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新话题
打印

湖南官方介入太子奶破产重组 曾投资亿元打水漂

湖南官方介入太子奶破产重组 曾投资亿元打水漂

中国经济周刊9月7日报道  太子奶破产重整一年大限为何一拖再拖?

让人们看清李途纯的“真面目”需要多长时间?

李途纯涉嫌“非法集资”已是“公开的秘密”,株洲市政府对李途纯是“欲加之罪”,还是“师出有名”?

日前,《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再度探访太子奶,并深度对话太子奶重组的政府代表文迪波。

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它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就不单纯是企业自己的事了。2008年下半年,号称中国最大的乳酸菌奶饮料企业——湖南太子奶集团(下称“太子奶”)资金链断裂,数以万计的债权人、员工及其家属以过激手段(堵路、堵桥、堵政府大门)向株洲市政府方面“讨说法”。

事情发生后,一场由株洲市政府主导的“拯救太子奶”行动由此开始。一年半时间过去了,今年的7月23日,此事以太子奶进入破产重整程序、企业创始人李途纯被拘而暂告一段,留下一片嘘声、质疑声、讨债声。

李途纯自主重组陷“死局”

“7月份启动,一年时间搞完。”就太子奶的破产重整,2009年6月27日,株洲市政府专门设立用来拯救太子奶的企业——株洲高科奶业经营有限公司(下称“高科奶业”)董事长文迪波曾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明确表示。

但一年时间的大限一再被推迟。事实上,太子奶破产重整自一开始就遭到了李途纯的强烈反对。李途纯竭力要求“自主重组”,即由他自己筹措资金(或投资者)、自主清理债务。

2009年7月10日,太子奶股东大会在深圳召开,李途纯再次保证自己能引资3亿元。株洲市主要领导同意了李途纯自主引资的请求。但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李途纯一无所获。

2009年10月10日,株洲市委、市政府召开常务会议,专题听取了李途纯的“自主重组”报告与文迪波的“破产重整”报告。

这次会议,“天平”再次倾向了“自主重组”。为安全起见,株洲市政府派出文迪波等人外出招商,协助李途纯推动自主重组。

株洲企业界领军人物、南车时代集团原总经理廖斌辞职后,受聘为太子奶顾问。他曾为“自主重组”做过一个“债务重组、资产处置和股权重组”三步走的方案。廖斌说,“若能成功引入战略投资者,太子奶的债务清偿率能够达到60%~70%;而选择破产,清偿率只有百分之十几。”

引进战略投资者,李途纯找来了方正集团,文迪波商谈的是新希望集团,廖斌也引入了澳优乳业,共有七、八家企业入围。在综合评估后,方正集团成为株洲方面首选(据称方正另有一个在株洲总投资约200亿元的规划),备选依次为澳优乳业、新希望集团、软银中国。

2009年12月上旬,就太子奶与方正集团的协议,李途纯拒绝签字。“方正要求对太子奶破产清算,方正不可能接下一本‘糊涂账’。”一位与会官员援引李途纯的话说,“现在我知道了,无论是我本人,还是政府引进的战略投资者,均会要求太子奶破产清算。”

太子奶的自主重组陷入“死局”。

“为何李途纯一听到‘破产清算’他就急?”据接近李途纯的人士透露,李途纯曾多次表态,称股权可以无偿转让给政府,但他需要一纸承诺,承诺股权转让之后,作一了断,即今后太子奶无论经济、刑事上的责任,他不再承担,“这个承诺谁敢给?(如有)黑洞怎么办?”

2009年12月16日,李途纯向株洲市主要领导立下“军令状”:5个工作日之内,到位3000万元的原材料。但5个工作日之后,“军令状”大打折扣,仅兑现1200万元的奶粉和包装用聚乙烯。

转眼,半年时间过去,株洲市政府方面通过高科奶业砸进太子奶的1亿多元国有资产如同“撒糊椒面”一样沉入大海;以“租赁经营”太子奶优质资产、利润协助其还债的高科奶业“防火墙”被击穿,银行账户6次被查封;曾与太子奶签下“对赌”协议的三大投行在北京和开曼两条线上对太子奶展开诉讼;越来越多的债权人又开始不断诉讼与上访……李途纯的态度及太子奶的遗留问题,正一步一步逼近株洲市政府的底线。

李途纯“另起炉灶”公开抗衡

李途纯及太子奶留下超过20亿元的债务、超过7000名债权人的“摊子”待人收拾。稳定压倒一切,株洲市政府坐不住了。

文迪波再次踏上寻找战略投资者的征程。2010年1月26日,高科奶业与软银中国、北京商络两家投资公司签下协议,并购太子奶核心资产且整体解决太子奶遗留问题,双方初步约定的投资额为5亿元人民币。

李途纯也按捺不住了。他“另起炉灶”的工作悄然展开。2010年1月12日,太子奶原创业团队挥师北上,在北京海淀区注册成立了仙山奶业公司,搭建太子奶新王国,企图摆脱太子奶巨额债务以及来自政府方面对他的钳制。

4月5日,李途纯等人通过媒体发布《太子奶集团创业元老声明》,称“会用生命捍卫我们创造的乳酸菌市场,支持以太子奶创业团队为核心骨干所创立的仙山奶继续抢占中国乳酸菌饮品市场”。

“地下较量”转为公开“分庭抗礼”。李途纯在被刑拘前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分别在北京、山东、河南、天津等地召开了原太子奶经销商会议,一方面指责政府违规操作;一方面称高科奶业没还多少债,而他本人将对所有债权人负责到底;同时要求经销商签下仙山奶业的经销合同。

“了解李途纯需要一个过程,毕竟他(把太子奶)从无到有、从小做到了大,但株洲市政府可以缩短这个过程。”今年4月,湖南省维稳办一位要求匿名的官员曾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称,“如不尽快拿出解决办法,不是太子奶被拖死,就是株洲市政府的公信力彻底丧失。”

政府拉开破产重整大幕

今年6月,“李途纯被网上通缉”的消息在公安机关内部不胫而走。

7月23日,株洲市委宣传部发布消息,从6月上旬开始,株洲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开始立案侦查太子奶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专案。经过一个多月的侦查,目前已控制犯罪嫌疑人9人,其中李途纯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已经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株洲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一位负责人透露,目前警方已初步查明,截至2009年12月,太子奶在全国范围内面向社会公众非法吸收或变相非法吸收公众存款1.3亿余元,其中绝大部分没有兑付。

据了解,这1.3亿余元主要来源于2008年的内部员工集资。至李途纯案发前,其中绝大部分未归还给员工。此外,太子奶还以高额返利方式向全国经销商吸引资金。

然而,这并非李途纯与太子奶的秘密。外界看来,株洲政府方面对李途纯似乎是“欲加之罪”,同时又“师出有名”。

李途纯目前羁押在株洲县看守所。《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拟通过官方渠道见李途纯,但被告知,因案件正处于侦查取证阶段,除律师外,包括其妻子在内,不准任何人会见。

与此同时,7月23日,株洲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裁定:太子奶进入破产重整程序,并通过竞争方式选定北京市德恒律师事务所为破产重整管理人。

历经曲折,太子奶破产重整的大幕终于拉开。

谁击垮了李途纯和太子奶?

“李伯伯的太子奶公司为什么垮了?”湖南邵东籍少年张亮(化名)这样问《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张亮曾是“李途纯、金晓琳贫困儿童基金”资助的一名学生。据称,李途纯曾先后在湖南、湖北、四川等地创建了约100所希望小学。

从昔日农家子弟,到全国有一定知名度的民营企业家、慈善家,再到“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犯罪嫌疑人,李途纯为何会惨遭“滑铁卢”?为此,《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走访了大量曾与李途纯、太子奶有过接触的专家、官员及企业内部员工,他们认为,太子奶落得至今下场,除李途纯性恪(勤奋、直爽、善于思考、视野开阔,但易怒、疑人、骄纵、好大喜功、缺失信用等)原因外,大致还有如下几点:

一、过度融资。太子奶起家至发家均为举债经营。特别是2006年引入英联、高盛、摩根约7300万美元资本、2007年获得以花旗为首的国际六大财团5亿元人民币贷款引人注目。至2008年,太子奶债务约26亿元。

二、盲目扩张。2000年—2007年间,太子奶先后在湖南、北京、湖北、江苏、四川兴建了5大乳酸菌奶饮料生产基地,圈地超过3000亩,有生产线50条。

三、家族管理。如李途纯弟弟与弟媳负责采购、妹妹负责印刷、妻子负责童装与广告、妹夫负责总公司北京市场、儿子负责北京子公司等,鲜有职业经理人在太子奶被重用。

四、营销单一。依赖“经销商先打款、后发货”的模式,宣称“无成本生产,零风险经营”,重视中间商而忽略终端,鲜少市场化运作和市场维护。这样的结果是,在蒙牛、伊利等大品牌的挤压下,太子奶产品基本只能退守二、三线城市。

五、增速不快。太子奶的销售额2005年约11亿元,2006年约12.5亿元,2007年17.6亿元(交给三大投行的注水报表为30亿元,当年实际亏损约2亿元),2008年12.3亿元。期间的增长大部分体现于代工上。生产成本与物价上涨情况下,利润大幅缩水。


另外,这些知情人士还称,2008年是李途纯人生的一道坎。2008年1月前后,全国范围内的冰雪灾害天气,使太子奶失去了春节旺季;2月-3月,太子奶品牌形象代言人之一发生“艳照门”事件,近1000万元的代理费打了“水漂”;3月-4月,奶粉、聚乙烯等原材料疯涨;5月,汶川地震,筹备了两年之久、已进入试产阶阶的成都基地强制停产,进行危房鉴定;6月-9月,北京交通单双号通行、限区域、限地段等导致太子奶北京基地物流不畅;9月开始,金融危机,银行惜贷、催贷,供应商、设备商、建筑商、经销商不约而同前来催款、催货,员工工资一拖再拖;10月开始,三聚氰胺事件发生,太子奶亦受影响……刚刚跑马圈地且2007年度出现大幅亏损后的太子奶终于“扛”不住了,轰然倒在了金融危机之下,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对话文迪波:

太子奶还有机会崛起

《中国经济周刊》: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来太子奶的?

文迪波:2008年底,我和几位政府官员一起聊天,其中一位问我熟不熟悉太子奶,我说不熟。他又说,最近政府借了3000万元给李途纯(指经株洲市政府介绍,株洲南车时代集团借给太子奶3000万元),你怎么看?我脱口而出:虽然我不了解太子奶,但我看到过太子奶的规模,政府3000万元扔过去,恐怕会像一颗手榴弹扔到航空母舰上,不会起任何作用,除非是核弹头。太子奶这样的企业,(经营)正常的话,几千万根本击它不沉,要是出了问题,就是大问题,3个亿都不行。几千万,这点钱凭李途纯的“惯性”都可以做到,还要找政府出面“做中”干嘛?他们听了半天没有讲话。果然,这笔贷款不到10天就打了“水漂”,连抵押手续都没来得及办理,太子奶的债权人就蜂拥而至,资产全被冻结、查封了。这可能是个预兆。不久之后,我接到了市领导的电话,要我过来。

《中国经济周刊》:领导怎么说?

文迪波:说是株洲市委、市政府领导集体定下的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中国经济周刊》:株洲南车时代集团原总经理廖斌是因为此事辞职的吗?

文迪波:(思考了一会)不是。我和廖斌的关系比较好。此前,他就对我讲过他想下海或从政的事。他有抱负,能力也很强。不过太子奶的这事与他下海没有直接关联。

《中国经济周刊》:2009年,高科奶业托管太子奶后的经营状况如何?

文迪波:完成销量6个亿,实现利润4400万元,上缴税收3050万元,为保证正常生产经营、维护社会稳定,代太子奶偿还债务1.8亿元。

《中国经济周刊》:目前呢?

文迪波:目前很好,两班倒,24小时生产,平均每天约有3万箱的产量。不出意外,全年实现(销量)5个亿不成问题,一定要维持、保护好(销售)网络,这是重生的根基。

《中国经济周刊》:从2008年至今,太子奶错过了一些机会。目前,乳制品行业里做乳酸菌的多吗?

文迪波:以前不多,伊利、蒙牛等巨头都是这几年开始进入的。不过,太子奶还有机会崛起。

《中国经济周刊》:去年6月,你就提出了要对太子奶进行破产重整,如果当时就按照你的计划操作,是不是太子奶重整也许就不会这么曲折?

文迪波:不能这么讲。当时的计划肯定没有错,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计划。但要使每一个人都能看到问题的本质,这需要时间。

李途纯把太子奶从无做到有、从小做到大,这种地位与影响力,其他人不可替代。至于他这个人信用如何,他是否能继续经营好太子奶,他能否引进投资者实现重组,这需要时间来认识。假如当时市里给了我足够权力,让我一意孤行地做下去,毫无疑问能做成,但是人家会觉得,李纯途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经过以后的那些折腾,债权人、政府就充分看到了李途纯信用、管理上所存在的问题。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是种考试。

《中国经济周刊》:李途纯“集资”,不是今天才出现。外界的声音是,早不抓迟不抓,为什么到今年6月才出手呢?

文迪波:中国存在融资难的问题,民营企业很少不集资的,这个事可大可小,还了事小,没钱还、还把事情搞大了就是问题。

2008年,太子奶的债权人盼着李途纯还债,李途纯还不了;到了2009年,债权人又指望高科奶业还。高科奶业实际上也没还多少,株洲市政府拿出了9600万,以及高科奶业托管太子奶产生的利润,全部用来还债,但像“撒糊椒面”一样沉入了大海。何时是个了结? 2010年,债权人看到高科奶业也搞不定了,也绝望了,就告到公安,公安就立案抓人了。

《中国经济周刊》:引进软银中国、北京商络之后,现在启动了破产重整程序,你估计重整要多久?

文迪波:今年年底以前。不过可能还会要超出一些时间,太复杂了。株洲市里还想调整一下战略投资人的结构,不仅是要找财务投资者解决太子奶资产状况的问题,还要找一家实业投资者,找行业里面做得最好的。

《中国经济周刊》:有没有适当候选人?

文迪波:有几家,但不方便透露,但我可以说的是,我很钟情某乳业公司。

《中国经济周刊》:株洲市政府给了你回去的时间表没有?

文迪波:哎哟,开始的计划是半年到一年。事情太复杂了。市领导曾对我说,太子奶的事没搞好,你就回不来。人家都可以走,唯独我不能走。原来我们这个团队有7个人(政府官员),现在只剩2个了。


《中国经济周刊》:有没有留在太子奶,或者个人持点股份的想法?

文迪波:我没有钱。太子奶重整完成后,我的使命就完成了。现阶段,就能力来说,我的位置一般人取代不了。为什么?因为我熟悉银行、熟悉政府、熟悉企业(此前,文迪波有过株洲高新区管委会副主任、企业法人代表、国开行湖南省分行行长助理等履历)。解决太子奶的问题,确实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但是,企业正常运营后,我的作用就不大了。因为我不懂工艺,实际上对市场也不清楚,我无法取代专家,也无法取代职业经理人。我是一座“桥梁”,从乱到治的这个时期,是我的事。

(本文来源:中国经济周刊 作者:曹昌)
发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