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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童学校

噬童学校

一、第一个孩子
  
  强强丢了。
  
  强强是南区一小的四年级学生,独生子。他的家长发疯一样地寻找,亲戚发动了,学校发动了,同事朋友全发动了,就是没有找到。
  
  十天后,身心疲惫的强强父母决定到学校讨个说法。他们认为强强是在学校失踪的,因为放学的时候,强强的爸爸一直守在学校大门口,直到人流散尽,也没看到自己的孩子。
  
  林校长新上任还不到半年,就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他是教育学博士,但博士科目中毕竟没有怎样应对丢了孩子的父母。他有些迷糊,不仅仅因为强强父亲的怒喝与强强母亲的哭泣,主要的,孩子确实在学校失踪。
  
  南区一小是重点学校,但因为地处闹市,寸土寸金,所以校区一直没有能力扩张,几千名师生挤在不大的空间内,连踢一场像样的球赛都要到外校接场地,要不是看在重点学校这块金字招牌,很多家长早就把孩子转往他处了。
  
  林校长最终还是无奈地面对赔偿事宜,他知道非金钱不能弥补了,至于校内责任,那是后话。目前最近要得就是要当事人马上降低调门,以免吓跑其他家长,学校的名声要树立,可能百年都不够,要损害他,一天足矣,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公共安全专家部门在第一时间就介入了,但是他们的功效并不比那些临时发动起来的寻人亲友团更强,经过大范围排查,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排除了嫌疑,无论是年级主任还是班主任,他们都没有过错,也没有作案时间和动机,如果就这样直接把责任推给伺机动手的人贩子,似乎有些草率和武断,但确实没有其他更合理的推断了。
  
  最后,当事家长领到了一笔丰厚的补偿金,虽然悲痛异常,但也算不再找学校麻烦了。公共安全专家人员也撤离了校区,开始进入正常的追踪程序,期望各地的同行能够帮忙搜索走失的孩子。
  
  突然地,一切似乎都没发生过。学校努力封锁消息,连地方媒体都知会过了,所以社会影响并不大,或者说基本没有。学生们每天都平平常常地上学放学,有一点不同的是,老师们在放学时都要认认真真送到校门口,看着孩子们上车的上车,排队的排队,平安离去才放心。
  
  如果这个夏天一直这样平常下去,也许南区一小丢孩子的事情就此没有几个人能记得了。
  
  林校长也在暗自念佛,希望这件事情能经过时间的洗刷,淡化再淡化。背点处分没什么,他更在乎的是学校这块牌子。
  
  
  二、血迹
  
  尖叫是早晨从二楼厕所门口传来的,长久而尖锐。
  
  保洁员董花花丢下拖布没命地跑起来,差一点将早来的年级主任冯志远撞处三米开外。
  
  冯志远来不及发火,他能从董花花的尖叫中掂量出事件的分量。当他们凑够三个老师去看现场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厕所门口几乎被血迹糊满了,地上,墙上,门上……有些像手印,有些像脚印,但是被勾划得太过模糊,像一张非常肆意的行为艺术创作。血干了,呈现一种惊心的褐色。血量之多,差不多等于学童的标准血量的一半尚多。
  
  凌乱的血图中,丢着一个小书包。
  
  二楼厕所左右三十米都被封锁了,这是冯志远在第一时间下达的死命令,之后从校长处又得到了再次验证,封锁区更扩大到了半个楼层。上课铃还未打响,公共安全专家们沉重的脚步打破了学校已死撑不住的伪平和。
  
  校长如丧家之犬,年级主任如丧家之犬,班主任亦然。
  
  那书包被证实是强强的,血型也相同。
  
  强强的父亲在怒吼中将带钉子的唾沫飞溅到林校长脸上,林校长没有闪避。
  
  事情终于被曝光了,大量摄影镜头和闪光灯对准了充满神秘气息的南区一小,从这一刻起,每一名学生在放学的时候,必须经过家长接领才能离开。
  
  林校长在会上发了狠话,谁再弄丢一个孩子,他就掐死谁,然后自己上吊。
  
  学校不惜血本雇用了八名保安,将防区划分得细而又细,这些人日夜巡视着,不知是为了恢复平静,还是为了遇到下一次惊变。
  
  强强的尸体没有找到,但从他的书包和血迹来看,无疑凶多吉少。强强的父母在焦急和悲痛中相继住院,暂时没人和林校长大吼大叫了。
  
  公共安全专家又撤退了,在失踪案上外加了一庄谋杀案。
  
  可都是无头案。

  三、一个传说
  
  有人敲门。
  
  林校长停止对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他觉得这些天突然苍老了很多。
  
  进来的是学校里的元老教师胡炳忠,目前再没资格比他还老的教师了,其余不是退休就是死掉。
  
  胡炳忠一改往日严谨的态度,相反有些神神道道,林校长瞪着这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前辈,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胡炳忠在沙发上搓了一阵手,终于开口道:“校长,我来和您说一件事情,很早以前的事情。”
  
  林校长打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胡炳忠像做了很大决心似地,咕咚吞了一口吐沫:“是这样,早年有个许老师,不知您有印象么?”
  
  “哪个许老师?”林校长脑海中浮现出很多面孔,姓许的老师确实不少。
  
  “许继深,许老师。”胡炳忠瞪瞪看着林校长,弄得他有些不大自然。
  
  “恩,是不是以前病退的那个?”林校长毕竟过来时间短,仅仅有所耳闻。
  
  胡炳忠一点头:“是,您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
  
  “这还真不大清楚。怎么?”林校长弄不明白这个一向严谨认真的老教师为何追寻起故人的死因来了,这和当前工作有什么联系么?
  
  “他当年也丢了个孩子,这您知道么?”胡炳忠的语气越发神秘起来。
  
  林校长对这段历史确实一无所知,似乎从未有任何他提起过此事,他没有打断胡炳忠,胡就继续下去:“当年许老师疏忽了,有个孩子就在大天白日走丢,后来家长不干,天天闹,许老师处分也受了,岗位也丢了,派出所还总查他案地,结果最后弄到抱病在家。他是个要面子好强的人,论学识论能力,我们这辈老家伙没一个能比的了他。这可倒好,什么前途、业绩,全都没有了。”
  
  “哦,病休?”“对,但是丢孩子的家长不依不饶,隔三差五上门去闹,闹到最后,病情加重,没一年就病死了。”
  
  “哎,都是为了孩子……”林校长自怨自怜地叹一口气,但他仍不知道胡老师讲这些有何作用。
  
  胡炳忠突然把距离凑得很近很近,低低的声音问道:“您知道他临死说了什么么?”
  
  林校长被他的奇怪状态吓了一跳,出于礼节才没有连连后退,也低了嗓音问:“说什么?”
  
  “徐老师一直说话声音很低,病了以后更没动静了,那天突然大喊起来:你们都不信我,好啊,我变成鬼也要吃几个学生,到时候要你们好看!”
  
  “阿!”林校长一哆嗦:“然后呢?”
  
  “然后许老师就死了,前后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谁能证明?”
  
  “他的家人、邻居都听见了……”
  
  “你是说……”
  
  胡炳忠突然站起来,一脸严肃地看看林校长:“本来,每届新校长都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因为您来得晚,大家认为这事很远了,就一直没说。但现在发生这些,我不能不告诉……”
六、我听见鬼了?
  
  胡炳忠的情况介绍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其实类似的说明他已经向前几拨**都表达过了,但未引起足够的重视,或者说没人肯信这个耸人听闻的死誓。
  
  郎小飞饶有兴趣的听他用一种十分严谨的学术态度讲完这段玄妙的经历,他很佩服这个岁数的人还能够将科学与迷信很好融合起来。他自己不信,不过,作为案件的一个线索,不能用自己的信与不信来衡量,姑且记下了。
  
  也许臧副校长会给他个处分?郎小飞看着他略驼的背影有些疑惑。
  
  学校门口的保安不知何时已经换成派出所的片警,家长们如临大敌般认真地核对孩子,哪怕是接到手中了,也要好好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南区一小门口简直成战场。
  
  郎小飞在二楼的一间偏僻教室悄悄注视找这一幕,这间教室在学生合班后就不再用,现在被放上简单铺盖和矿泉水、面包火腿肠。
  
  他没打算走。
  
  保安的脚步缓慢而有节奏,九点钟过去一次,十点钟又是一次,然后是十二点。学校的大钟当当当地敲过午夜。保安的脚步声消失了,郎小飞却精神起来,悄悄打开教室门,轻便胶鞋踩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厕所。
  
  这是第一现场。
  
  走廊没灯。郎小飞用厚棉袜子包了电筒,那束光看上去似乎是黑色的。
  
  黑色的光柱,黑色的走廊,黑色的郎小飞。
  
  一楼很平静,三个保安在值班室,一个在看监控器,一个看电视,一个在床上看着什么破烂杂志,封面很庸俗。
  
  郎小飞的黑光轻轻扫过值班室的窗子,那仨没一点反应。他笑着摇摇头。
  
  二楼是血案的第一现场。
  
  远远看去,出事的那扇厕所门关了,但不知是否上锁。
  
  郎小飞一点点挨过去,渐渐看清了,门没锁,似乎还有一拳宽的门缝。
  
  门口地上早已冲洗干净了,那扇门上的血迹也被强力清除,但多少有点残余,在微弱光线下,跳荡起伏的残留血线血块,仿佛一张充满谶语的邪教诅咒图。臧副校长白天和他说,这扇门最近要换掉,如果**方面再无侦察价值的话。这个图案对学生刺激太大了。
  
  “阿!阿!”一个童音从厕所里面传出来,一声比一声凄厉,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狂笑道:“你们都不信我,好啊,我变成鬼也要吃几个学生,到时候要你们好看!”
  
  郎小飞被惊了一个趔趄,他没想到会有如此突变,等他拔枪踹开厕所门冲进去的时候,大人与孩子的声音都没有了,厕所里一片漆黑。
  
  哗啦啦,一个蹲便的坑正在冲水。郎小飞摸索到厕所等的开关,按开,厕所里空无一人,但冲水蹲便的那个单间,门是关的。
  
  “谁!出来!”郎小飞枪口对准小门,里面不应,哗啦啦的水声分外刺耳。
  
  咚!门被他踢开了,里面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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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我的对手是谁
  
  郎小飞和助手们仔细搜遍了整个厕所。没有任何值得研究的痕迹。唯一可能有问题的通风道气窗,窗口过于狭窄,郎小飞试探着钻了一下,除了弄一鼻子灰,连肩膀都进不去。
  
  “这里通向哪儿?”郎小飞拍拍身上的灰问总务处长,处长想了想:“通向这个楼层的很多地方,不过……”“不过什么?”“这也钻不进去人阿,多窄。”
  
  “万一我们调查的不是人呢?”郎小飞临走丢下一句话,总务处长像被雷击过似的,呆在那不动了。
  
  臧副校长的工作更多了,不仅有家长来要求退学费,还有老师来辞职。南区一小现在已经从犯罪黑暗区变作了鬼城。
  
  这都是那些快嘴保安白话出去的,臧副校长除了威胁要扣工资,没有开除任何人,他知道开除这批,恐怕再没人敢来应聘了。
  
  “许老师的家在哪儿?”郎小飞直接去问臧副校长。臧副校长愣愣地看了足有十秒,才结结巴巴道:“同,郎同志,你,你也信……”
  
  “在没查清事情真相之前,我不会相信任何事情,包括我自己。请您告诉我许老师的家在哪里。”郎小飞的语气不容置疑,臧校长的脸再次泛绿。
  
  许老师的家找到了。
  
  一个大大的白色“拆”字写在山墙上,这一片的房子都是。想找个老人问问都不容易,铲车的轰鸣在不远处烦躁地反复着,间或有墙壁倒塌的声音。
  
  屋子没有锁,也没法上锁,因为一半门扇已经没有了,这是那种解放初期修建的平房,除了红砖水泥再无装饰。屋里空荡荡的,根本找不到什么,墙上生满了绿色的霉菌,水泥地面龟裂得不像样子,郎小飞看了十分钟,失望地退了出来。
  
  咯吱,似乎踩到了什么,拿起来看看,是一根小小的空心玻璃管,玻璃管很旧,糊满了灰尘,里面还有白色的结晶体薄薄地附了一层。在鼻子下嗅嗅,没什么味道。郎小飞出于职业习惯,掏出塑料袋将它放了进去。
  
  拆迁区还是有几个人的,郎小飞抖落满身的灰尘从屋子里钻出来,正赶上几个拆迁户在往三轮车上装破东烂西。
  
  “大爷,跟您打听点事情……”郎小飞对岁数最大的那个打招呼。
  
  几个人齐齐扭过头来,看见他从那间屋子里出来,二话没说,推的推骑的骑,在几秒钟内就把三轮车弄出好远。几个人在百多米外才回头向他张望,逐渐减慢速度。
  
  “怪人。”郎小飞揪了揪下巴,这是他的习惯动作。
  
  “问啥阿,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郎小飞一惊差点揪下几根胡子来。
  
  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夹了几条破编制袋子站在他身后:“还问啥呀,你们这些个人,活了不照顾,死了来瞎折腾。”
  
  郎小飞听出话里有话,连忙陪笑道:“大娘,我想问这家人……”
  
  老太太没正面回答,也没停留,一面捋着编织袋子的边边角角,一面迈开小步超前挪:“造孽阿,孩子丢了,大人也死了。造孽阿。”
  
  郎小飞没有打断她,躬着腰像只猫一样跟在左右,老太太兀自叨念:“大人活活冤死,孩子没错阿。大人活活冤死,孩子没错阿。”
  
  “那女人好毒阿,男人死了,立马就走道。”(改嫁)
  
  “赔上自己,搭上孩子,跑了老婆,没了家阿……”
  
  郎小飞后来没再听,因为老太太开始第四遍重复同样的内容。
  
  那孩子呢?他决定去派出所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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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突如其来的梦境
  
  片警没有给郎小飞更多的答案。
  
  资料表明,许老师死后,老婆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改嫁了,是个外地人,在这个城市做生意,他们不久就回了南方不再有音信。
  
  户口上许老师是有一个儿子的,叫许同,但是没有迹象表明,她的母亲跟南方人走的时候,一起带了他走。
  
  这个孩子失踪了。
  
  “赔上自己,搭上孩子,跑了老婆,没了家阿……”郎小飞的脑海中浮现出老太太的喃喃絮语。
  
  接下来的几天,校园里没有再闹鬼。市区的搜索已经告一段落,没有三个失踪学生的任何消息。学校的纷乱层出不穷,不过这些和郎小飞的调查无关,他依然在校园内细细巡视,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睡觉的教室又换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住在什么地方。
  
  郎小飞是个单身,家在遥远的一个小县城,他没有女友,没有亲戚,是个彻底的光棍。蹲坑的这些日子,面包就是他的老婆,矿泉水就是他的兄弟。
  
  闹鬼的事件又发生了两次,一次在三楼走廊,一次在四楼的厕所。有两个保安辞职了,连工资都没要直接走掉。剩下的保安到巡夜的时候要三人同行才肯出门。臧副校长给他们涨了工资,看在厚厚的工资袋面上,他们还是敢于巡夜的。
  
  晚上十点,他去厕所小便,没开灯,也没打电筒,借着窗口的微弱光亮轻轻吁吁完毕,楼里死一般寂静,偶有没拧紧的龙头发出滴嗒声。
  
  回到教室,郎小飞悄悄掀开窗帘看看外面,校园一切如故,简单的设施,大大的红白字,一切都在沉睡。
  
  他抄起矿泉水瓶子猛灌了几口,借着隐蔽好的灯光,打开《刑侦学理论文集》读起来。
  
  奇怪,平日很熟的页面怎么模糊起来了?
  
  郎小飞的脖子扭成一种奇怪的角度,搭在膝盖上,他想用手拢一下头发,右手猛地直撞过来,打在腮帮上弹了回去。
  
  迷糊,还是迷糊,他努力去睁眼睛,眼皮却像三峡水电的千斤闸,死活抬不起来。
  
  墙壁似乎在四周倒塌,黑板横飞了起来,课桌椅子到处乱窜,整个世界呈现一种不可思议的活力,一种怪异的冲动,郎小飞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更控制不住奇异的感觉。
  
  白天遇到的老太太嗖地穿墙而出,又穿墙而入,嘿嘿冷笑着,浑身披满破烂的编织袋子。推三轮车的人看似向他走来,却越推越远,人越来越小……
  
  “你们都不信我,好啊,我变成鬼也要吃几个学生,到时候要你们好看!”一个声音大叫道,有教师模样的人背冲他一声接一声地喊着,突然转了过来,郎小飞吓了一身冷汗:那人没有脸,头上是一片空白!
  
  “啊!!!!!!”一个浑身是血的学童向他扑了过来:“你吃了我,是你吃了我!”“不,不是……”郎小飞分辨着,他为这种荒唐的梦境而感到无所适从,但是这个孩子却分外真实。
  
  那孩子用血淋淋的小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很冷很冷,然后转身跑掉了,背上的小书包一跳一跳。
  
  …………
  
  宏大的上课铃声将郎小飞惊醒,他从没有如此睡懒床的时候,竟然已经8点多了!
  
  他弄了条毛巾搭在肩上想去洗把脸,推开教室门,迎头碰到一个拿着大三角尺的漂亮数学老师,他友好地打了个招呼,那老师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雪白的小手捂住嘴巴。
  
  郎小飞以为那老师不知道这空教室住人,抱歉地笑笑,匆忙赶去洗手池。
  
  扑鲁扑鲁冲了几下脸,他突然觉得手上多了些什么,是褐色的碎块,再摸,是从脸上来的。
  
  郎小飞心跳骤然加快了,他跑到中厅大镜子前……
  
  他的脸上满是褐色的干涸血迹,似乎被两只小手均匀地揉搓过,涂抹过。
  
  那梦,那是梦么?那个尖叫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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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我要放假
  
  和领导沟通过以后,郎小飞很久才放下手机。
  
  领导又给他派来几个同志,晚上值夜变成了三个人。
  
  郎小飞可以暂时离开了,领导给他放了两天假调整一下。白厅长觉得这个得力手下被“鬼”折腾得有些神魂迷离,因为他的工作汇报不时变成语无伦次的恐怖小说,他可不想让这个警界高材生很快变成林校长的样子。
  
  他移交了案件调查记录,走出居住了好多天的南区一小,校舍依旧庄严而富有朝气,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奇怪的事情。
  
  他没有睡觉或者逛大街,而是匆匆吃点东西后去了退休教师马立民的家。他的资料显示,马立民是当年和许老师关系比较亲近的,也许那里有点线索也未可知。
  
  马立民岁数确实不小了,除了不均允的老年斑,多少还有点老年痴呆,身体也很虚弱,暖暖的天气竟在膝盖上搭了条毯子。
  
  马立民的女儿给他冲了杯茶,轻轻悄悄地走开了,她没有工作,唯一的职业就是留在家里照顾年迈的父亲。
  
  马立民并不是个话匣子,郎小飞用了好大力气也没有把话题拖到关键地方,马立民虽然糊涂,但是对那段丢失孩子的记忆却异常清晰,郎小飞感觉他心中有一块无法化解的坚冰,堵塞了二人的沟通。
  
  一个小时之后,他起身告辞。
  
  他们的话体只进行到许老师如何丢的孩子,而这恰恰是一笔有名的糊涂帐,加上马立民的老年痴呆,根本就没有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唯一的一点东西,是和许老师的儿子许同有关系的,据说当年许同身体状况不佳,发育不良。他的母亲对他态度很一般,有时甚至不像亲生母亲。而许老师却视他如掌上明珠,毕竟,这是他40岁以上才得来的唯一孩子,在那个时代,简直是万里挑一的境遇。
  
  走在大街上,阳光有些肆意地刺眼,郎小飞深深呼吸着城市的喧嚣,看着各种各样的车流人流交错往来。他在一座天桥上足足站了一个多小时,默数经过身下的汽车,从1到100,然后归零重数。
  
  这起案件究竟是个什么?
  
  多年以前的一庄无头案真的能影响到20多年后的校园?
  
  鬼?如果说是无稽之谈,那自己遇到的又是什么?那血迹,那尖叫,那声许老师临死的有名诅咒,难道这都是幻觉么?
  
  一帮黄绿头发的年轻人叽叽喳喳走过,有的将空可乐杯子扔下天桥,有的将包零食的报纸顺风放飞。郎小飞十分侧目,他最讨厌这些没有公德心的所谓新人类,猛地,一张就报纸兜头盖住了他的视线。
  
  他一把扯下报纸正要发作,却又生生收了回来,报纸上有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注射过的饮料迷*美女 现代化流氓手段升级》。
  
  注射?饮料?他哗地将报纸扔下天桥,也顾不得什么公德心不公德心,立刻打车回去南区一小。
  
  住宿的教室已经收拾干净,三个同事正在重新布置厚窗帘和灯光。
  
  “水,水呢?”郎小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同事哈哈笑了,扔过来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郎小飞急道:“不是不是!我昨天喝过的那瓶呢?”
  
  “你这人真抠门,那么半瓶水还要干嘛,公家不给报销咋的?”同事玩笑中揶揄他,郎小飞喊道:“那里面可能有迷幻药物,我就是……瓶子呢?快说瓶子去哪里了!”
  
  三个同事这才紧张起来,前后找找,一摊手道:“扔了,清洁工弄走了。”
  
  “快去截住他!”郎小飞猛地从还没全掩好的窗口看到,一辆蓝色的大垃圾车正在缓缓驶出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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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给我一个做鬼的理由
  
  化验结果出来的时候,郎小飞已经换好了新衣服,听着洗衣机嗡嗡的闷声歌唱,为了这个瓶子,他们差不多把垃圾车翻了个底朝上,不过也没少招惹臭气怪味。
  
  瓶子里确实有一种迷幻药物,剂量不很多,但足够他做一个丰富多彩的梦。
  
  那么,那带血的孩子究竟属于梦幻,还是趁他迷糊时候从外面跑来的呢?
  
  是真的,他如何从封闭的大楼逃掉?是假的,血迹怎么解释?
  
  还没松口气,他就领着几个人又彻彻底底走了一圈校园,企图找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缺口。
  
  新来的助手叫齐宝明,是市里的射击冠军,没事总想和郎小飞比试比试,在侦查上也处处不服输,明面是郎小飞在领导,实则二人倒像在争功。
  
  走到小操场上的时候,郎小飞的手机响了。是白厅长的电话。
  
  “你去找马立民说什么了?”白厅长的口气异常严厉。“没说什么啊,我去打听一下当年丢孩子的事情。”
  
  “那他为什么自杀了!”
  
  “啊!什么时候?”
  
  “你走后不久,他女儿出门买菜,回来时发现马立民吊死在厕所里,你快去现场吧!我要听你的解释,但不是现在!嘟嘟嘟嘟……”
  
  电话断了。
  
  ………………
  
  在白厅长的办公室,郎小飞还没有忘掉马立民女儿那怨毒的眼神,似乎所有事端都是因他而起。白厅长没有过多批评他,反倒为刚才的过于严厉而道歉。
  
  案情的复杂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无论对谁,批评都是无足轻重的,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
  
  尸检结果随后出来了,马立民确实属于自缢,可是理由呢?难道仅仅触及到那段敏感的历史,他就选择了自杀?未免太脆弱了,也太牵强,或者,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隐藏着?
  
  胡炳忠……他脑海里跳过这个名字。为何他要主动提出这段历史来?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其他讳莫如深的形成很大反差。
  
  “我要去找一个人,不过现在不敢找,怕再捅漏子。”
  
  “谁?”
  
  “一个知情的老师,不过我怕他也自杀了。”
  
  “扯淡,哪有那么巧的,你还记我仇呐?去,查好了算你的,查不出来查出漏子都算我的。”
  
  “白厅,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这臭小子!”
  
  胡炳忠没有自杀,相反精神头还很足,他将那些陈年旧事又说了一遍,然后是第二遍。
  
  “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这些?”郎小飞的笔记本上一个字都没写,他对这段历史已经倒背如流了。
  
  “这个……你看,都是丢孩子……”
  
  “哦?你觉得有联系?”
  
  “那你看……我琢磨着怎么也……”
  
  “胡老师,您可是说话一贯不带停顿的,怎么突然犹豫起来了,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么?”郎小飞觉得一扇大铁门被撬开了很小很小的一条缝,但是那缝的后面,是深不可测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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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大白天的鬼
  
  胡炳忠忸涅着,出现了和年龄不相符的表情,额头上浮现了一层薄汗,郎小飞微笑了,他知道有些东西快浮上水面了。
  
  胡炳忠最后还是打破了沉默:“这个,许老师是有个儿子的。”
  
  “嗯,据说下落不明。”
  
  “不是,是他的母亲把他给送到……”
  
  阿!!!!!
  
  走廊里突然传来孩童的尖叫声,郎小飞提抢就闯了出去,声音正来自上次出事的厕所,不过,这可是大白天阿!
  
  厕所门是开的,郎小飞跑进去的时候,尖叫声又没了,但地上有一摊血。
  
  是鲜血,鲜红鲜红的,刚刚撒上的血。
  
  走廊里乱套了,老师们看管不住心惊肉跳的小学生们,乱叫乱喊的小学生们冲出教室,在狭窄的走廊里挤成一团。
  
  郎小飞不想让孩子们看到那血迹,用力撞上厕所门。他被孩子们挤在门上动弹不得,不是不敢动,是怕碰倒了一个,会踩上来一群。
  
  也就在这工夫,询问胡炳忠的教室门悄悄关上了……
  
  当老师们奋力将孩子一个个抓回教室安顿好,郎小飞和手下取好了现场,他才一拍脑门,想起了还在傻等的胡炳忠。
  
  推开教室门,没人。
  
  能去哪里了呢?这个老头会不会也帮着维持秩序去了?
  
  10分钟内他们没有找到胡炳忠。
  
  10分钟后有人给110打电话,说有死尸挂在南区一小教室的窗户外面。
  
  就是那间教室,套住胡炳忠脖子的绳子拴在窗框上,尸体顺到窗外。从窗口望去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方才郎小飞没找着。
  
  弄走尸体的时候,至少有二百个市民在学校外面对那扇窗户指指点点,这还不包括惊魂未定的孩童们和无孔不入的记者。
  
  郎小飞挥起拳头,却不知道要砸什么。他烦躁得像头狮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四周是手足无措的师生。
  
  南区一小要放假了,这是臧副校长的临时决定,至于假期有多久,没定,这要看警方的成就。
  
  白厅长的车停在校门口,厅长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他在车里默默看着成千的学童被家长小心翼翼地接走,学校重新静寂下来。
  
  “我该给你放假,还是该给你停职。”白厅长坐在校门口的台阶上,面前是抓衣角的郎小飞。
  
  “省**、政法委一天三个电话,催问我案件进展,我说什么呢?说死人越来越多的进展?”
  
  郎小飞的衣角被搓成了个滚滚,他从来没有被厅长这样训话,也许是以前的工作太顺了,未遇到如此困境的缘故吧。
  
  “我真的,想休息一下了。”他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哼了一句。
  
  “好啊,你休息。不,你去做厅长,我来做专案组长。我就不信了……”白厅长拍拍屁股上的灰,起身抬头看看学校楼顶飘扬的国旗。
  
  “大天白日的,有什么鬼!有种你出来,跟我掰扯掰扯!我就不信正不压邪!”
  
  铃!!!!!!!!宏大的铃声突然炸响,吓了两个人一跳,学校都没人了,这算什么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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