人的财政收入。不过也有多名受访的政府官员认为,当时的处置是正确的。“毕竟害怕引起骚乱,”野三关镇副镇长税明红说。另一位官员认为,这事巴东没有大错,也没有出现石首那样的群体性事件,“花这样的钱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