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在考虑农作物的种植与一个民族的历史之间的关系,但心中诚惶诚恐,害怕将欧洲历史上最严重的饥荒与小小的马铃薯联系起来,会过于武断。今天读到陈亚平老师《玉米与资本主义》一文,感触之余也使我勇气倍增。作为一种农作物的玉米,竟然与资本主义的兴衰密切相关,在陈老师博古通今的笔下,玉米的价值更是跃然纸上。文中曾提到因为单一食用玉米而造成的疾病与一八四五至一八五一年间的马铃薯枯萎病一起,成为欧洲历史上的“黑暗篇章”。本文要探讨的就是那场马铃薯的枯萎病,它导致了欧洲历史上自黑死病后最严重的饥荒,造成爱尔兰人口的大量死亡。
一八四五年,一种当时不为人知的病害使得爱尔兰岛的马铃薯受灾。这场灾害悄然而至,且来势凶猛,仿佛一夜之间,那些郁郁葱葱的田野就变成“草木皆烂,荒芜一片”。当时的一名英国旅游者生动地描述了这种情形:“在从科克(Cork)到都柏林(Dublin)的路上,我看见这种作物(马铃薯)花期正旺,应该会有一个好收成。八月三日,在我返回的途中,却只看到腐烂的作物覆盖了广阔的原野。有好些地方,穷苦的人们沮丧地坐在他们被毁坏的菜园的栅栏上,绞着双手,悲痛万分,因为灾害刚刚夺走他们的食粮。”(《马修致特里夫里安的信》,一九四六年)一八四六年九月,估计有四分之三的马铃薯收成被摧毁,对于以马铃薯为主食的爱尔兰人民而言,灾难已经降临了。
这场被称为“爱尔兰大饥馑”的灾难带来了可怕的后果。根据当时的人口普查,爱尔兰的人口在一八五一年已经减少到六百六十万(《爱尔兰史》,一九七四年)。如果考虑到自然增长,总的人口“赤字”达到二百四十多万。最近的研究表明,在饥荒中死亡的爱尔兰人约有一百一十万万(《爱尔兰大饥荒》,94页)。毫无疑问,人口的锐减给爱尔兰社会带来沉痛的创伤;同时,大饥荒也给爱尔兰的语言——盖尔语以沉重的打击。十八世纪初期,英语已经在爱尔兰普及,但直到一八四五年,还有四百多万爱尔兰人使用盖尔语。到一八五一年,这部分人已减少了一半,原因在于人们在饥荒中死去或者移民海外。饥荒使得贫穷、落后和盖尔语之间画上等号,加速了盖尔语的消亡。到一九○一年,只有14%的爱尔兰人还在说盖尔语,这些人中的大部分能说两种语言,且一般集中在西部的偏远地区。
大饥荒的另一个可见的影响就是移民数量的增加。在饥荒前,移民就早已开始,但是从一八四六年末开始,移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人潮不断涌向西部,其中大多数是农民和农业工人。在离开旧大陆赶往大西洋彼岸碰运气的人中,有五分之四是爱尔兰人。在饥荒和霍乱在岛上肆虐的那些可怕的日子里,移民的数量不断增加,而爱尔兰的人口在不断减少。约有一百多万人在饥荒期间离开了爱尔兰(《爱尔兰大饥荒》,94页)。这是十九世纪最重要的人口流动之一,也是使爱尔兰问题成为国际问题的重要原因之一。
总之,在大饥荒时期,爱尔兰国家的历史上经历了一个非常分明的起讫点。这种现象在其他国家是很罕见的,取消合并运动、武装起义乃至立宪斗争等,都突然销声匿迹了(《爱尔兰史》,700页)。大饥荒对现代爱尔兰的建设有着深刻的影响。很多重要的社会变革都是在一八四五年后发生的。更为重要的是,大饥荒所留下的深刻精神创伤如同幽灵一般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爱尔兰人,饥荒后的爱尔兰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个欧洲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