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往北吹

引子：唐僧师徒过火焰山，牛魔王拒借芭蕉扇，被玉帝、如来派佛兵天将抓到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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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山当地时间下午五点四十四分。
    我被托塔天王和哪吒押送到西天监狱。落日的余晖斜斜地照着，满目的寒烟衰草，使我顿生英雄末路之感。
    说实话，我起先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被抓。不就一把芭蕉扇吗？为什么玉帝、如来那么兴师动众，把天王、哪吒、天兵天将、四大金刚全都派来对付我？而且，听说孙悟空以前找他们帮忙都得亲自登门，而这次居然不请自到。更巧的是，东西方两派人马居然是同时出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明白了：这是玉帝串通如来，早就设好的一个圈套。
    我的判断不是没有根据的。早在四百五十年前，玉帝就派太白金星来过翠云山，说是请我上天，当什么“弼牛温”。地球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孙悟空“弼马温”的翻版。我一口回绝，并告诉他，除非封我当“平天大圣”，而且要有实权，否则我才不稀罕那芝麻官。太白金星把话递上去，玉帝考虑了半天也没点头。我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玉帝始终担心我在下界坐大，一直想找个借口干掉我。终于，孙悟空成了他实施阴谋的最佳帮手。其实几年前圣婴被观音抓走，我就怀疑是冲着我来的。想想圣婴这孩子我心里就滴血：当年他是那么聪明可爱，连张天师都说他是个神仙苗子。没想到后来突然离家出走，在外面组织了少年犯罪团伙，打劫唐僧，结果被观音弄到南海去了。细细想来，这都怪我，都怪我啊！
    不，我现在还不能忙着忏悔，必须把刚才的事情说清楚。那玉帝等猴子四人过火焰山的时候终于找到了机会。想想圣婴的事我就恨不得把猴子剁碎了油烹，怎么可能借扇子给他？本来猴子是打不过我的，可突然冒出那么多凶神对我围追堵截，就是有天大的神通也扛不住啊。表面上，抓我是因为我妨害了所谓的取经大业，实际上这是玉帝借刀杀人，想除掉我这个心腹大患。
    可怜我的小玉，听说也被猪八戒一耙打死了。更遗憾的是我竟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当晚，由于时差的原因，我疲倦得厉害，既来不及悲伤也来不及悔恨，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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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监狱领导阿傩、伽叶叫我到办公室，发给我一本《西天监狱管理条例》，通知了注意事项。我正要离开，阿傩忽然又把我叫住，笑嘻嘻地说：
   “老牛啊，到一个地方就要懂一个地方的规矩。”他停了停，“我们做领导的，其实也不容易。”
   “我知道。”我小心地回答。
    见我没听明白，伽叶干脆把话挑明：“按老规矩，新来犯人要向领导。。。。。孝敬一点人事。”
   “嘿嘿，这也是为了你我日后都方便，啊？” 阿傩在一旁补充。
    这下我明白了。早听说这两位不是什么好鸟，果然够黑。我被抓的时候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哪来“人事”给他？
    见我拿不出来，两人互相递了个眼色，也没再说什么。
    可是到了晚上，伽叶忽然又把我叫了过去，宣布：“从明天开始，你每天要到西天劳改农场参加劳动，不得有误。”
    我纳闷了 ：怎么管理条例上没找到有关“劳改农场”的记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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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了两天活我才明白，所谓的“劳改农场”，其实是灵山脚下舍卫国赵长者家的十几亩薄田。当年赵长者请灵山僧人到家里念经，只因没给足小费，结果受到如来诅咒，叫他后代子孙无钱使用。以至于到现在不光没有农用机械，连耕牛都买不起。赵长者孙子只好给阿傩、伽叶送了些礼，把我拉去顶缸。这也是对我没送“人事”的报复。本来我窝了一肚子火，可看到他家确实可怜，心也就软了，于是干起活来也肯卖力。
    真正让我愤恨的是，有时赵家看我辛苦，偷偷塞给我几块米粒大的散碎黄金，竟也被阿傩、伽叶给没收了！
    一有闲空，我就和隔壁牢房的黄风怪聊天。他比我早八年进来，听说原是灵山的黄毛貂鼠，后来也是由于惹了孙悟空，被灵吉菩萨从黄风岭抓到这里。他在灵山时就认识阿傩伽叶，所以一直受到优待，不用干活，每天还有报纸看。这家伙最大的爱好就是吹牛，吹起来没完没了。有一次我听烦了，就指着天边说：“哇噻，天上有一群猪在飞呢！”可他竟说：“想当年孙悟空都差点被我吹死，吹飞一群猪又算什么！”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 本帖最后由 风往北吹 于 2008-1-17 16:17 编辑 ]

风往北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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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周后的一天下午，我从老黄那拿来份灵山日报，翻到娱乐版块时，忽然一行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著名歌星玉面公主起诉吴承恩案今日宣判》。
    玉面公主？我使劲擦擦眼睛，认真读下去：“。。。一个月前，《西游报》曾刊载玉面公主被唐僧徒弟猪八戒打死的报道。事实证明，被打死的只是玉面公主家的一个丫鬟。该报记者吴承恩听信猪八戒的一面之词，以讹传讹，对玉面公主的声誉构成侵犯。。。判处吴承恩公开登报道歉，并赔偿玉面公主精神损失费一角一分。。。。。。”
    小玉！原来小玉还活着！
    我的心激动地都快爆炸了。
    那几天我的心情特好，干活也干得快活。只要小玉还在，我就有生活的勇气和目标。

    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天，我又读到一则消息：
   《玉面公主今与万圣龙王举行盛大婚礼》。
    我心里一下凉了半截。不过还是抱一线希望：说不定这又是一条八卦谣言。
    可后来报上的消息越来越多：玉面公主退出歌坛，一心做全职太太；玉面公主接受专访，畅谈新婚体验，报上还登了她和万圣的“幸福”合影。。。。。
    我彻底绝望了。可我爱小玉爱得太深，对她一时恨不起来。
    我最恨的是那个姓万的泼泥鳅。怪不得当年每次请我到碧波潭喝酒，总叮嘱我“别忘了带上二嫂子”，原来这家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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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我对人生完全失去了信心，混一天算一天。有时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罗刹，想起当年热恋时她送我扇子的情景，想起她发现我和小玉的秘密后那冲天的怒火，想起那些凶神把我困住时她替我跪地求饶。。。。。。。可这些思绪总是被我强行中断：我现在还有什么脸去想她？为什么以前我和小玉亲热的时候不想她？为什么整天在碧波潭喝酒作乐的时候不想她？为什么我刚知道小玉还活着的时候不想她？
    所以一想到她我就觉得自己特贱，特不是东西。
    我唯一有资格想的就是圣婴。虽然我是个失职的父亲，可我内心里一直都很爱他。不知道他在南海过得怎样，也不知他心里还恨不恨我？也许不恨了吧，不然我怎么听说他曾想请我吃唐僧肉呢？哎，要是当年不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要是能对他多些关心教育，要是他不离家出走，要是我们一家三口能并肩作战，今天怎会沦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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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灵山已经第三个年头了。
    一个秋日的午后，李天王又来了，从宝塔里倒出一个女人。听说是从陷空山无底洞抓来的老鼠精，主要罪名也是“破坏取经”，另外还有“强奸未遂”。阿傩把她关在一处废弃的藏经阁上，离我的牢房只有三四丈远。
    她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媚惑的眼神和纤细的腰肢，很象当年的玉面狐狸。可正因如此，我对她格外反感。这女人很喜欢唱歌，经常半夜里站在窗前，一个劲地唱“对面男生的房间”，声音又尖又细，吵得我睡不着。后来我忍无可忍以毒攻毒，冲着窗外扯嗓子大吼：“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吓得她从此不敢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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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牛，家属来看你了。”
    那天我正在睡午觉，忽听伽叶叫我。“家属？”我揉揉惺忪的睡眼，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出现在牢房门口。

    是罗刹。几年不见，她明显老了许多，深陷的眼窝里满含着怨恨、哀愁与怜悯。
   “夫人！”我一个箭步冲到门口。“你，你怎么来了？”
   “你还认得我这个夫人。。。。。。。”她话没说完就哽咽了 ，把头扭到一边。
    等情绪稍稍平静，她告诉我，现在她正在家里闭门苦修，十年内可望得到正果。还说，为了见我一面，她跪在灵山脚下向佛祖求了三天三夜。。。
   “夫人，我。。。。。我。。。。我对不起你！”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拼命抓着自己的头皮。
    夫人停了停，又说：
   “咱家圣婴在南海挺好的，最近还要给你写信呢。”

风往北吹

听了这话我心里塌实了许多。
    。。。。。
    一个时辰转眼就过去了。临走时罗刹告诉我，佛祖令她专心修行，从此不准离家半步。
    说罢又从包里掏出那把芭蕉扇：“天热了，小心别中暑。等我修成正果，一定想办法让你出来。。。。”
   “呵，都离了这么多年，还是一往情深啊。” 阿傩在一旁说风凉话。
   “尊者误会了。”罗刹面带微笑，口气却很倔强，“我和老牛只是分居，没离。”
    她深情地望了我一眼，终于，走了。
   “夫人哪。。。。”我再也忍不住了，哀哀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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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走后又过半月有余，我终于收到了圣婴的信——
亲爱的爸爸：
    您在那边还好吗？我现在非常想念您。
    南海的生活条件还不错，观音对我也还好，最近又给我涨了工资。我现在正在苦练火尖枪法，三昧真火和七十二变也大有长进。我准备两年后参加神界青年才艺大赛，要是拿了冠军，就能直接成仙了。。。。
    爸爸，说实话，我以前确实恨您，恨您抛弃了我和妈妈，恨您整天不回家，恨您跟妈妈见面就打架。。。。正因为恨您我才决定出走的。我觉得您已经不爱我了。后面的事你该听说了吧？。。。。。
    可是，当我知道你和妈妈因为我的缘故，死活不肯借孙悟空扇子，以至被抓走之后，我真是痛悔之极。您为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却还在错怪您。
    。。。。。。
    不管您在灵山关多久，我永远都是您的儿子。将来我一定会救您出来的。您要照顾好自己，凡事要想开点。
    。。。。。。。
    儿子在信封里夹了一张照片：个子长高了不少，发型很怪，可是比以前更帅了。
    这封信我一晚上看了七七四十九遍。半夜里睡不着又爬起来给儿子回信，写了九九八十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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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年春节，牢房里终于安了电视。黄风怪房间的是21寸的彩电，到我这就成了17寸的黑白。不用说这又是阿傩伽叶搞的鬼。但我不在乎，只要有电视，明年就能看儿子的才艺大赛了。
    这样又过了半年。
    一天，我从赵家收工回来，看见伽叶手里拿着个紫金钵盂，和阿傩边走边骂：
   “传了那么多经，就得了这么个破玩意，真他娘的晦气。”
   “算了算了，那猴子可不是好惹的主。。。。”

    后来向老黄一打听，这才知道孙悟空已经到了西天，不仅取了经，还被如来封为斗战胜佛。
    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也能成佛！我好不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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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一度的神界青年才艺大赛终于开始了。这种大赛的总冠军可以直接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天宫电视台和灵山台都进行了现场直播。
    经过七轮激烈的角逐，儿子先后击败西海太子摩昂、镇元子徒弟明月、太上老君的金炉童子等诸多青年才俊，杀入最后的总决赛。巧合的是，总决赛是一场“南海德比”：
    红孩儿Vs木吒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儿子使火尖枪，木吒使浑铁棒，二人你来我往，各出奇招，不断攻防互换。直杀了七天七夜，依然胜负难分。现场观众已有一半中途退场，评委席上也已经睡倒一片。。。。
    大赛总评委玉帝终于发话了：
    “我有个提议，既然二人同出观音大士门下，就请大士作一个最终的评判。这样比下去也不是办法。”
    全体鼓掌通过。
    于是观音手持杨柳枝，缓缓步入会场。这时镜头突然对准贵宾席，这才发现木吒老爸——李天王正坐在那里。
    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观音先是显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然后把手中的柳枝指向了——
    木吒。
    评委席上的如来、普贤等人纷纷向李天王表示祝贺。又见李天王快步走向观音，又是握手又是拥抱。。。。
    而我的儿子呢，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脸的错愕与委屈，眼睛里闪着泪花。
    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就在我为儿子痛惜、悔恨的时候，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风往北吹

本届大赛的“道德纪律委员会”于赛后第三天召开新闻发布会，委员会主席、斗战胜佛孙悟空宣布：
    由于木吒的尿样中检测出违禁药物“九转强力丹”成分，比赛成绩取消。冠军改由红孩儿获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儿子成仙了！我多年的夙愿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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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中秋刚过，牢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身影——
    孙悟空。他头上没了金箍，身上披了一领袈裟，看着挺别扭。

   “大哥，我来看你了。”声音不大，怯生生地。
    不知怎么，我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怒气，只是冷冷地说了句：
   “呵，斗战胜佛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干吗这么客气。”他勉强一笑，“当年在花果山，你不是叫我七弟吗。”
   “哼，你要是还记得花果山的情分。。。。。”我没往下说。
   “大哥还在想公子当年的事？”他没等我回答，又接着说：
   “本来我是想请你出面，劝公子放了唐僧 ，可你当时带着那狐狸精出国度假了，我找不到你，只好去求观音。”
    这话说到了我的痛处，我一时无语。
   “观音一向慈悲，我知道她对公子只会收服，绝不加害。而且你看公子现在。。。”
    我不禁想起那天比赛的情景。
   “至于火焰山的事，”他叹了口气，“我真的非常无奈。知道吗，为了保唐僧，我几乎把一切都牺牲了。取经的这些年，我山上的孩儿们常被猎户欺负；以前的兄弟听说我打杀了那么多妖怪，都骂我太绝情。。。。”他说着说着竟抽泣了。
    我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见猴子哭。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换了你，你也会这么做。”猴子擦擦眼泪，“可是不管怎样，我还是把你当大哥。”
    猴子还说，他最近就给如来做工作，叫他早点放我。

   “大哥，”孙悟空临走时拿出一本小说：《仙丹是怎样炼成的》。这是我被抓前没来得及看完的一本。
   “要是你还认我这个小弟，就把它收下吧。有空看看，解解闷。”
    我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原谅猴子。可我太想看那本书了，最后还是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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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我被释放了。
    听说这些天悟空一直在为我奔走，找如来谈了好几回，又给阿傩伽叶送了好多礼。还听说就为这事悟空在盂兰盆会上跟如来翻了脸，还威胁要辞职做妖怪。最终，如来让步了。
    不知是怕玉帝不满，还是怕人说他屈从悟空的压力，如来放我前专门发了个红头文件，上面列了一堆释放理由：说我在狱中表现良好，又说翠云山百姓为我上书请愿，还说我得了疯牛病，需要保外就医。。。。。。管他呢，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我自由了。
    回家的前一天，悟空在灵山饭店给我摆酒庆贺。还说他听佛祖讲完经就回花果山，到时候再叫我过去。
    晚上，我一夜未眠。 抚今追昔，百感交集。不过我想的最多的还是罗刹和圣婴。他们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出来的消息吧？罗刹一直闭门修炼，这两年只能从圣婴偶尔的来信中了解她的消息。圣婴最近一直很忙，不知明天能否见到他？。。。。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办好一切手续，走下灵山。正要驾起云头，忽然望见山脚下有一青一红两个人影。又走近一些，终于看清了。

    母子俩相互依偎着站在那里，象一尊动人的雕塑。

   “夫人。。。圣。。。。”我的脑中浮起一阵幸福的眩晕，踉踉跄跄地向前迈了几步，一下子跪在地上。

   “爸爸！”圣婴向我飞奔过来。
            （完）

天空

“想当年孙悟空都差点被我吹死，吹飞一群猪又算什么！”有意思

yuanqming

太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