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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情感.独孤.反思.小说》桃花妖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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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肖疯子

“桃花镇里桃花妖,桃花沟里花弄桃。我来镇里把花弄,花花弄弄我逍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
在去往桃花镇的羊肠小道上肖疯子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唱着,他那怪怪的声调连山谷也懒得回音。
没有人知道这疯老头是何年何月的人,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桃花镇人,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于是人们都叫他肖疯子。
世上的疯子有千万种,大多疯言疯语,疯得正常。
而像肖疯子这样的疯子不太多,他疯得太有特点,以至于有些可爱。
这疯子没有人知道他该属于肖村的还是林村的,他也是唯一在两村走动的人。他没有住所依靠两村接济为生,因为他是疯子,所以两村的人也不在意他的出现和存在,桃花镇的恩怨对他来说简直是笑话。
既然是笑话,桃花镇里没有人笑他。
桃花镇里流传着他身世的很多版本,有人说他曾经是一位私塾先生来到桃花镇,由于爱上了一位女子,可那女子并不爱他。于是,他为了爱情便疯了。
有人说他曾经是一位大官,被打成了右派,被红卫兵逼疯了。
也有人说他天生就是一个疯子,命中注定的。
……
总之,各说不一,人们也懒得理会这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况且在桃花镇有太多的琐事,肖家祠堂便是琐事的发源地。
在肖家祠堂的前面是一个大型广场,是供村里人秋收时堆积稻谷用的,也是夏天人们乘凉的场所。每到夏天场子周围坐满了人,大家手里拿着蒲扇,谈论着家常里所。
孩子们便在场子中间打闹,时不时传来哭闹声,大人们也懒得理他们,没有人跟孩子一般见识。
跟孩子们打闹一起的还有肖疯子,桃花镇人也搞不懂的疯子。
“桃花镇里桃花妖,桃花沟里花弄桃。我来镇里把花弄,花花弄弄我逍遥。”
这是疯子永不变的话语,桃花镇人已习以为常,不足为怪了。
疯子一边叫着,像是自言自语,孩子们便围着他一起喊着:“桃花镇里桃花妖,桃花沟里花弄桃。我来镇里把花弄,花花弄弄我逍遥。……”
疯子还在和孩子们在广场中间打闹着,嬉戏着。
桃花奶奶吃完了晚饭出现在广场上了,她的家是在祠堂的旁边。应当不算是她的家,是祠堂的一部分,由于她家里穷,村里人便将祠堂东边的三间侧房借给了她住。
桃花奶奶的出现,孩子们不再跟疯子一起玩了,一起围着桃花奶奶,缠着她讲故事。在孩子们的心目中桃花奶奶有讲不完的故事和谜语,这也是肖晓晓唯一在孩子们面前感到自豪的,他一手拉着奶奶的手,一边大声喊着。
“大家一排排坐好,不要说话。”
孩子们很听话地坐好, 连那疯子也坐在不远处翘首望着这边。
桃花镇似乎没有夕阳,四周高高的山让太阳过早地失去了光彩,村子里便一片静寂。星星老早地出现在了天空,注定夜晚要来临了。
孩子们早就耐不住性子,不停地催桃花奶奶讲故事。
桃花奶奶慈爱地看了看周围的孩子,舔了舔嘴唇微笑说:“我给你们讲讲薄刀峰的故事吧!”
  “好呀,好呀,桃花奶奶讲故事了。”
  孩子们兴奋地叫了起来,疯子也高兴起来。
“讲故事了,讲故事了。”
“你们看那薄刀峰”
桃花奶奶用手指了指远去的薄刀峰。
孩子们的目光都盯向了远方的薄刀峰,薄刀峰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迷朦而又虚幻。
肖晓晓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不由问:“奶奶,那不就是一座山吗?
其它的孩子也没看出个所有然,也点了点头。
“对,那是一座山,象不象刀刃?”
  孩子们的目光再一次转向了薄刀峰异口同声地说:“象”
“以前咱们村里出了一位女状元,那可是咱们这里最大的官。她威风凛凛,身高八尺,手拿一把宝剑守候在铜岭关。有一天,有一个叫李楠木的带领大军造反,他们便来到了铜岭关下。于是,女状元和反军展开了一场厮杀,由于李楠木本领太高,而且兵又特别多,女状元最后抵挡不住负伤往南逃。女状元一直逃到薄刀峰下,再也动不了,眼看李楠木后面就追了上来,女状元拔剑自杀了。”
孩子们都听入神了,广场一片静寂,像山一样静。
桃花奶奶顿了顿又说:“就在女状元自杀的时候,突然薄刀峰上金光四溢,女状元突然变成了一座山将李楠木压在山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后来人们为记念那女状元将那山取名为杀女山,你们看那薄刀峰前的那座矮山就是杀女山。”
孩子们默默地看着杀女山,心中无限的惋惜。
“那女状元为什么会变成一座山呢?”
这是肖晓晓的问题,也是所有孩子的问题。
“因为李楠木是木头,你说木头能碰刀刃吗?是薄刀峰在罩着李楠木,注定他今生就死在这儿。”
孩子们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夜慢慢地深了,桃花镇被四周黑魆魆的大山笼罩着,广场上的人陆续地散尽了,肖晓晓和奶奶也回到了屋子里。
“袅袅城边柳,青青陌上桑。提笼忘采叶,昨夜梦渔阳。”
“才欢悦,早间别。痛煞煞好难割舍。画船几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
   ……
肖疯子依然在村口唱着。
夜晚对疯子来说跟白天是没有区别的,如果说他天生就是一个疯子,可是他每每说的这些话不得不又令桃花镇人惊奇。
这些话单单不是一个疯子能说出来的,在桃花镇这也算得上是至高的学问。
桃花镇人便相信了他一定是有来历的。
又见面了,狂顶
第三章 桃花镇

桃花镇,不过是大别山里的一个小镇,小得在地图上也找不着。更别说桃花镇人,只有他们自己明白自己的存在。
存在有时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桃花镇人在痛苦中生存着。
桃花镇的镇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青人,矮肥矮肥的个头,一双圆圆的小眼睛整天笑眯眯的,见人点头又哈腰,给人一副和蔼可亲的神态。桃花镇人倒没觉得他有多好,老感觉他笑容背后的可恶,他的人也不象他的名字那么爽朗,欧阳振华。不过欧阳振华却实有点邪,大家都知道肖村和林村世代不和,历界镇长没干完一年就走了,唯有他欧阳振华干满了二年,这是第三个年头。
欧阳振华的家庭在县城,老婆在县法院工作,他有一个女儿跟肖晓晓年龄相仿。听人说他完全可以在县政府工作,是他自愿要来桃花镇的,这一点有些让人不可理解。
不过在桃花镇没有人理解这无关痛痒的事。
桃花镇相对县城里其它的镇是非常偏远的,交通也是最不便的,当初他欧阳振华要来这里并不是他一时的冲动,他自己心里有底,他有着自己的算盘。不过这里的艰苦又往往出乎他的想象,人们思想的落后使他的工作寸步难行,他有时感到有些绝望,甚至他认为桃花镇就这样无药可救了;可这是他欧阳振华的地盘,他是镇长,镇里的人们还得依靠他。尽管镇里人们不理解他,可他理解他们,他不能就因为这就失去信心,他相信总有一天桃花镇的人们会理解他,会支持他的。
说到支持欧阳振华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他永远也忘不了刚上任时他建议肖村和林村发动自己的力量修筑一条基根路与外面接通,以带动桃花镇的经济。他的提议遭到了全镇的人们反对,一是工程量太过于庞大;二是公路通了山上的树木也会变光了,以后的子民靠什么吃饭?全镇的人都在辱骂他,他成了桃花镇的敌人。
欧阳振华的目光落到了薄刀峰上,薄刀峰上的奇松怪石,飞流瀑布,还有很多的名贵中草药,这就是桃花镇的财富。
谁说桃花镇穷呢?
欧阳振华有些兴奋,一丝惊喜的光线掠过他的眼角,二十年后的桃花镇将是富饶的桃花镇。可他又换愁了,这一切对桃花镇太难了,他不正因如此才来到桃花镇的吗?难道现在他退缩了?这不是他欧阳振华的风格,现在该由他迈出第一步,他急忙召集镇里和村里的干部准备他的宏伟计划。
风,唯有风在这个季节不忙。
村干部和镇里的干部都集齐了,对于今天的开会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每次讨论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问题。头痛的问题依然头痛,棘手的问题依然棘手,在桃花镇那怕是一件小事,也令人喘不过气来;况且桃花镇没有小事。
“今天召集各位想讨论一下桃花镇今后发展的事情,今后如何建设好桃花镇是靠在座的各位,不知各位对桃花镇的未来有什么想法和看法?”
欧阳振华等大伙都到齐了清了清嗓子说,欧阳振华的话刚说完,下面传来了阵阵的冷笑声和议论声。
“肖长河肖村长有什么看法?”
欧阳振华沉住气心平气和地问。
“看法倒没有,我一个农村老土没什么见识只知道起早贪黑地干活,一切听从镇长的安排。”
“老狐狸”
欧阳振华心里不由暗暗地骂。
“那么林村长呢?”
林孟华是林村的村长,五十多岁,嘴里一边吸烟一边看着欧阳振华,见镇长点到了自己,他深吸了一口烟,放下烟袋慢腾腾的说:“镇长,只要是对林村有益的,我听你的。”
欧阳振华知道再问也白问,他站了起来面向大家意味深长地说:“各位,现在的社会形势一片大好,外面的发展一日一变呀!我想在座的各位也不希望桃花镇的子孙永远这样穷下去吧?”
“镇长说的对,我们要想办法让桃花镇富起来,跟上时代的潮流。现在我们这里已远远地被抛在了后面,如果我们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还坐井观天,我们没脸向孩子们交代呀!”
副镇长李建文说。
李建文是土生土长的桃花镇人,他是唯一桃花镇上过初中的人,初中毕业后他回到了肖村,由于他不姓肖,他当上了副镇长林村也没人反对。其实他一直看不惯欧阳振华,尤其欧阳振华的长相,他一直和他作对,那他今天为什么突然支持欧阳振华呢?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想他也应该为桃花镇办点事,他也希望桃花镇富裕起来。
欧阳振华对于李建文的支持有些意外,也出乎他的想象,他很感谢他。兴奋地说:“副镇长说得对,我们没脸向孩子们交代呀!孩子们现在小意识不到,等他们意识到了的时候,他们会骂我们的。”
下面的人不再议论了,都静静地吸着烟,唯有烟丝在丝丝作响。
欧阳振华看了一眼大家继续说:“我对桃花镇有三步打算,这些都需要大家的支持。第一步是建立一所初中,提高人们的文化素质。第二步是修通这里到村里的公路,将电引到村里。第三步是开僻桃花镇的天然资源建立一个旅游区。”
欧阳振华的话刚说完,下面就开锅了,首先发言的是肖长河。
“镇长,这恐怕不太可能吧!这哪一样不要钱,村子里人们温饱都未解决,吃了上顿没下顿。”
“建学校到可以商量商量,修路和建旅游这我反对。”
林村长林孟华说。
……
没有人支持欧阳振华的意见,欧阳振华的这些想法在桃花镇人们的眼里是不可极的。也难怪他们,就拿建学校来说吧,学校需要老师,老师的工资一切费用由谁来承担?这些暂不说,到哪儿去找老师,谁愿意到这穷山沟里来?这一切一切的问题现实得令桃花镇人的心都痛了。
李建文支持欧阳振华,他知道这是桃花镇唯一的出路,如果现在他不表态,桃花镇将会失去这个很好的机会。
“镇长的想法很好,这也是桃花镇唯一的出路,我们应当支持镇长,我相信通过我们的努力桃花镇一定会富裕起来的。”
李建文说得理直气壮,让人没有不支持的理由。
“那支持建学校的举手”
欧阳振华举起手说。
李建文第一个举起手,肖长河一看大势所趋他也举起了手,林孟华也举起了手,他并不愿和镇长作对。
欧阳振华见大家都同意,长长出了口气说:“这次建学校是靠大家的力量,我到时写一份报告到县政府希望能帮解决教师的问题。由于咱们县是贫困县,所以建学校的还得肖村长和林村长想办法。”
肖长河和林孟华默默地点了点头。
“选择校址及其它一切手续我和李镇长商量过由李建文负责,李镇长有问题吗?”
李建文一拍胸口大声地说:“没问题,这一切交给我,你放心。”
“至于下一步修公路的事,等学校建完后再具体商量,别人能办到的事,我相信我们桃花镇也能办到,别人有的我们桃花镇也会有的。一年办不成,二年,三年……总有一天我们会富裕起来的,这一切都得靠我们。”
欧阳振华说完转身走出了会议室,他得赶紧想办法解决教师的问题。他很清楚地知道,县政府是帮他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象他这样的事每一个镇都缺教师,都等待县政府解决。
李建文等大家都散尽了,留下了肖长河和林孟华,校址的事还得和他俩商量。他知道肖村和林村的特殊关系,在这一点上他李建文是做不主的,弄不好自己饭碗丢了不说,还得遭村人臭骂。
“肖叔,林叔,这学校的事还得麻烦二老,你们看校址是建在肖村,还是建在林村?”
李建文以一种晚辈的身份在征求两位村长的意见,论年龄辈份,他的确是晚辈。
肖长河看了看林孟华,他对眼前这位对头今天的表现还算满意。以往的每次开会都是不欢而散,而最主要的就是他和他的对立,他赞同,对方就反对;他反对,对方就赞同。这不仅仅是他俩个人的问题,这是桃花镇留下的积怨太深,两村的积怨太深。
“李镇长,这事我得回去跟大伙商量商量,我名誉上是个村长;可一切都得听大家的,我谁也惹不起。从我个人的角度说,建在肖村或林村我无所谓,这必竟是为了下一代人。”
林孟华对肖长河今天的大度很吃惊,况且他也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他清了清嗓子说:“肖村长说的对,建学校是件好事,造福子孙,我想在这件事上我们林村愿意听李镇长的安排。”
今天的结局有些出乎他李建文的意料,要在以往他俩又是一番争斗,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来。在这良好的气氛下,李建文趁热打铁,他可不愿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肖叔,李叔,我有一个主意说给你们参考参考看行不行得通。我认为镇初中就建在两村的交界处,一来两村没什么异议,二来将两村的小学与初中合并在一起,这样不但节省财力物力,同时也节省老师。”
肖长河看了看林孟华,林孟华暗暗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赞称。
“好吧,先就这么定了。”
肖长河的这次回答到爽快。
“这是镇长的意思”
李建文微笑着又说。
夕阳的余辉染红了西山的天边,铜岭关罩上了一片红色,这是桃花镇的出口,也是太阳的入土处。
第四章 肖老三

“桃花镇里桃花妖,桃花沟里花弄桃。我来镇里把花弄,花花弄弄我逍遥。”
“鸳鸯自古当成对,野鹤从来不可群。若问天高何过去,庐山顶上伴孤云。”
……
疯子又在铜岭关的道上怪声怪气地唱了起来,乱蓬蓬的头发根根立着,象刺猬一样,他的身上也披上了一层红色迎接着晚霞的霞光。
肖老三象肖疯子一样令人搞不懂,肖老三喜欢象棋,那是他要命的嗜好,为了它他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在桃花镇他没有对手,这也是唯一令肖老三值得骄傲的;可在桃花镇人眼里他是不务正业的,他的存在可有可无,象肖疯子一样。
肖长河和林孟华才是桃花镇的主宰,他们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存在。
肖长河走到村口时天快黑了,四周的山掩映在薄雾中,更幽深静谧。近处的稻田绿油油的一片,刹是惹人喜爱,他突然之间发现桃花镇是这样的美。他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掏出烟袋装上一袋烟吧嗒吧嗒吸了起来。他虽然是这儿的村长,说心里话他从来就没认真地干过,他也不望升官发财,只要每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他就满足了。可这天气一会儿闹干旱一会儿闹水灾,他肖长河是没有能力阻止灾荒,那他就不配做这儿的村长。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担子越来越重了,回想今天镇长的计划,他感到自己的心在呼呼的跳,这些是桃花镇人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镇长敢想,他不是桃花镇人,难道镇长是为了捞起功绩,好升官发财?这些它管不了,他只喜欢肖村,在肖村他才是主宰。眼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完成镇长交给的任务将初中建立起来,到九月份孩子们可以上学了。这一点似乎与他的权力没有冲突,想到这里,肖长河心里热乎乎的,他感觉轻松了许多。
肖长河正在想着心事,他突然听到附近有人说话,他大喊了一声:“谁?”
“是我”
一个年轻人从不远处的大石头后走了出来,肖长河一看是自己的儿子肖安,他嗑了嗑烟灰问:“干吗鬼鬼祟祟的?”
“没有,我方便方便。”
肖安胆怯地说。
“我怎么听有人说话呀?”
肖长河怀疑地问。
“就我一人,你听错了吧!”
“我听错了?回家吧,老了不中用了。”
他们父子俩向村子走去,走到祠堂前他俩突然停住了。祠堂里亮着灯光,还有人在说话。
这是谁呢?
这么大的胆子。
肖长河心里暗暗想,他从门缝往里一看是肖老三,桃花镇的怪棋手,肖老三对面的人只看到背影,看不出来是谁。
“开门”
看来里面的人下棋正在劲头上对肖长河的喊声没有听见,肖长河见里面没有反映,他不由得大怒。他身为一村之长,说话居然没人理会,对他简直是一种蔑视。
“爸,走吧,别管了。”
肖安拉着父亲就要走,肖长河转身给了肖安一耳刮子喝道:“给我滚回去”
肖安捂着脸气愤愤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心里极度的不服气。可他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是他的父亲。
肖长河见肖安走了,转身对着门大吼道:“开门,开门,我是肖长河。”
里面一阵忙乱,灯光也灭了。
肖长河更来气了,照着大门就是几脚。
“肖老三,你给我滚出来。”
灯光又亮了起来,祠堂的门打开了,开门的是肖晓晓。肖长河冲进了祠堂,四周看了看,肖老三木呆呆地站在那儿。
“叔叔,我叫老三叔教我下棋。”
肖晓晓撒谎说。
他知道今天撞了大祸,他最好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不然老三叔可倒霉了。
“站一边,肖老三你老实回答。”
肖长河狠狠瞪了一眼肖晓晓大声说。
“我,我,我和邻村的林老四下棋。”
肖老三怯怯懦懦地说。
“邻村,你吃了豹子胆。”
肖长河气得脸色都发青了,他知道事情的严重。
“不是我们村没对手吗?”
肖老三有些抱怨。
肖晓晓看了看老三叔和肖长河轻声地说:“叔叔,不就是下下棋,没多大的事吧?”
“没多大的事,你小孩懂个屁,肖老三你难道也不懂?”
肖老三象一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双手撮着衣角。
“你等着家法的处置吧”
肖长河摔下话气愤地走了,只留下肖老三和肖晓晓。
肖晓晓见肖长河走了,他拉了拉老三叔的衣角说“老三叔,没事。”
肖老三擦了一把汗长叹一声:“事情可大了”
他将地上的棋盘和棋子收拾好,交到肖晓晓的手上说:“晓晓,这棋陪伴了我三十多年,我现在用不着了送给你吧。”
“老三叔,这……”
肖晓晓心里酸酸的,他突然觉得老三叔是异常的可怜。
“好孩子,长大以后一定要冲出桃花镇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没有这么多的鬼规矩。”
肖老三消失在夜色中,肖晓晓望着他的背影哭了,他感觉这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两村的人不准接触?为什么不准在祠堂里下棋?为什么……
这些他都不明白,他只有忍受,忍受这些不明不白的东西。
肖老三走了,是被村子里人撵走的。
肖老三没有妻子,单身一人和疯老头挤在祠堂后面的一个废弃的牛棚里。他平日靠给人家放牛混一碗饭吃,而今……
“作孽啊,作孽啊!”
桃花奶奶叹息着。
“老嫂子,谁作孽呀?”
李老太太人未到,声音已到了。
肖晓晓连忙搬了一把椅子给李老太太预备着,李老太太是他一个远房爷爷的妻子,经常到他家串门,两位老人在一起拉拉家常,有说有笑。
李老太太的孙女晓霞扶着她奶奶走进了肖晓晓的家门,晓晓连忙给她俩让进来 ,倒上茶。
“老妹子你身子骨还是那样硬朗”
桃花奶奶笑迎迎地说。
“老了,不中用了,能挺几年就是几年了。那象你,你看桃花和晓晓多孝顺你。”
“唉,倒也难为两位孩子,你比我有福多了,晓霞是个好孩子。晓霞听说村里要建初中了,你和晓晓再也不用跑到木子镇上学了。”
晓霞和晓晓是肖村唯一考上初中的学生,木子镇初中距离肖村有三十八里,十多里的山路,三条大河,他们俩只得寄住有学校,每周回家一次。和他俩上学的还有林村的林晓雯,由于肖村和林村的不和,他俩和林晓雯也未有个交往,行同陌路人。
“奶奶,听说建学校每家还得出人出物吧!”
“傻孩子,那是自然的事了。”
李老太太打断了晓霞的话。
接着问:“晓晓的爸妈到哪去了?”
“他俩在外边晒太阳,我前生作孽呀!今生老天爷惩罚我,可别让孩子们遭罪呀。”
桃花奶奶痛苦地说。
远去传来了二胡声,是父亲的二胡,清脆悦耳,怡人心神,充满了生命力。肖晓晓是在父亲的二胡声中长大的,父亲一直以这种方式在感染着他,在激励着他。尽管父亲看不到他,从父亲的二胡声中他感到了父爱的温暖。他听到了母亲的歌声,从他记事起,从他有了第一份听力,他便听到了母亲的歌声,那是他的催眠曲,这么多年来一直伴着他入眠。
“去年今日此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而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李老太太也听到了歌声,她擦了擦眼睛叹息一声说:“人的命运真是天注定,以前的金童玉女,没想到现在……,作孽呀!老嫂子,人这一生呀就那么回事,想开点。”
桃花奶奶擦了一把眼睛说:“我什么都想开了,你说我这一生什么没经历过,眼泪已经流干了,我现在放心不下两个孩子。”
“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都老了,放心不下又怎么办?你看人家肖老三,孤家寡人一个过得也清闲,不过现在可惨了,说不定论为了乞丐,真是活该。”
“老妹子,话也不能这么说,肖老三也怪可怜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肖老三也真是,那么大把年纪,祖上定的规矩他也敢违反,也怪不了别人。”
李老太太说完也叹了口气。
桃花镇再也没有见到肖老三,肖老三到底去了哪里?他是不是还活着?
桃花镇也慢慢将肖老三淡忘了,也许桃花镇的牛能想起肖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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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快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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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桃花心

桃花镇最风光的是风水先生,他们有着肖长河一样的地位,狮子山的故事在桃花镇一直流传着,从风水先生的口中传出更神乎其神。
林晓雯并不相信风水先生的话,那也许是个巧合与狮子山上放鞭炮没什么关系。
肖晓晓也不相信这种荒谬的说法,他是受过教育的人,不相信迷信;可他俩不相信也只是他俩的事,改变不了桃花镇人的思想。
欧阳振华相信他能改变桃花镇人的思想,这不过是他自己认为,他的这种想法一直不敢和别人交流,他可不愿意遭别人的嘲笑。肖村和林村的世代结怨不能仅凭三言二语解决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肖村和林村人的文化素质提高了,这些问题便迎刃而解;所以他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其自然,他在等待着时机,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桃花镇呆到二年的缘故。
今天建学校的事,他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关系到整个桃花镇的命运。学校的校址选在了两村的交界处,他已经和李建文商量过在开工之时作一个奠基仪式。
一大清早肖晓晓和村子里的孩子们将草地上打扫干净,摆上桌子,砌上茶水,等待着镇长的到来。现在是假期,孩子们不用去上学,一来可以缓解家里劳动力不足,二来可以在建学校时帮帮手。这也是欧阳振华为什么在这时提出建学校的原故,同时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心事,他已经了解到肖晓晓和林晓雯的成绩相当出色,他俩过半年就要毕业了,他想用他俩作为桃花镇第一届的毕业生,他这么做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桃花镇的冬天依然有些寒意,快尽晌午薄雾才散尽。
欧阳振华带着副镇长、妇女主任及镇里领导来到了桃花镇,欧阳振华一看草坪上积聚了许多人,有肖村的有林村的,这是打历史上两村人聚在一起,人们议论纷纷。
“当官的都这德性,喜欢吹虚、宣传,天下乌鸦一般黑。”
“让那狗官滚回去,建学校是桃花镇人自己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
人们都在数落着欧阳振华,在这一点上肖村和林村倒没有分岐,达成了共识。
欧阳振华对下面的议论装作没听见,他用手理了理那为数不多的头发慷慨激昂地说:“各位乡亲父老,我到桃花镇二年多了,非常感激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在此我向大家鞠一躬表示感激。”
欧阳振华鞠了一躬,李建文和镇里领导鼓起了掌,下面的人们不懈一顾。
欧阳振华鞠完躬接着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这是党中央的号召,今天桃花镇有幸有了自己的中学,这是我们桃花镇的光荣。我宣布,奠基仪式开始。”
欧阳振华的话刚说完,鞭炮齐鸣,村长叫人拿来铁锹递给镇长说:“镇长,你来动土吧!”
欧阳振华接过铁锹,等鞭炮鸣尽,大声说:“我今天来不是做形式主义的,是希望大伙做一个见证。我这儿有合同,一式三份,是关于学校的事,我向大伙将大至内容说一下,同时也征寻大家的意见。”
李建文拿了一杯水递给了欧阳振华,欧阳振华接过水喝了一口,接着说:“这上面的大至内容是学校的砖瓦石由肖村出,门窗及桌椅由林村出,建学校由双方共同完成。这一点我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建成后的修缮工作,以免引起矛盾 。我们经过商讨之后也写在合同上,在此我给大家念一下,这是重点。”
欧阳振华又喝了一口水,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清清嗓子念道:“学校建成后的修缮工作由双方共同完成,肖村承担房屋的结构的维修,林村承担桌椅门窗的维修,学校由二村共同管理。同时,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县教育局同意借调七名教师到我们这儿来工作。”
欧阳振华鼓起了掌。他今天太兴奋了,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草坪上的人也鼓起了掌,他们不得不佩服欧阳振华想得周到,不但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同时也解决了日后的担心。
肖长河和林孟华都在合同上签了字,欧阳振华也签了字,签完字他将合同一份给了肖长河,一份给了林孟华,学校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建学校的活肖晓晓家也分到一些,别人出砖出瓦,肖晓晓出力,他整天在工地上帮手。在工地上帮手的还有林晓雯,这是她自愿的,他俩见面只是相互笑了笑,算是认识。在木子镇中学他俩是同一年级,不在同一班,肖晓晓早闻林村有个林晓雯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尖子,而且她在尖子班。肖晓晓忍不住看了她几眼,林晓雯正挑着水向他这里走来,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外套敞开着露出了里面红色的绒线衣,想必是她自己织的。外套上打了许多补丁,显得有些寒酸,但是很干净,在桃花镇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了。林晓雯抬起了头,四目相对,她连忙移开目光,脸也变得通红,两个甜甜的小酒窝似笑似怒。肖晓晓突然发现他失态了,他连忙将目光移向天边来掩饰他的慌乱。
天蓝蓝的,和煦的阳光普照在桃花镇的山山水水上,空气中迷漫着泥土的气息。
林晓雯挑着水从架子下走过,架子上堆满了砖,工匠们在砌墙。突然,肖晓晓看见架子上的砖在倾斜,摇摇欲坠。
“小心”
肖晓晓大喊着冲了过去将林晓雯拉在了一边。
砖在他俩的身前滑落了下来,将水桶砸碎了,林晓雯吓得偎在了肖晓晓的怀里。
“多长个眼睛,看着点。”
架子上的工匠头也不回地喊道。
“谢谢你”
林晓雯见肖晓晓双手紧紧地抱着她,脸更红了。
肖晓晓连忙放开手,不知所措地说:“对不起,我,我一时情急。”
“害燥了吧!”
在一旁搬砖的肖安故意在逗他俩。
林晓雯害羞地跑回家去了,肖晓晓心里还在砰砰地狂跳,他突然感觉有些失落。
快近中午时分,工匠们都回家吃饭去了,肖晓晓心里还在想着林晓雯,他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默默地想着他的心事。
“喂,怎么不回家吃饭,还想着她呀?”
肖安也没回去,他在肖晓晓对面的草地上坐下。
“没,没有,我不饿。”
肖晓晓语无伦次。
“我给你俩撮合撮合?”
“别说别人,你还是想想自己的事吧,要让你爸知道还不打断你的腿。”
肖晓晓一句话提醒了肖安,肖安一紧张连忙四顾看了看见没有人小声地说:“这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可不能害我呀!”
肖安正在和林村长林孟华的二女儿林玲谈恋爱,这事本来是他俩的秘密,不料被肖晓晓撞见了,也就成了他们三人的秘密。这事要是让肖长河和林孟华知道了,说不定两村又闹出个什么结果来,肖晓晓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有一天被别人发现了,那他肖安怎么办?
“你这事总不能一辈子瞒下去吧,你得赶紧想办法呀!”
“能有什么办法,谁叫咱们生长在这样的地方,听说外面都自由恋爱了,可我们这里,这——?”
肖安很无奈,他有些愤怒,气愤地说:“大不了,我和她私奔。”
私奔也许是他俩唯一的出路,肖安反复地思索过,肖老三的出走更增加了他私奔的念头。他在等待着时机,时机一旦成熟,他俩就远走高飞,离开这是非之地。
学校转眼建成了,小学五个班级,初中三个班级。小学两村合在一起人数倒也挺多,可初中就是他和晓霞,还有林晓雯。林晓雯自从上次走后,她一直未出现,肖晓晓多方面打听都没有她的消息,她象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欧阳振华也在找林晓雯,他可不希望在这关键时刻林晓雯辍学,这对他打击太大了。他和李建文来到了林村,林村的房屋依山而建,高低错落,土砖灰瓦粗石墙。在林孟华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林晓雯的家,进屋一看,屋内黑黑的,只有屋顶上的天窗射进少许光亮,四周的墙壁象发了霉一样,黑得叫人害怕。屋内没有生火,也没做饭,只有二个小孩,两小孩见有人来了拿了些干柴放在火盆里,用火柴点着。在门的背后是灶,是用几块土皮砖砌成的,上面支了二口锅,黑黑的灶面能反射出光亮。灶台的背后是一个装碗筷的柜子,也不知是那个朝代的,上面积满了灰尘。柜子上一幅红红对联已变成了黑色,上面依晰地写着:碗盛三江水,柜存五味香。柜子的旁边是两只水桶,一只水桶里还剩下半桶水,上面飘着厚厚一层灰。
欧阳振华看到这些眼眶湿润了,他长长出了口气说:“这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是我的责任。”
“镇长,我们也没办法呀!”
林孟华很为难地说。
欧阳振华拍了拍林孟华的肩说:“不用说,我理解,自家能吃饱都不错了,也难为了你,你把她家的情况说说。”
林孟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晓雯她妈年初生病过世了,她父亲整日不回,在外赌钱,这是她弟妹。”
欧阳振华看了看两孩子弯下腰问:“你爸呢?”
两孩子木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欧阳振华知道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连忙来到屋外,他从未感到如此的压抑。他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从口袋掏出五十元钱递给林孟华说:“给孩子买点衣服和吃的”
“镇长这怎么可以呢?你手头也不富裕还是我出吧。”
“我知道你一个月就五十元钱,还得养活一家人,已经够紧的了。好歹我家是双职工,这五十元钱算不了什么,况且我是给两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林孟华收下了欧阳振华的钱,他知道镇长的经济也不宽裕,一个月三百多块钱,孩子上学要钱,吃喝都得靠钱买,他也不容易。在农村尽管穷,可有田有地,只要勤勤恳恳,一份汗水一份收成,倒也能吃饱。可他欧阳振华那一样不花钱,人情礼物都得花钱。临走时,林孟华将自家的大豆装了一袋子送给欧阳振华,这是有史以来不曾有的事,尤其在他林孟华的身上,他一不请客送礼,二不巴结领导,做人就得有骨气;可今天他诚心想送给镇长。
欧阳振华说什么也不能要他的大豆,正在他俩推推掇掇时,有人喊了起来。
“林玲上吊了,快来人呀。”
欧阳振华和林孟华匆匆忙忙跑进了林家,房门被砸破了。林玲躺在地上,林孟华的老婆正嚎啕大哭。
“林玲,我的乖女儿,你不能走啊,有什么事好商量,你为什么要行短见啊!……”
林孟华呆呆地站在房中间,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林孟华的老婆见林孟华来了,她擦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愤怒地看着林孟华,她用手指指着林孟华狠狠地说:“是你,是你害死了她,我今天跟你拼了。”
刹那间她象疯了一样揪住林孟华又抓又打,林孟华的脸上被抓了几道血印,欧阳振华赶紧将二人分开。
林孟华的老婆见是镇长,拉住欧阳振华的手哭着说:“镇长,你可得为我作主啊!”
“老嫂子,别激动,有什么事我帮你解决。”
大伙儿一会儿掐人中,一会儿摇晃林铃,约摸一盏茶的工乎,林铃慢慢睁开了眼,喉咙一阵抖动,长长出了一口气。
林孟华的老婆见林铃睁开了眼,抱着女儿嚎淘大哭。
欧阳振华见林铃没事转身沉下脸喝道:“林孟华到底怎么回事?”
林孟华蹲在地上泪流满面,哭诉着说;“她和肖长河的儿子肖安好上了,她俩还要私奔,于是我就将她关在房子里,不让她出去,那知道她——?”
林孟华将头埋在两膝之间不停地抽泣着,他的老婆也在一旁哭喊着。
“乱弹琴,这二人好上不是很好的事吗?可你们——?桃花镇的规矩该改改了。”
欧阳振华气得在屋了里来回踱步,他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他更感觉肩上的担子沉重。
“走,到肖长河家去。”
欧阳振华带着李建文和林孟华,一路上林孟华在不停地哭泣,李建文也不敢吱声,这是肖村和林村的事,外姓不便于插手。
来到了肖村,肖长河迎了出来,他今天的脸色也不太好。欧阳振华一见肖长河狠狠地问:“肖安在哪儿?”
“他,他跑了。”
肖长河惶恐地回答着。
“真是个孬种”
欧阳振华在骂着。
“你知道林玲上吊了吗?”
“刚知道”
肖长河小声地说,平日里他说话粗声粗气,今天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知道干涉婚姻是违法的吗?”
“不知道,只是祖上的规矩我们也不敢破坏,不然村里人怪罪我们。”
“难道现在没人怪罪你们?”
欧阳振华怒吼着。
肖长河和林孟华低头不语。
欧阳振华看了看他俩好半天,然后心平气静地问:“你们俩看这事怎么办?”
肖长河看了看林孟华,林孟华木讷地站在那里象木头一般。
“镇长,我听你的。”
“那林孟华林村长呢?”
林孟华点了点头。
“那好,你俩先握握手,再也不得干涉他俩的婚事。”
欧阳振华命令道。
肖长河看了看欧阳振华,迫于他的威力下,他伸出了手。
林孟华没有伸手,他突然大吼着:“我跟肖村没完,我女儿不会嫁给姓肖的。”
欧阳振华一把抓住林孟华威胁道:“林村长你冷静点,干涉婚姻就是犯法,现在有二条路:一条是握手言和两村从此结亲自由。第二条就是跟我走,我将你送到司法,这事由司法处理。”
林孟华狠狠地瞪着欧阳振华冷笑着说:“镇长,你不用威胁我,我不是三岁小孩。”
“林村长,我想你是明白人,难道这种悲剧你想再重演吗?你真想逼死林铃吗?你想做桃花镇的罪人?”
欧阳振华狠狠地说。
林孟华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迫于无奈他伸出了手和肖长河的手握在一起,欧阳振华抓住他们俩的手长长地嘘了口气。
林孟华虽然和肖长河握了手,可他打心眼里就不会将女儿嫁给肖安。他更痛恨自己的女儿,他万万没想到一向听话的林玲竞敢违背他的意愿,让他林孟华下不了台,丢尽了面子,回到家里他一定得狠狠管教林玲。
林孟华气呼呼地回到了村子,他家漆黑的大门紧闭着,他抬腿气冲冲一腿踢开了大门。家里没有人,他的女儿和老婆都不知去向,一打听才知道老婆带着女儿回娘家了。林孟华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心里不是滋味,他的怒气没有消在心中涌动,他更加恨肖长河,恨肖安,这个天打五雷劈的,他感到心口隐隐作痛。
夕阳慢慢地接近了西山的山头,将最后一缕霞光留给了桃花镇,留给了林孟华,他的脸上除了霞光没有其它的颜色;他可不在意霞光,今天的夕阳别无二致,像桃花镇的草木一样自然一样没有变,变的只有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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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桃花镇的喜事

桃花镇很少有喜事,太多的悲哀刻在他们的脸上,喜事的出现只会令他们惊奇。
桃花镇风波过后,迎来了一大喜讯,中考肖晓晓以总分五百三十四分夺得了全县第一名,远远超过地区重点中学的分数线,这一时成了桃花镇里哄动的新闻,甚至还惊动了县里的领导。肖晓晓一时也成了村民们谈论的话题,但村民们更多的是慨叹自己的儿女怎没这个好福气,甚至抱怨自家祖坟没葬个好风水,还着意地给肖晓晓家祖坟研究了一番,有些老人还神秘地说。
“我早就知道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是啊!你别看他眼下家里穷,自古雄才多磨难,姜太公八十多岁才行大运。”
“他家的祖坟他上次还看见昌青烟呢!”
……
镇里的风水先生在那一段时间很风光了一阵,成了桃花镇坐上的贵宾,这无疑得归结于肖晓晓的功劳。
通知书下来了,是县重点中学,这对于桃花镇来说是莫大的荣耀。然而在那一刻,肖晓晓兴奋不起来,尽管他热切地想上学,想考上大学,可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家境,自己家里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
每晚每当月亮升起的时候,肖晓晓总是在月光下祈祷,祈祷妈妈的病早点好,不再疯疯颠颠,祈祷爸爸的眼睛能睁开,上天会保佑姐姐平平安安。你不知道,在那一刻他的心是多么虔诚,有人说心诚则能动天,可是天始终没有被感动,也许是诚意不够吧!
可今天……
肖晓晓看了看手中的通知书,是不是上天向他伸出了仁慈的手?
他不明白,肖晓晓看见通知书上清楚地写着学费二百四十元。他的心凉透了,即使将家里的东西全卖出去也不值二百四十元钱,何况在这样的穷山沟里,谁还希罕那些破烂家什。
尽管肖晓晓梦里都幻想有一天能走进大学校堂,面对着通知书,他不得不狠心将它撕掉,他不能再连累姐姐了。他是一直被姐姐带大的,这个家的重担全落在她身上,这如果拿回去还不要了她的命。一但姐姐问通知书到哪里去了,他该怎么办呢?
肖晓晓一个人在村口游荡,心中沉重得像压了一块石头,通知书还在他手里紧紧地攥着,他一直狠不下心将它撕掉。
月亮慢慢地从东边的山头爬了上来,徐徐的晚风吹动着他纷乱的思绪。父亲的二胡声在徐徐的晚风中婉转低沉,这是父亲的命,他是在父亲的命中长大的。
“晓晓,晓晓。”
桃花一边喊着弟弟的名字一边向村口走来。她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怎么还没回来,不可能啊,应当到家了,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真急死人了。”
“晓晓,晓晓。”
桃花又喊了起来。
肖晓晓的心里乱得像一团麻,还没有回家的意思,他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他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姐姐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月亮斜斜地挂在东边的山头上,小路上留下斑驳的树影,小路显得昏暗而幽深。
桃花喊着他的名字还在向前走着,眼看就消失在幽暗中,肖晓晓慌忙喊了一嗓子。
“姐姐,我在这里。”
桃花喘着气跑了回来。
“你怎么才回来?把姐姐急死了,通知书拿着没有?”
肖晓晓点了点头。
“来,拿给我看看。”
“姐,我,我……,我不想念书了。”
肖晓晓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完了这句话,这是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的。桃花睁大了眼睛看着弟弟,好像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陌生人,好半天她才开口问。
“你刚才说什么?”
“我不想上学”
肖晓晓心一横坚定地说。
刚说完,他脸上挨了一耳光,姐姐桃花指着他鼻子吼道:“你不想上学,难道像村里其他小伙子一样,到二十几岁娶个老婆,一辈子守在这穷山沟里吗?”
姐姐桃花气得不住地抽泣。
肖晓晓从小长这么大没见姐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姐姐也从未打过他,可今天……
“我知道你是害怕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可你知道姐姐起早贪黑地辛苦为的是什么?是想你好好念书,将来能考上大学。你如果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你就要去上学,姐姐也不需要你报答,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就是对姐姐最好的报答。
姐姐哭了。
“姐,我……”
肖晓晓扑在姐姐的怀里痛哭起来。
桃花一边擦着弟弟的眼泪一边安慰着:“别哭,听话,跟姐姐回家吧。”
肖晓晓点了点头跟着姐姐回到屋子里,桃花迫不及待地说:“快把通知书拿我看看”。
肖晓晓将通知书递给了姐姐,桃花兴奋得不住地擦眼泪,嘴里不停地叫好,她来到煤油灯下看了又看,脸上始终充满了笑容。
“过来,快念给姐姐听听,让我也感受感受。”
桃花没上过一天学,她是不识字的。
肖晓晓心里一阵酸楚,接过通知书念道:“肖晓晓同学经我校审核你成绩合格,你已被我校录取,请于九月一日来校报到。……”
肖晓晓没有念学费,这个字眼太敏感,他害怕伤了姐姐的神经。在这一刻他没有为他考上重点高中而有半丝的兴奋,在村里其他孩子的眼里重点高中无疑是至上的光荣,他们是可欲不可求的。可他觉得是一种罪过,他是一个凶手,一个吸血虫,在一步一步地吸着姐姐的血。
桃花接过通知书安慰着弟弟:“别担心学费,姐姐会有办法的,通知书我帮你保管着。”
姐姐的兴奋令肖晓晓痛心。
开学转眼到了,桃花将家里的两头猪卖了,卖了二百八十块钱。临走时,她将四百块钱塞在弟弟的手里笑着说:“你应该相信姐姐,姐姐是有办法的,我知道你今年准能考上,所以养了两头猪预备着。”
桃花停顿了一会又说:“在外面不像在家里,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舍不得花钱,如果没有钱时,写封信回来,我再叫人送给你。”
肖晓晓默默地点头,鼻子在一阵一阵地发酸,他真想哭,可他终于忍住了,他不愿姐姐看到他流泪。
重点中学在薄刀峰的南面,薄刀峰上的飞流瀑布在太阳下反射着白光,从县城依晰能看到。
来到了县城,县城宽敞的马路,错落的楼房,大街上车来人往,商店里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这一切使肖晓晓感到那么新奇,那么亲切,好像这次来是与县城有个青春的约会。
在肖晓晓的想象中县城应该比这还大,还气派,楼房还要高。尽管如此,县城与乡村那是无可伦比的。县城聚人才、科技和金钱于一身,而乡村聚传统、愚昧和贫穷于一体。
正是这一正一反而衬托出人们的欲望,也许这也是他肖晓晓想冲出乡村的重要原因之一。
肖晓晓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肖晓晓被分在了高一〈1〉班,这个班聚全县精英于一体,只有他一个是从农村来的,其他的同学都是县城的,什么县委书记、局长、科长、厂长之类的儿子或女儿。他一向讨厌当官的,他们不过是凭借权和钱,根本没什么真才实学。
由于肖晓晓的个子比较高,被安排在最后一位。这也是他所期盼的,他不希望班里更多的人了解他,他像一只袋鼠整天趴在桌子上。班里也时常有同学看他一眼,他让他乱蓬蓬的头发遮住脸,他不需要别人的关注,他甚至希望他的头发快长,最好能遮掩住全身,遮住他那只残缺的右腿,虽然右腿有一点点跛,他感觉它比任何一个跛子都难看和丑陋,甚至看见同学们在讥讽那条腿。
年少的心总是爱美的,哪怕他再穷,肖晓晓也希望穿得很体面地站在别人的面前。甚至有时别人根本没注意他的存在,肖晓晓的心里也会得到一丝的平衡和安慰。
最令肖晓晓痛心的是膝盖和屁股上的补丁像一颗炸弹,将他的自尊心炸得粉碎。一双洗得发白的解放鞋像导火索一样,随时会将他送进鬼城。在农村谁也不会在意这些,肖晓晓也从未为它自卑、自悲过;可现在他来到了一个华丽的世界,班上同学都穿着白色的运动鞋,黑色的皮鞋,西装,夹克衫,他像一个破烂的兮丐穿行在美与丑之间。
肖晓晓不禁有点恨农村,是它让他失落了尊严。
开学已有一个多月了,肖晓晓依旧将他的心封锁在自己的座位上,在这里他没有朋友,孤孤单单一个人。他像一只受伤的丑小鸭一样在自己的那一片水面上扑腾着,四周美丽的景色使他自惭形秽。
在那一刻肖晓晓多么希望自己有一身体面的衣服,这种期盼竟然是他有史以来想装饰自己,他不愿整天像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游离在这个大键盘上。肖晓晓一度幻想以他粗俗的音符在这华丽的键盘上奏出最响亮的乐章,可是他没有钱,他每天连肚子都填不饱。
班上同学没有人听肖晓晓说过一句话,他和他们无话可说,他们是来自不同世纪的,没有共同的语言。有人甚至怀疑肖晓晓是哑吧,但也没有人敢敲开他的大牙,在忙碌的学习中也没有人那样做。
有钱的同学依旧有钱,在他们的桌柜里放满了夹心饼干、方便面。每到上晚自习便一边看书一边吃,那脆脆的咀嚼声仿佛是一把尖刀插在肖晓晓的心上,简直要了他的命。最可气的是,那不争气的肚子每到这时便咕咕地叫了起来,很远甚至都能听到,肖晓晓强忍着直咽口水。
临走时,七拼八凑好容易凑了四百元钱,学费二百四十元,剩下一百六十元便是这半年的生活费了。家里是不可能再有钱寄来,他必须省吃俭用。肖晓晓决定早上不吃,中午吃二两,晚上吃四两米饭,对于菜他不敢奢想。同学们都吃完了,他便拿出家里带来的腌菜和臭豆腐和着米饭吃,倒也十分在意。有时正在他吃得上劲时,同学们进来了,肖晓晓不得不象贼一样将腌菜和臭豆腐藏起来。于是,引起了同学们的骂声。
“他妈的寝室里怎么这味,是不是谁拉屎了?”
“大家都检查、检查,看有没有。”
……
愚昧的东西总是令人恐慌和厌倦。
肖晓晓真想冲上去捧他们几拳,他不得不强压住怒火,就像每晚忍受那些方便面的诱惑一样。实在忍不住时,一个人溜到操场旁的小河边喝几口凉水,让自己空空的肚子和软弱的身子得到一丝刺激,忘掉饥饿。有时,肖晓晓真想把剩下的钱拿去大吃一顿,管它明天太阳从哪方升起。可一想到姐姐,他的心就发软发酸,他咬着牙握紧拳头挺住,让自己全身融进书里,那是他的精神粮食。
最可恨的是,当上完晚自习,有许多生意人到寝室里卖煎饼、油饼,那煎饼的香味直冲肖晓晓的鼻孔,他真恨不得将这些恶魔打出去。每晚总有那些不知趣的同学坐在他床沿上,慢慢地咬着那香喷喷的煎饼,像一个艺术家在雕饰着一件艺术品。肖晓晓不得不将头缩入被子里,用牙狠命地咬住被条,让自己饥饿的灵魂早早地进入那孤寂的梦乡。
在梦里也许他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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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花 蝶

要说肖晓晓最恨的人要数班上的文艺委员花蝶,她就像他梦里的花蝴蝶一样,自由自在。
梦中的东西有时是痛的,他不由得恨起了花蝶,暗地里骂她“采花贼”。
花蝶总是爱穿一双白色运动鞋,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上身白色运动衫,一下课嘴里便哼着他听不懂的歌曲。
花蝶坐在肖晓晓的前排,听说是她请求班主任将她安排在这里的,她不时回头看看肖晓晓,向他笑笑,肖晓晓也懒得理睬。
肖晓晓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或许是哪一根神经出了错。每个同学都知道,坐在前几排听课效果最好,是最理想的地带,每个同学都愿坐前面而不愿坐后面,可她恰恰相反。她这一来,引得全班的男同学都向后靠拢,最后在班主任强硬的态度下,大家总算全排下了。
最令肖晓晓看不起花蝶的是她妈妈是县法院院长,在他的意识里当官的儿子或女儿都是些花花之流的。但也令肖晓晓惊奇的是县法院院长的女儿考全县第二名,仅次于他肖晓晓。
不久,班上要订试卷了,收钱的是那个县法院院长的女儿文艺委员花蝶。她从第一排向后收钱,最后是肖晓晓。
“你订吗?”
花蝶来到肖晓晓面前问,肖晓晓装作没听见,埋头看他的书。
“喂,肖晓晓,你订试卷吗?听说这试卷挺不错的,很有代表性。”
肖晓晓依旧不予理睬。
“那我就代你订了”
花蝶说着写上了他的名字。
肖晓晓的心中那一刻有一股无名的火在涌动,他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其实有些事以至有些心情是不需要为什么他就会发生变形,当你醒悟时还不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
那一刻肖晓晓就是如此。
“不订”
肖晓晓硬生生地说。
花蝶愣愣地站在肖晓晓面前,脸涨得通红,也许她从小到大也没受这个气。
班上的同学吼了起来。
“他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真不是东西,好心当作驴肝肺。”
“你看,他那穷酸相,别人看得起你,代你订是抬举你,……。”
……
肖晓晓甚至看到了他们正在模仿他一瘸一拐的走路方式,他无法忍受了,心里像发了十二级地震,不由得怒吼起来。
“老子说过不订”
同学们都不吱声了,只是瞪着眼愤怒地看着他这个近乎变态的人。
花蝶的哭声惊醒了肖晓晓,肖晓晓不由得暗自埋怨自己不该发那么大的火,这应是学习委员的任务,是他做的,可他还对她……
肖晓晓痛苦地抱着头,将头埋在桌上,心中从那时起便对她有了一份歉意。
花蝶停止了哭,她用手理了理头发,不好意思地说:“实在对不起,让在家见笑了。”
同学们鼓起了掌,班上最爱管闲事的王大明走了过来,用手指着肖晓晓的头恨恨地说:“小子,你给我注意点,不然老子叫哥们揍你。”
大家都知道王大明街头上有一帮哥们,班上谁也不敢得罪他,但他也并不因此而在班里逞威风。
花蝶知道王大明说到做到,连忙推开王大明说:“这不能怪他,怪我。”
王大明手一甩气愤地走了。
在没有朋友的日子里,只有老师对肖晓晓这个第一名颇为关注外,其他的人丝毫不予理睬,最多看他一眼。
肖晓晓为这种生活感到称心,他不需要别人的关注,在这里贫穷只有自己来关注。但有时看到班里同学们在一起有说有笑,谈论着国家大事,政治风云,他不免又有点心痒痒。在同学们的谈论中肖晓晓了解了许多他闻所未闻的事情,在这一刻他孤陋寡闻,像一个封闭在茧子里的蚕。有时肖晓晓真想加入他们的讨论行列,可这穷酸相和满口的方言,尤如一瓢冷水将他最后一丝勇气浇灭了。他更多的是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封住自己的嘴。
在这身补丁的衣服里似乎裹不住尊严,那笔挺的西装里才显出尊严,体育委员赵明显然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赵明高高的个头,一身笔挺的西装在同学们中不亢不卑。他父亲是县公安局局长,在同学们的眼中他似乎又高贵了几分。学校要举行篮球比赛,赵明首先找的第一个人就是肖晓晓。
一进教室赵明就喊:“肖晓晓,你会打篮球吗?”
肖晓晓摇了摇头,他有点憎恨这个可恶的家伙,明明知道他穷得连肚子都填不饱,哪还有气力打篮球,早上跑操时,没跌倒就够幸运的;明明知道他的腿不灵便,故意来以此嘲弄他;明明……
赵明似乎并没注意到肖晓晓恶毒的眼光,还满有绅士的口气调佩说:“不会可以学,你个头比较高,可以发挥空中优势嘛!”
“我是个平庸的人,没有什么优势可发挥。”
肖晓晓刻薄地回答。
“别谦虚,你就算一个吧!”
真是厚颜无耻。
“不用算我,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肖晓晓的长发随说话有节奏地来回摆动,将他与赵明隔在了两边。他曾发过誓如果没考上大学他就永远不剪头发,肖晓晓想以此来鞭策自己。
赵明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悻悻地走了。
肖晓晓看着赵明走了,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何尝不喜欢打篮球,可是他肚子不允许那样做。
望着赵明的背影肖晓晓心中不由感到一丝愧意。
“别恨我,我是因为贫穷才变得自私的,你如果是我,你也会这样做的。”
学校食堂最后打饭的是他肖晓晓,唯一不打菜的也是他。每次其他的同学都走散了,他才独自一人走进食堂,他知道这时谁也不会来,谁也不愿要那最后的剩饭,有时还能额外地得到一勺剩菜汤。
“四两米饭”
肖晓晓举起了饭盒,今天他来得有些晚。
“没有,怎么不早来?”
肖晓晓默默地走出了食堂,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
“肚子肚子你别叫,一顿不吃没什么大不了,它年我若有钱时,定让你吃个饱。”
肖晓晓一边走一边敲着饭盒安慰肚子,肚子像听懂了他的话,也不再叫了,他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夕阳将最后的一丝光亮也带走了,县城里一片灯火通明,街道上那来往的汽车带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在逼视着行人。
欢腾了一天的校园显得有几分清静,教室的灯光在学子的心海中亮着。
肖晓晓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来到小河边,那潺潺的流水声竟像肚子咕叽的前奏。他拖着饿得发软的双腿,俯下身子,他要让河水填满他那饥饿的肚子。刚俯下身,肖晓晓听到了一个声音。
“水能解饿吗?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人就好了,整天可以不必为吃穿奔波了。”
声音像是自言自语。
肖晓晓脸不由一阵发烧,慌忙转身就逃。这个人太可恶了,居然连他喝水的机会都不给他,缺德鬼。
肖晓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三两脚就逃到了教室外,从后门溜了进去,在座位上好半天,心还在“咚咚”地跳个不停。肖晓晓感觉他像贼一样,身子竟然有些发抖。他想让书来平静他的心,当他伸到桌柜里时,他感到有一个方便袋,就势拉出来一看,方便袋里面有二袋夹心饼干,三袋方便面,还有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肖晓晓亲启。他好奇打开一看,信封里有二百元钱,有一个纸条,上写着:晓晓,你在校要好好读书,这东西和钱他是托人带给你的。你买一套衣服,买一双鞋吧!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家里你不必担心。姐姐(晓霞代写)。
肖晓晓双手攥着那二百元钱,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姐姐,我的好姐姐。”
肖晓晓默默地在心中喊道。
姐姐在家里一个人承担着繁重的家务,一边要照顾爸妈,一边还得挣钱供他上学。她就像母亲一样从小将他拉扯大,这二百元钱不知她是怎样省吃俭用省出来的。
想着想着肖晓晓忍不住哭出声来,同学们被他的哭声惊呆了,都回过头直愣愣地看着他。有几位好心的同学走过来问:“你不舒服吗?需要帮助吗?”
那关切的目光真令人动情,肖晓晓心里暖融融的。
“没事,谢谢你们。”
肖晓晓知道他自己失态了,擦了擦眼泪向他们感谢一笑说。
然而令同学们更惊奇的是花蝶不知几时趴在桌上泣不成声,这一下人们闹懵了。这不亚于发现新大陆,班里两大顶尖高手都哭了,为什么?
肖晓晓这时也很惊奇,她为什么哭?难道有什么比他更伤心的?这些问题不过在他头脑中一闪而过,这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他考虑的只有他自己。
那一晚肖晓晓再也不必将自己的头缩进被子里,听着别人吃煎饼的声音。他津津有味的咬着夹心饼干,像坐在他床沿吃煎饼的同学那样,慢慢地在雕饰着一件艺术品。肖晓晓一边咀着一边品味着夹心饼干的甘甜,他从未感到如此的惬意过,痛快过。
第二天,肖晓晓到卖衣店买了一套橄榄绿军装,军装既不显示你穷,也不显示你富有,这是一种中性衣服,也是贫穷最好的遮羞布。他从小就梦想成为一名军人,穿上那些橄榄绿,那种气魄,那种豪气,令他梦寐了好多年。
肖晓晓顺便买了一双袜子,一双解放鞋,军装只好配解放鞋。军装必竟是军人的装束,不同于老百姓的服装,它的布料比较厚实,这也是他所看中的一点。穿上军装尽管还透着农村气,肖晓晓觉得舒畅多了,在班上也觉得融洽多了。
衣服真是个怪物,它本是一个遮羞布在社会发展的今天它像一堵墙将乡村和城市阻隔在两边。要逾越这堵墙是多么的不易啊!这不仅仅是心理在作怪。
第一个夸奖肖晓晓的是花蝶,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鹅蛋型的脸上总是充满了微笑,披肩的长发伴随她那活泼开朗的性格,真像一只舞动的花蝴蝶。她是校花,是全校的焦点人物,而她母亲还是县法院院长,她的成绩是全校最好班的第二名,这无疑使她的身价更高了。
肖晓晓一进教室首先看到了花蝶,她正在向他点头微笑。
“你穿这衣服挺好的,如果把头发剪了,更显得英俊潇洒。”
肖晓晓不知道花蝶是夸奖还是有意挖苦他,只是透过头发看到她异常兴奋。
“哦 !学习委员今天可不一般了。”
生活委员李小全笑着说,同学们也敢跟他肖晓晓开玩笑了。其实他性本温和,只是贫穷使他的性格变得孤僻而与他人格格不入。
同学们的玩笑和夸奖,肖晓晓感到更多的目光在注视着他,脸上火辣辣的,身上的军装象一座山似的,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肖晓晓木讷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上的衣服显得那样别扭刺眼,竟然没有那一身旧衣服穿得自在洒脱。
姐姐托人带来的二百元钱,这在肖晓晓的生活上像洒了一片阳光,他早上可以买一碗粥,中午和晚饭吃一点那最便宜的菜。这对于他是算奢侈的生活了,他应当感到满足。
肖晓晓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在同学们的眼中他不再是那土里土气的哑巴了。尽管他每天依旧吃那么点饭,但比以前好多了,这半学期的生活费也不用操心了。同时,他还成了校刊的记者,还有花蝶,这位才貌双全的女记者。
很快肖晓晓和花蝶的文章在校刊上发表了,同学们都知道有一位男记者:肖晓晓,女记者:花蝶;甚至还被同学们戏谑他俩是郎才女貌 ,文学上最佳搭档。
肖晓晓可不敢那样想,他与她不是一个键盘上的音符。但肖晓晓和花蝶在文学上一段时间的接触,起初他还有些拘谨和害羞,说话也那么吞吞吐吐,时间长了他发现花蝶不但知识广阔,才思敏捷,而且有一种拼搏精神。完全出乎他想象中院长女儿的模样,他不禁为以前对她的偏见感到惭愧和不安,他肖晓晓是一个十足的笨蛋。
花蝶活泼开朗,行动像一阵风,而且在文学上有她独到的见解,有时有些见解真令人叫绝,肖晓晓不得不从心眼里佩服她。花蝶像雨露一样滋润着他的心,这不过是他肖晓晓自己认为的;但事实也却是如此,他曾把她比喻为雨露,他是一棵小草。自从认识了她,他那颗孤寂的心感到了一丝温暖,他的生活也充满乐趣。
期中考试肖晓晓意外地跌到了第四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老师对他也没有以前那样好了;甚至有些鄙夷地说:“农村的孩子就是不如城里的孩子。”
肖晓晓伤心,痛苦,姐姐辛辛苦苦供他上学为的是什么?是考上大学,冲出穷山沟,眼前这种结果竟使他无地自容,他愧对乡亲父老,愧对姐姐,他痛苦地自责着。
自责是一种难言的痛。
星期天肖晓晓躺在床上,用被子裹住头,他想静静地躺一天。他头脑里乱如一团麻,花蝶的影子总是在他眼前晃动,她的眼睛,她的嘴,她的笑容……
他不由得害怕起来。
肖晓晓的头脑里装满了花蝶,他尽量想着桃花镇的悲哀,花蝶也没被驱赶出脑子,他不由得感到一阵阵惶恐,这几天,他竟然这样,难道真的喜欢上了花蝶?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爱上她,她是老虎,打死他也不会爱上她的。伊呀,伊-呀-,伊——呀——。”
肖晓晓痛苦地大喊着。
“肖晓晓,肖晓晓。”
肖晓晓听到了花蝶的喊声,吓得慌忙将头缩进被子里,心中又高兴又害怕。
“肖晓晓”
花蝶推开门又喊了一声。
“他跑哪去了?害得他到处找。”
花蝶自言自语,想必未发现他关上门出去了。
肖晓晓慢慢将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他一看吓得他又将头缩了进去。花蝶正站在门内,见肖晓晓伸出了头,忍不住格格地笑了起来。
“怎么啦?流泪啦。”
肖晓晓伸手摸了模眼睛,有些泪水,真不争气,他不由暗骂自己。
“没,没有,你找我有事吗?”
肖晓晓一边应着一边掩饰自己的慌乱。
“当然有事,你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头痛,不过,不过现在没事了。”
肖晓晓撒着谎伸出了脑袋。
“让我摸摸”
花蝶将手贴在了他前额上。
肖晓晓的血液直向上涌,心恨不得跳出胸膛,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有点发烧,可能是感冒,我去帮你买几片药。”
“别,别,我没事,可能是时间睡久了。”
肖晓晓慌忙阻止她说。
“那好,快起来,我在外边等你。”
花蝶说完走到门外又补充一句说:“快点,我的时间有限。”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肖晓晓一边扣扣子一边问。
“没事难道不能找你?”
“我不是那意思,我……”
他俩走出了寝室区,太阳已偏西了,微微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校园的大叶杨在风中飘飘落落。
“你还没吃饭吧?”
肖晓晓不敢看她的眼睛,那个世界太难懂。
“不想吃”
“不吃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懂吗?”
花蝶说着拉着他的手就走,肖晓晓吓得挣脱了她的手说:“别这样,同学们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怕什么,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谁喜欢说就让谁说去吧!”
肖晓晓对这个胆大的姑娘真没办法,也许是他心怀鬼胎,他对她有些惶恐和不安。
“你拉我到哪儿去?”
“你跟我走就是”
肖晓晓和她走出了校门,来到马路边,花蝶打开自行车锁。
“走,上我家去。”
“上你家?”
肖晓晓惊得张大了嘴。
“我一人在家,我爸在外地每星期回来一次,我妈出去了。”
“那不行,那不行,我还是回去。”
肖晓晓再大的胆,他也不敢到她家去。
“走就走嘛,还是个男人,一点都不爽快。”
花蝶推推掇掇将肖晓晓带到了县委大楼前,门卫一见是县法院院长的女儿,便向她点头笑了笑。
县委大楼是县城最高的楼,一共十二层。一进院门,楼前面是一个大花圃。
现在已是初冬 ,花圃上只剩一些枯枝败叶,在院子的四周栽满了四季青和落叶松。居民区是在县委大楼左侧的六层小楼内,花蝶的家在二楼。
花蝶家内彩电、冰箱、沙发布置得井然有序,在淡雅中透出几分高贵。对于农村这种摆设是没有的,打娘肚子出来,肖晓晓没见过彩电、冰箱,至于现代化的设备更是闻所未闻。农村还处在一种萌芽状态,在城里这不过是中上人家的摆设。
“你先喝点可乐,我去做饭。”
花蝶说着去了厨房。
肖晓晓喝了一口可乐,差一点没把他噎死,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味道的酒,那一刻他就是这样惊叹这个世界。
不一会儿,花蝶的饭做好了,一盘炒鸡蛋,一盘千张炒肉丝,还有一盘卤猪蹄。
“吃吧,大胆吃,尽量把这全消灭光。”
花蝶一边说一边直向他碗里夹菜。
长这么大还真未像今天这样面对面跟女孩单独吃过饭,何况还是他暗恋的女孩,县法院院长的女儿,肖晓晓不免显得有些紧张,有时菜在嘴里本来一下子就可以吞下去,可这一紧张噎得他直翻白眼,丑态百出。
肖晓晓不由暗骂自己没出息,饭也就不大敢吃,像一只被捏着脖子的鸭子,张大眼睛瞪着盘子。
花蝶看出了肖晓晓的紧张,站起身来笑着说:“这些全归你了,我出去一下,在我回来之前你必须完成。”
花蝶一走肖晓晓便风卷残云,吃得顺畅多了。花蝶进来时,他已完成了任务,伸了一个懒腰,喝了点水。花蝶将碗筷收拾停当,看了看手表说:“我妈快回来了,咱们到外面走走怎么样?”
肖晓晓和花蝶走出了县委大楼。
初冬的夜晚夹着凉凉的风,沿河大道边的四季青在风中摇曳着。远处机械在哄鸣。街道两旁的卡拉OK正疯狂地唱着那柔柔的恋曲,录相厅里喊杀声震天,沿河大道上疏疏落落地偎着几对呢喃的恋人。
这是一个喧闹的夜。
这是一个浪漫而温馨的夜。
肖晓晓和花蝶走在沿河大道上,一路上谁也没开口。
沉默有时也是一种美。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肖晓晓首先打破沉默。
“没什么,只想跟你聊聊。”
花蝶她又看着肖晓晓,肖晓晓的心在发抖,人一但怀了鬼胎,他的思想也会被束缚住,即使一件很平常的事,一个很正常的动作,在他的眼里也变得闪光。
“聊什么?”
“听说你很讨厌当官的?”
肖晓晓点了点头,他有权拥有自己的爱与恨。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肖晓晓和花蝶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居然靠得那样近,花蝶并没觉得他对她有什么异样。
“我的父母以前是乡文工团的,父亲是拉二胡的,妈妈是唱黄梅戏的。文化大革命期间,是那些当官的将我父母变成了残废,从此,妈妈只会唱那《人面桃花》,父亲除了拉二胡什么也干不了,我是姐姐和奶奶带大的。”
肖晓晓已泪流满面,花蝶也难过得掉下了眼泪。
“你真够坚强的”
花蝶擦着眼泪说。
肖晓晓长叹一声,苦涩地说:“这不叫坚强,这叫生存,每个人处在那种环境都会如此。”
花蝶默默点了点头,幽幽地说:“像我们这些生长在温室的孩子真不知天高地厚,要是我是你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苦难并不等于将来会成功,它不过是将心作了盾牌而以。付出的多少并不意味你能收获多少,公平只是相对的,车到山前就有路了。”
“你太过悲观了,我不太赞成你的观点,也许你受的打击太大,我相信付出总有一天会得到收获的。”
肖晓晓不否认她的观点。
“你想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吗?”
花蝶见肖晓晓沉默转移话题问。
在女孩面前,男孩最想知道的莫过于此,肖晓晓也不例外。
“说实话,你给我第一印象很土,我甚至对农民有一种同情感,悲哀感。当我了解了你的另一面后,我的看法就完全改变了。”
“我的哪一面?”
肖晓晓笑着问。
“譬如你的家庭,你的生活经历,你是勇敢的,农民是可敬的,我上完学以后一定去农村锻炼锻炼。”
肖晓晓没有为她夸奖农民而眼里大放异彩,他也并不认为作为一个农民有什么不好,他知道从此刻上天就要开始折磨他。
“我的成绩已一落千丈,连老师都说农村孩子不如城里孩子,你也是那样认为吗?”
肖晓晓直直地看着花蝶,如果她叫他死,他也心甘情愿。
花蝶无邪地笑着点了点头,肖晓晓完全绝望了,连她都这样认为,他,他……
“也许老师那次喝醉了酒,说醉话。不过,每个人都说农村孩子能吃苦,有着坚忍不拔的精神。可你,居然被一次小小的失败而击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生活虽然不能同成功相提并论,可人总是在千百次跌倒后又爬了起来。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以后有时间再聊,我希望能看到你重新振作的风采。”
肖晓晓心里暖融融的,他要重新振作,以他最大的成功来回报那些关心他的人。
人生是需要我们不断地去拼搏,苦难不过是人生旅途中的润滑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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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元旦晚会

平淡,平淡是成功前的镇痛。
沉默,沉默是喧闹后的人生。
肖晓晓的日子在平淡中充满了沉默。
花蝶说得对,他不能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败而自暴自弃,他应当振作起来。可他的心里总有一种古怪的冲动和寂寥,以前他的头脑里装满了大学,现在花蝶占注了整个空间。
在没有她的日子,他感到孤寂和不安,他越发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肖晓晓不得不忘掉这种没有结果的相思。
爱情的每个环节都具有超凡的魅力,哪怕是再理智的人也会被她射中。
肖晓晓的生活和现实拒绝爱情。
每天早晨天刚破晓,肖晓晓便来到了小河边将小石子放入口中,开始朗诵英语,他需要改变,改变他的口音。
小河边粗大的杨树已被剥去了发丝,只留下那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摇摆着。河边的小草已变枯了,上面结了薄薄一层霜。河水还是不知疲倦地从枯叶身上流过,像母亲的手抚摸她怀中的婴儿。
风再一次掀起了肖晓晓破旧的衣服,象一个搜身鬼,搜得他浑身打颤。每当冷得无法忍受时,他就用拳头向那粗糙的杨树上打去,一下,二下,三下……。
肖晓晓一边打一边喊着花蝶的名字,他要将她从他脑海中挤去,血顺着指缝向下流。
痛,肖晓晓可以忘却,他不能忘掉老师那鄙视的目光和同学们那不屑的眼神。在这里成绩差没有人会同情,怜悯你。他肖晓晓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他只要大学。每看到血时,爸爸,妈妈,姐姐及乡亲父老的影子就在他眼前交错浮现。那瘦弱的身子在炎炎烈日下的奔忙,那佝偻的躯体在曲折的山道的寒风中抖索,那期盼的眼神中不知夹杂着多少的希望,那……
肖晓晓不敢想,他现在需要的是第一,只有这样才能找回他的尊严,才能保住他的自尊。
冬天人们依旧很忙碌,这个世界没有不忙碌的季节。
街道上的行人多了一份冬的庸肿少了一份夏的苗条,连那奔驰的汽车也害羞地蒙上了面纱。那迷漫的风沙时不时钻入行人的眼睛和鼻孔里,四周的树木依然没有充当防卫的使者,听任风自由地吟唱。
肖晓晓孤独地走在街道上,走在风沙中,这段时间他一直躲着花蝶,害怕见到她,他怕与她在一起他控制不住自己。他要忘掉花蝶,将自己萌芽的爱意扼杀在襁褓里。
肖晓晓的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模糊地看着马路。他也不知道他应当走向哪里,只觉得应当到这县城四处走走。
在一个建筑工地旁肖晓晓站住了,工地上有许多与他年龄相仿,甚至更小的工人在吃力地背着钢管,有几个人抬着笨重的预制板,在一阵阵哟喝声中向楼顶走去。
肖晓晓垂头丧气离开了工地,漫无目标地走着,他的每一步是那样沉重,那样痛。蹓躂一阵觉得无趣,他便来到操场上的小河边,找了一块遮风的地方坐下,从怀中拿出《唐诗三百首》。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肖晓晓又想起了花蝶,他没法忘掉她,他甚至希望蓦然回首时,花蝶就站在他身边。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闭,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有个人正低低地念着向小河方向走来,有点像花蝶的声音。
肖晓晓打算跟她开个玩笑,便低声宁气地念道:“清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虎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阔。”
“谁?”
肖晓晓没有回答。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日:“去!”
“好词,好词。”
肖晓晓笑着从大石头后走了出来。
“是你?”
肖晓晓一看真的是花蝶,吓得慌忙又藏入大石头后。
“喂,你别藏,你给我出来。”
花蝶喊着向大石头跑来。
花蝶找到了肖晓晓,在他身旁坐下。
“你为什么躲着我?难道我是老虎会吃掉你?”
她倒不是老虎,不吃人,可她比老虎更令他不安,肖晓晓害怕她会吃掉他的心。
当你没有理由爱上一个人时,你并不会为你的所爱而高兴,相反你会痛苦和不安。但你一旦拥有了爱的领域,爱情便会阳光灿烂。
“没有,我,我……”
肖晓晓结结巴巴不知该怎能样回答,心砰砰地跳得历害,脸也在阵阵发烧。
“我怎么啦?”
花蝶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着问,她的眼睛单纯得像一面镜子,甚至能照出他,肖晓晓的邪念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什么,只是想一个人静静,我喜欢一个人的世界。”
“是吗?两个人的世界有什么不好?”
花蝶又笑了,肖晓晓心里不禁有点痒,以前生活和自卑压抑着他的情感,在他的生活中除了同林晓雯那次偶然的接触外,其它只是他自己。今天不同了,情感再也不像以往被衣服包在躯体内,压抑着它的萌发。
爱是源于眼睛的。
今天肖晓晓也不明白,他竟有一种冲动,他想吻一下花蝶那富有弹性的唇。
肖晓晓体内的血液在沸腾,邪念蠢蠢在动,他不断克制自己,告诫自己:“你是没有那胆量的,你不能那样做,你和她不是一个层次的,这只不过是一个幼稚的幻想,就像你梦中的花蝴蝶一样,醒时便没了。”
肖晓晓不能因一时的冲动毁了他和她的友情,让爱死吧!
肖晓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花蝶:“这么冷你怎么也出来了?”
“教室太闹,没心思品尝这宋词。”
“你也喜欢宋词?”
花蝶点了点头。
“你刚才念的那一首叫什么名字?”
“你猜猜?”
花蝶向肖晓晓做了一个鬼脸。
“不说就算了”
肖晓晓站起身就走,他必须对她冷淡,让她不再找他。
“你干吗要走,坐下来我告诉你不就得了。”
肖晓晓被花蝶一拉,身子重心一倾,正倒在了花蝶的怀里,他和她正脸贴着脸。那光滑的脸柔软的身子诱惑着他的邪念,肖晓晓的血液在跳,情不自禁捧着那白嫩的脸疯狂地吻着。
花蝶显然被肖晓晓的举动吓呆了,她一把推开他,“啪”的给了肖晓晓一耳光。肖晓晓头脑一清醒,看着满脸通红的花蝶,吓得他抱头跑了。
“人的感情真好奇怪啊!”
花蝶在叹息。
元旦快到了,同学们都为元旦晚会准备节目,好一阵忙碌。花蝶与赵明是晚会男、女主持人。这几天由于大家忙着排练节目,教室里也没法看书,肖晓晓便独自一人来到小河边。
虽眼下已是冬天,小河里的水还没结冰,哗哗地流着。高大的杨树像一位位秃顶的老人静静地守后在操场边上。肖晓晓想念着父亲,耳边又仿佛传来了父亲的二胡声,二胡也是他的命。
元旦晚会肖晓晓打算拉父亲编的那首《人面桃花》,听乡亲们说父亲和母亲正是凭那首《人面桃花》而闻名于乡文工团,赢得金童玉女的称号,现在他俩再也不能站在舞台上一人拉一人唱了。每当妈妈的病发作时,又哭又闹又笑,爸爸便拉起了那首曲子,妈妈便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嘴里轻轻地哼着:“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花蝶早已将二胡准备好了,面对着她,肖晓晓简直无地自容,尽管他一直躲着她,不与她正面接触;可花蝶依然像幽灵一样缠绕着他,夜夜在他梦里出现。肖晓晓也知道这几天花蝶在河边找过他,她还写了好几个字条向他道歉,说她不该打他,希望他能和她好好谈谈。他和她无话可谈,她是县法院院长的女儿,有着美好的前程。每每想到这些,肖晓晓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
这不是爱的季节,欲望只不过令自己自作多情。
突然,肖晓晓看见花蝶和赵明说笑着向小河边走来,他俩靠得那样近。肖晓晓的心跳得历害,似乎在隐隐作痛,一种无名的醋意升了起来,一种无形的力量告诉他:花蝶是属于他的。
他一定要将她夺过来。
肖晓晓不愿看到他俩在一起,他向小河上游走去,腿竟然有些发软。
“肖晓晓,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花蝶看见了肖晓晓,肖晓晓心里一阵激动,她的眼里还有他,花蝶又喊了起来。
“肖晓晓,你给我站住。”
不管花蝶怎么喊,肖晓晓没有回答,他逃到上游一片枞林里,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在赵明的面前他肖晓晓可不愿做一个插足者。
坐下好半天,肖晓晓的心还在“咚咚”地跳个不停,他这种大度的精神究竟是为什么呢?他不禁有些后悔。
“怎么不跑了?”
花蝶正站在肖晓晓不远的一棵松树下,她一手抓住树杆,一手压住肚子,嘴里在不停地喘粗气。
肖晓晓心里一阵高兴,表面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跑?”
“咱俩好好谈谈吧!”
花蝶在肖晓晓身边坐下。
“没什么好谈的”
肖晓晓没好气地说。
当你做了一件尴尬而错的事时,你最好掩饰的方法是不知道或者一错再错让对方接受你的错,同时面子也有了着落。
“你还为那一耳光在生我的气?”
“我没那个权力”
他俩不再说话了。
良久,花蝶幽幽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为什么要躲着你?”
肖晓晓咬着牙说,他的心不能软,长痛不如短痛。
沉默。
小河的流水在哗哗地流着,他俩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你找我有事吗 ?”
肖晓晓终于开口了,语气也软了下来。
“没事就不能找你?”
花蝶的语气很硬,像肖晓晓刚才对她一样,肖晓晓脸上不由一阵发烧,站起身说:“那我就走了”。
“别急,你坐下。”
肖晓晓默默地坐下了。
落日的黄昏总是充满了诗情画意,冬天的黄昏更另有一番迷人的景色,远处县委大楼在夕阳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高大雄伟,马路上如流的汽车带着响笛狂奔。那滴水山庄的广告牌早早地亮了起来,吸引着游人的眼睛。
“肖晓晓,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解气?”
花蝶脸涨得通红很委屈地说。
肖晓晓没有作声,是他对不住她,对不住她最好不开口,这是他的哲学。
“你不是要吻我吗?来。”
花蝶说完突然搂住肖晓晓的脖子将嘴唇送了过来。
“花蝶,别,别,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你如果这样,我更无地自容。”
人真是奇怪,当你日日夜夜期盼的东西突然到达你的面前时,你竟然有一种畏惧感。
“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花蝶微笑着说,她依旧那样信任他。
“你看过《红与黑》吗?里面有一段引自《爱情族谱》的话是:爱情,拉丁语读阿默,似跟法语的moot 相唱和;爱情通向死亡,这一路上,有多少的焦虑和忧伤,多少陷井,罪恶的手掌,似泪洗面,无尽的悔恨与惆怅!你认为这句话反映了社会上哪一种现像?”
爱情通向死亡对他肖晓晓倒是正确的。
“荒唐无聊的事情,每天都有发生;它们分散开你的注意力,忽略了真情造成的,创痛。这是巴纳夫说的。”
肖晓晓没有心情回答她的问题,便想了这一句来搪塞 。
创痛,对于他肖晓晓来说不是简单的两个字,它一直占驻着他人生的历程,让无字的岁月和无望的爱情来折磨着他。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肖晓晓长叹一声,他把一切的情感都注入了这句话里,说得有些忧伤和深沉。
花蝶惊讶地看着肖晓晓,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你的《宋词三百首》是你买的?”
肖晓晓点了点头,他突然记起那本宋词忘在了大石头后面,都因为他那一次的冲动。
“能借我还看几天吗?这几天太忙没时间。”
“没问题,不过那次忘在了大石头后面,我得去找找,看它还在不在。”
肖晓晓就要去找。
“不用去了,在这儿。”
花蝶不知怎样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了出来,肖晓晓心里不由对她一阵感激,那可是他的全部。
元旦晚会到了,教室的舞灯在旋转着,那浪漫而又充满温馨的音乐,像一首宋词在同学们心底流淌。
在同学们的掌声中女主持人花蝶微笑着走上了临时搭的舞台,在这五颜六色的灯光中她显得更加美丽、动人。花蝶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牛仔服,上身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绒线衣,在这柔柔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淡雅活泼而又充满灵气。披肩的长发,在耳朵上的发梢上系了一个白色的蝴蝶发卡,使这素装上更增添了一份灵性,宛若花山上舞动的一只黑蝴蝶。
花蝶拿起了麦克风微笑着说:“亲爱的同学们,我们有幸相聚,有缘相见。我想真挚的友谊,不需要有承诺,注定的缘份不需要有约定,今天我们有幸相取聚在此,我们一起歌唱好吗?
“好,好。”
“OK”
……
同学们欢呼起来,有的同学兴奋得打起了响指,快乐是属于他们的。
同学们都跟着花蝶唱了起来,肖晓晓不忍心再听下去了,花蝶的每一句是那么动听,宛如黄莺在深山中深情地低唱。
她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他心痛,完美得令贫穷不能靠近她。
肖晓晓走出了教室静静地靠在一棵树上,思绪很乱,他爱她难道是为了贫穷中那一种悲哀的东西吗?
不是,这是一种源于心的真诚,她是他的寄托,是他的阳光,在花蝶的脸上他才找到他的自我。可这不是爱的季节,肖晓晓不能因为这毁了他的前程,辜负了姐姐和乡亲父老的期望,爱情是
通向死亡的,他爱的是大学,不是女人。
肖晓晓进入教室时正赶上他的二胡独奏,花蝶将二胡递给了他,肖晓晓拉动了几下,和了和弦,然后走上了舞台。台上早已准备好了椅子,他往椅子上一坐,右腿往左腿上一搭,将二胡放在膝上。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肖晓晓心中不禁有些发慌,神态也有些紧张。
“现有肖晓晓为大家演奏他父亲编的二胡曲《人面桃花》,大家欢迎。”
花蝶说完向肖晓晓点头笑了笑,站在了一边。台下同学们热烈鼓起了掌,肖晓晓拉动了几下二胡表示感谢。花蝶那深情的一瞥给了肖晓晓勇气和力量,他精神为之一振,欢快的二胡声响了,教室里一片寂静,同学们都在冥息地听着。
二胡声忽高忽低,像清晨的百鸟和鸣,又宛如那阵阵松涛。远处传来了叮咚的泉水声,同学们仿佛治身于大自然中,有花香,有鸟语,还有蝉鸣,天边还飘过一缕云,这是一个静谧的世界。
二胡声突然婉转低沉,有位老人在呻吟,在哭泣,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断魂。二胡声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又夹着婉转悠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仿佛鹤啼鸿哀。
同学们不禁一时都流下了泪。
月亮早早地颤威威地爬上了东边的山头,将清冷的光辉洒在了这充满情声的校园里,远处的薄刀峰在月色下神秘莫測。
夜静得可怕,只有这悲惨的二胡声在呻吟,在哭诉,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汽笛声,将夜空划得阴森可怖。
风动了,声音也动了。
风在这夜里狂叫起来,撞得外面的杨树哗哗作响,顿时使人千头万绪满怀离索驻足难行。
肖晓晓更来劲了,长发随手有节奏地抖动。
他看到了父亲,父亲带着泪的双眼,他正用力拉着他心爱的曲子。他看到了母亲,听到了母亲的歌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肖晓晓轻轻地唱了起来,他看到了满山的桃花,他突然怔住了,他怎么会唱《人面桃花》?
他从不敢唱这首歌,哪怕只是一个字,他也没有勇气唱下去;可今天他唱了,唱完了这首《人面桃花》。
他的心在痛,在收缩着。
一曲拉完,肖晓晓已泪流满面,他默默走下了舞台,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声。
花蝶已泣不成声,同学们的眼里都含着泪,还沉浸在那二胡声中。很久,教室里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肖晓晓再也控制不住,一口气跑到小河边,趴在杨树上放声大哭。
河水在哗哗地流着,仿佛母亲在安护孩子。
“孩子,你哭吧,哭过之后会好受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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