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对着电脑,李超每日黯然神伤,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南方日报记者赵洪杰摄

南方日报7月23日报道　前一天,吴飞和李超这对最好的朋友刚经历了6年级毕业典礼,期待着一起升入初中。谁也不会想到,翌日清晨,李超用刀连捅对方20余刀,致其失血休克,左手臂几近残疾,两根肋骨折断,腹部严重受伤。

7月11日上午,顺德伦教镇14岁少年李超,只因为好友不同意赠送电脑显卡,持刀企图吓唬正在熟睡的好友时意外将其划伤,当好友手臂流血时,他没有施救而是在惊慌中痛下狠手。

这位城市务工者子女,从去年开始痴迷网络游戏,他说“不知道他会死,我还以为血可以自动恢复”。行凶后,他逼好友写下“自杀说明书”,以为这样就能撇清责任,不会让艰辛的父母难过。

好友

“他会把雪糕留给我吃”

吴飞家境殷实,父母在顺德有一栋4层楼房；李超一家贫寒,居住在每月130元、20多平方米的出租房内。自从三年级同班后,吴飞成了李超“有史以来最好的朋友”。

事发之前,李超经常去吴飞家玩,留下吃饭也是常事。“除了睡觉不在一起,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一起。”吴飞的父亲吴林说。

“有一次,他还特地把唯一的一根雪糕留着给我吃。”忆起昔日的这段真挚友谊,李超的目光变得生动。他说,这学期期末考试英语不及格,怕父母知道,补考的4元钱也是吴飞帮他出的。

7月11日,李超早上7点多就来到吴飞家。吴飞的父亲外出,只有他和弟弟、母亲在家睡觉。“我走进他的房间,叫他起来陪我玩电脑,他没有醒来。”

李超喜欢看暴力影视,出门时总在腿上别上一把刀,前些天他将刀遗留在吴飞家二楼书房里。李超到二楼的书房,找到前几日放在那里的刀,“想威胁下吴飞,跟他开个玩笑。”

再次上楼时,他关上吴飞弟弟的房门,走进吴飞的房间,关上门窗,拉上窗帘。意外的是,当他准备拿刀对着吴飞比划时,吴飞突然翻身,左手划在刀上,鲜血直流。

行凶

捅好友20刀逼写“自杀说明书”

见好友血流不止,李超非常慌张。“我家穷,没有钱给他治病,我怕爸爸打我。”李超说,当时他没有施救,反而连捅了几刀。吴飞大叫救命,李超用被子捂住他的头,两人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20余刀后,李超心有不忍,将吴飞抱回床上,取了抹布擦拭地板,并开始道歉,而此时吴飞已经无力喊叫。

“我很想救他,可是又怕坐牢。”见好友瘫在床上,李超要求吴飞写一份“说明”———承认刀伤是在企图自杀所致。由于吴飞无力执笔,李超在一张纸上代笔写下:“我是自杀的,不怪别人,我是为情自杀。”

接着,李超才通知吴飞家人。吴飞母亲从2楼冲上去时,吴飞已经休克,被紧急送往伦教镇医院,由于病情严重,当天即被转往顺德第一人民医院。

顺德第一人民医院病历上写明,吴飞两根肋骨骨折,腹部严重受伤。从上午10时许至次日凌晨2时,吴飞接受了长达16个小时的肠胃接补手术。由于失血过多,医生告诉家人他的左臂极有可能残废。

起因

显卡落空令他很不高兴

面对民警时,李超一直强调“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民警问他“你不知道这会出人命吗?”李超一脸无辜,反问“游戏里人死了不是还可以加血嘛?”

李超一家来自清远一个小村庄。父亲李草1992年来顺德的一家丝织厂打工,母亲谢长敏是四川人,14年前来顺德打工时经人介绍认识李草。李草36岁时有了儿子李超,算是老来得子。

李草每月工资800元,谢长敏在餐厅打工每月650元。一家三口住在伦教镇海边坊村一个不满30平米的出租屋内。去年,李超看到大部分同学都有电脑,便提出购买练习打字。父母平时为生计奔波,为了补偿儿子,用两人一个月的工资换回了一台二手电脑。

开始的一个月,他确实是练习打字,可是看到很多同学电脑里都有电脑游戏,他的心理发生了变化。

于是他开始攒下早饭钱,买回一张张电脑游戏碟,后来又请同学帮他从网上下载单机游戏。此后,他开始痴迷游戏,最多时电脑上有二三十个游戏,经常玩到晚上12点,睡得一天比一天晚。

就在事发前几天,他电脑显卡坏了,屏幕无法显示。他向母亲索要一块新的显卡,可母亲患病刚做完手术,医疗费都拿不出来。“吴飞答应把他的送给我。”李超说,但没过几天好友又反悔了,这让他很不高兴。

印象

“文静的男孩子”

两年前,一场变动使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境雪上加霜。母亲谢长敏经常感觉身体无力,浑身疼痛。医院检查发现她身上长了肿瘤。

此时,李草所在的丝织厂倒闭,只能外出打零工,收入变得不稳定。虽然是良性肿瘤,但巨额费用难倒了这一家。为了省钱,手术结束才3天,谢长敏就出院了,只在附近的小诊所打吊针。

提起李超,谢长敏就一脸愧疚。她说,由于家庭贫困,儿子营养跟不上,有低血糖症状。

顺德富裕,班级里的同学家境都很好,李超感受到了反差。父母介绍,李超在家很乖,几乎从不出声,很少和大人沟通。“问他话,他都是几个字回答,要不就不讲话。”母亲说他平时胆子特别小,非常自卑。

李超学校的评价册上写着“文静的男孩子”。一位不愿具名的老师告诉记者,李超性格极其内向,在班级只和吴飞等几个同学玩。“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淘气,可小超却从不调皮、打架,因此老师们都比较喜欢他。”

追悔

“好好学习,赚钱养同学”

11日上午,李超的妈妈谢长敏,接到了伦教镇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谢长敏说,听说儿子用刀伤人,一下子就懵了,手脚不停冒冷汗。由于家里没钱,舍不得坐车,她一路狂跑去到派出所。

“妈,我对不起你。”这是李超在派出所看到妈妈时说的第一句话。谢长敏回忆,当时孩子满身是血,谢长敏一把搂过李超。她说,她感到孩子在她怀里颤抖。

从案发到现在,十几天里小超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谢长敏回忆,从派出所回来的路上,小超不停地说“让我死了算了,我不是妈妈的好孩子,也不是吴飞的好朋友”。说着说着,就蹲在马路上抱头痛哭,后经李草劝解,他才不再提自杀。

吴飞住院抢救期间,李超不停地央求家人带他去医院看吴飞。考虑到吴飞的心理感受,家人拒绝了这个要求。

谢长敏红着眼对记者讲,小超几乎天天做噩梦,高喊着“我错了,我错了,不要砍我的手”。

惊醒后,李超会把手伸给谢长敏说:“放我的血吧,婆婆说用血供奉观音可以免灾。我用我的血求观音,让吴飞好起来。”

稚气未脱的李超还对母亲不断重复说:“我要好好学习,赚好多钱,养吴飞。”

专家访谈

关注外来务工子女成长

律师呼吁广东设立刑事受害人资助基金

儿子受伤已10多天,吴林共花了10多万元。令他头疼的是,接下来的花销仍不可计数。因为7月11日的那次大手术后,儿子肺、腹部都发生了炎症,吴飞至今仍在重症监护室内,每天花销近万元。

派出所办案人员告诉吴林,李超行为构成了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罪,但因年龄未满14周岁,不能追究刑事责任。“伤人者监护人应承担所有的医疗费用,而且继续治疗以及致残导致无法劳动不能自理的费用,也要全部赔付。”广州大同律师事务所的知名律师朱永平表示。

但至今,吴林跑了多趟伦教镇派出所,还是没有找到解决医疗费的办法———因为李超家实在太穷了。对此,朱永平认为目前政府救助系统和社会慈善基金的不发达,是造成吴林尴尬的原因。“我国慈善机构和民政部门,都没有针对此类事件的救助资金。”朱永平说,这些年广东法律界不少人士和人大代表一直呼吁重视这个问题。


“如果政府设立刑事受害人帮扶基金,当公民遭受刑事迫害,但伤害人无力承担民事责任时,他们就能得到救助。”朱永平说。

武警广州总院心理科主任何日辉分析,李超案件表面上是网瘾问题,但其实质是农民工的教育问题。“但农民工在城里工作会有很大的压力,他们不知如何排解这种压力,甚至将这种压力转嫁到孩子身上。”何日辉说,见到好友流血,李超首先想到的是父亲打他,就是这种畸形心理的表现。

李超在看到吴飞身上的血时连说“对不起”,何日辉说这说明他日常积攒的愤怒发泄后流露出的善良。

何主任还呼吁社会,多关注农民工子女的心理,不要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本文所涉当事人姓名皆为化名

(本文来源：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