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记者 陆慧 报道 制图 邬思蓓
新闻晚报9月8日报道 “按区人口办指示，要求本院为外来妇女提供健康检查，麻烦您做好配合工作，通知符合条件的外来育龄妇女来院免费检查。 ”8月上旬，宝山不少乡镇、街道都见到一位手拿“红头”文件的送医“贵人”——一家民营医院的总经理刘某。此人因工作关系曾与政府官员打过交道，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今天上午，宝山警方通报，侦破了一起伪造国家机关公文案，一家民营医院企图靠“假传圣旨”揽客。截至记者发稿，三位涉嫌伪造公文罪的民营医院高管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记者采访发现，互联网上各种免费刻章软件泛滥，缺乏监管存在隐患。
■事件回放
“好心医生”假传圣旨
8月中旬，宝山公安分局治安支队行动中队接到区妇联工作人员反映，最近，有人伪造区人口办红头文件，到大场、月浦、顾村等乡镇，要求当地部门配合“区人口办指示”，通知镇上育龄外来妇女，前往某民营医院接受免费健康检查。公文显示，这次免费的妇科筛查由中国妇女健康工程与中华医学基金会提供资金。
送医“贵人”的出现误导了工作人员，短短几天里，当地部门认真落实“通知”精神，甚至连分批检查的人员名单都准备好了。随之，其他乡、镇、街道也通过先电话后传真的方式接到通知，天上真会掉馅饼？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于是，陆续有政府部门工作人员怀疑起这名“医生”的好心。
“区人口办公室从来没发过这种通知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近期的免费外来育龄妇女妇科检查一事吗？ ”区妇联不断接到下级工作人员来电咨询，最终，大家得到的答案是——没有。送医“贵人”的说法不攻自破。人口办工作人员表示，该部门从未下发过这样的文件。
获悉线索后，宝山警方高度重视，经过鉴定，公文上的印章是由电脑打印出来的假印章，该公文也是伪造的。于是，警方立即成立专案组，分管领导要求对此类违法犯罪活动尽快打击，消灭在萌芽状态。
该院刘总为何要“假传圣旨”？免费为外来育龄妇女进行妇科检查，医院有何目的？假冒公文从何而来？围绕“好心刘总”的一系列调查悄悄展开了。
涉案高管已被带走
今天上午，记者从宝山警方了解到，8月23日，治安支队行动中队展开抓捕行动，当场抓获涉嫌伪造上海市宝山区人口办公室文件的三名医院高管，并在朱某的电脑中，查获伪造的上海市宝山区人口办公室文件的电子版本。
据悉，三位高管分别是医院总经理刘某，今年47岁，福建莆田人；企划部蒋某，32岁，上海人；行政部朱某，27岁，江苏阜宁人。目前，三人因涉嫌伪造国家机关公文罪，已经被公安机关依法刑事拘留。
宝山治安支队承办肖佩刚警官说，该涉案医院是一家民营医院，地处繁华地段，已经开了两年多了，看上去是一家很正规的医院，共有三层楼面，总面积达2000多平方米。但平时的生意却比较惨淡，侦查员多次前往现场暗访，发现每天只有零星病人就诊。
经查，总经理刘某为了招揽病人去该医院看病牟取利益，伙同蒋某、朱某伪造上海市宝山区人口办公室文件，要求各乡、镇、街道组织外地育龄妇女前往其医院进行体检，并利用印章制作软件为伪造的公文加盖公章。抓捕时，三人以开会等理由，搪塞警方称医院负责人不在，无奈，侦查员只能以联系业务为由，成功诱捕三名高管。
■对话嫌疑人
医院高管“假传圣旨”的行为，因被宝山警方及时查获，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也没有人受骗上当。不过，一张假公文为何警方会如此重视？侦查员说，大场、顾村、罗店等地区，是外来务工人员工作、生活聚集地，其中有近半是年轻女性，每个乡、镇、街道起码都有几万名的外来育龄妇女，一旦这些人被骗前往医院健康检查，后果将相当严重。
医院究竟能从“免费体检”中得到什么好处呢？在专案组，记者看到这份假公文，其拟文文风、抬头与现实情况不符，加盖的公章看上去也很粗糙，标题是《关于开展育龄妇女“宫颈疾病”免费筛查活动的通知》。带着这个疑问，记者在看守所采访了三名嫌疑人。
刘总：
“让外来妇女检查，以提高医院的经济效益和知名度”
刘某，今年47岁，曾当过兵，大学学历，曾在日本留过学，福建莆田人。刘总的儿子目前在上海求学，妻子在福建上班，他自己自1997年11月以来，一直都在同一个老板手下打工，从事民营医院的管理工作。两年前，他从老板的一家医院，被调任到了现在这家医院，担任总经理一职，主要负责医院日常管理，收入分年薪和提成两部分。
如今，在看守所内，刘总风光不在，内心十分后悔。他告诉记者，医院是2008年12月开业的，主要是做检查、治疗妇科疾病的，现有医生护士50多人，有正规的工商营业执照和卫生系统的行医执照，证照齐全有行医资质。
其实，这家医院自开业以来，生意不是很好，一直是负债经营。对于自己上任总经理后的“业绩”，刘某用“惨淡”两字来形容，表情非常无奈。
“上海户籍的妇女看病，都是用医保卡的，但民营医院是不能使用医保卡的，所以，我们医院里几乎没有上海人看病，来看病的主要都是外地妇女。由于客源有限，要维持医院的运作，每天的开销很惊人，基本上每个月要亏1万多元。我作为总经理，一直在想办法改变这种状况。 ”医院不赚钱，作为总经理，刘某的压力自然不小。
“前段时间，我突发奇想，能不能用人口办的名义，通过镇一级相关部门，以组织出面的形式让更多的外来妇女来医院检查，以提高医院的经济效益和知名度。 ”这个荒唐的想法很快被刘某付诸实施。 8月12日，他把构思告诉了医院企划部的蒋某，让其用电脑排版公文内容，并要求对方 “要有宝山区人口办公室的印章”。
接着，行政部小朱弄来了 “公章”，并排版打印成文。 “几天后，我看到的是一份抬头为 ‘上海市宝山区人口办公室文件第（2010）9号’的文件，内容是关于开展育龄妇女‘宫颈疾病’免费筛查活动的通知，落款单位是上海市宝山区人口办公室，落款日期是2010年8月1日，并加盖了‘区人口办公室’的印章，还有一份冒充的 ‘中国妇女健康促进工程组委会’，文号是健组函（2010）第22号，落款的印章是中国妇女健康促进工程组委会。因为医院没有彩色打印，所以打印出来的是一份黑白文件，但我看了很满意，符合了我的构思。 ”
“检查虽免费，但妇科检查总会查出这样那样的毛病”
回忆起自己 “假传圣旨”的经历，刘某始终用“搞业绩”为由，冠冕堂皇地为自己的违法行为辩解。
“8月15日上午，我拿着这份伪造的文件，到一乡镇部门找陈主任（化名），我和他虽然没有大的交情，但也算认识的，所以想先找陈主任试试，而且他管辖的区域内，有不少经商的外来育龄妇女，届时，医院的效益会很可观的。
我对他讲了区人口办要求外来妇女进行健康检查的指示，指定到我们医院进行检查，要求当地部门配合做好这项工作，组织辖区的外来妇女去医院健康检查，并把这份伪造的文件给了陈主任。他看到是区人口办的文件，当即表示会配合做好工作。之后，我就离开了。 ”
那刘某为什么会选择 “人口办公室”呢？ “我想人口办是管人的，包括管外来人口，通过这样的单位发文就能起到作用，能让外来妇女来我们医院进行‘免费’检查。检查虽然是免费的，但妇科检查总会查出这样那样的毛病，如果要治疗就会产生费用。另外，组织妇女来检查，还会提高医院知名度，没有医保卡的外来妇女，以后来我们医院的机会就会增多，医院的效益就会好起来。 ”
小朱：
“我们医院不具备这种公章，所以，我就想到了互联网”
为这份假公文“盖上公章”的，是医院行政部小朱。小朱1985年出生，大学本科学历，在大家眼中有着一份不错的工作——医院行政，工作轻松稳定。
在看守所，小朱如实说：“8月上旬的一天，我在QQ上收到企划部蒋某的消息，他传给我一份电子文档，上面抬头是 ‘区人口办公室文件’，内容是关于‘让宝山区各乡镇的妇女来我医院免费进行妇科病筛查’的事，最后落款是‘上海市宝山区人口办公室’。 ”
“刘总后来找我，要我在这份公文的落款上，盖一个相同名称的公章。我们医院是不具备这种公章的，所以，我就想到了互联网。我在网上下载了一个专门的刻章软件，然后输入抬头字样，就会自动生成印章盖在落款处。由于是电子版本，我不得不打印出来，再交给刘总审核。他看完后，觉得没问题就收下了。 ”
根据三名犯罪嫌疑人的交代，这份假公文的主意，是刘某出的，公文内容是企划部蒋某起草的，期间，刘某还修改了几次，最后发给行政部小朱，由其在落款处盖上电子印章。
■各方说法
警方：伪造公文诱拉体检成惯用伎俩 妇女老人最易受骗
以 “免费体检”的名义，吸引市民前往医院体检，总会查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进而 “套住”检查者，想尽办法从他们的口袋里赚钱。正规医院采用违法手段诱拉市民体检，这无疑是一条值得反思的新闻。
从犯罪手法上看，刘某等人伪造的公文内容，是比较契合实际情况的，很容易误导工作人员。记者调查获悉，近年来，本市妇科及乳腺疾病发病率逐年上升，严重威胁女性健康和生命。为此，市政府曾在2008年将 “为30万退休和生活困难妇女免费安排妇科病和乳腺病筛查”列为政府实事项目。通过该实事项目的实施，一批女性市民发现了有关疾病隐患并及时进行复诊。
记者从卫生部的网站上查到，卫生部曾下发 《关于印发<农村妇女 “两癌”检查项目管理方案>的通知》 （下称 《通知》）。 《通知》规定，为提高农村妇女 “两癌”的早诊早治率，降低死亡率，提高广大农村妇女健康水平，根据国务院有关文件，卫生部、财政部和全国妇联决定2009年开始，在全国31个省 （区、市）的221个县开展农村妇女 “两癌”检查，利用中央财政专项补助经费，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免费 “两癌”检查。从2009年到2011年，项目计划为1000万农村妇女开展宫颈癌检查，为120万人进行乳腺癌检查。
然而，记者从市计生委了解到，承担免费妇科筛查的医院都是具备相关技术能力的综合性医院或妇幼保健院，政府通过购买服务的形式来实施 “两癌”检查，原则上不会指定民营医院承担检查工作。
采访中，侦查员说，伪造公文诱拉体检，是一些不良医院惯用的伎俩。有时，这种手段被不法分子所用，诱骗市民参加各种 “非法”行医咨询活动，如 “老年协会”、 “妇科协会”等，有的协会名称根本查无出处，只要稍微加以核实，就能发现是假的。“非法”行医手段五花八门，其中，妇女和老人最受骗子 “欢迎”，已成为许多 “医托”眼中的猎物。
宝山警方表示，任何人不论以任何目的、形式伪造公章公文，都是违法犯罪行为。警方接获消息后，第一时间出动，并找到证明刘某等三人违法的关键证据。像这样的骗局一旦得逞，势必会恶化医患关系，造成更为恶劣的影响。对此，公安机关将坚决予以打击，绝不容许此类 “骗局”的发生。
调查：刻章软件网上泛滥
刻章软件？真有这么神奇吗？近日，记者对这种软件展开调查。在百度网上输入“刻章软件”，搜索结果有216万篇相关网页。点击打开一个链接，跳出“刻章制作大师”软件的免费下载页面。记者发现从各类单位公章、到现金清讫章、财务专用章、合同专用章，甚至是发票专用章，只要外面看得到的公章，在样章库里几乎都有；圆的、长方形的、倒三角的、椭圆形的；只需经过新建、输入、生成等步骤，就能制作成功电子公章，形状几可乱真。
采访中，记者发现此类软件颇受欢迎，在部分论坛甚至有网民发帖求软件的。不过，使用这些软件的网民，大多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也体现出互联网软件缺乏监管，可能会成为犯罪工具的软件，竟能在网上轻松下载使用，看来相关部门应引起高度重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律师：叫停犯罪工具网上下载
上海联业律师事务所马永健律师指出，刘某等三人伪造 “上海市宝山区人口办公室文件第 （2010） 9号”国家公文的行为，符合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八十条的规定，构成伪造国家机关公文罪。
印章不是随便就可以刻的，根据公安部颁布的 《印铸刻字业暂行管理规则》的规定，提供印章篆刻的经营者，应向所在地公安局申请许可证领取营业执照后，方可进行营业。对于刻制国家机关的公章，要在将底样及委托印刷刻字之机关证明文件，随时呈送当地人民公安机关核准备案后方得印制。
网上免费刻章软件是一新生事物，人们通过互联网下载的 “刻章制作大师”无需任何等级备案手续就可制作出足以以假乱真的任何公章印鉴。马永健律师认为，鉴于此类性质的行为具有明显的社会危害性，网络监管部门应当立即叫停。
根据 《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及 《计算机信息网络国际联网安全保护管理办法》相关规定，互联网信息服务提供者及任何单位和个人均不得制作和传播违反宪法和法律、行政
法规的信息。该 “刻章制作大师”的软件属于互联网禁止传播的信息，互联网的监管部门有权要求提供该类软件下载服务的网站停止该类软件的下载，并禁止该类软件的开发者在互联网上传播该类软件的行为。无论是互联网信息服务的提供者还是相关软件的制造者，都应该切实遵守 《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及 《计算机信息网络国际联网安全保护管理办法》的相关规定，保障互联网信息传播的合法性，杜绝通过互联网为犯罪分子的犯罪活动提供便利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