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王荣军 通讯员 阙海斌今年1月18日，北流市某水泥厂发生一起命案，一名50多岁的男职工因同性恋引发纠纷，在宿舍里遇害身亡。北流警方侦查了大半年而未有进展，转而打破常规思维，假扮同性恋者，走访同性恋会所，最终案件成功告破。在这个过程中，民警们平生第一次接触到男同性恋群体，这个群体人数之庞大，令他们震惊；这个群体的生活状态，更令他们担忧。
五旬男职工宿舍遇害
同性恋行为引来杀身祸
今年1月18日上午，北流市公安局接到报案：某镇一家水泥厂50多岁的工人杨某在宿舍里遇害。警方勘查现场后发现，这是一间很简易的宿舍，里面只放了一张床，床上有被褥；死者杨某倒在地上，脖子上勒着电线；他钱包里的钱和手机都不见了。
据其他工人介绍，案发现场的这间宿舍在二楼，该楼层平时没有人住。案发前几天，杨某带了一名30多岁的陌生男子到这间宿舍暂住。床上的被褥是杨某从家里抱来的，那名男子吃饭也是杨某送去的。
很显然，那名陌生男子有重大作案嫌疑，可是，他已经不知所踪。
通过仔细排查，民警发现北流一名梁姓男子和死者杨某有过密切接触。梁某向警方坦承，今年1月中旬的一天，他在玉林某车站的公共厕所“邂逅”了那名陌生男子，两人在一起住了几天。随后，梁某把陌生男子带到北流，介绍给了水泥厂工人杨某。梁某称，他、杨某以及那名陌生男子都是同性恋者。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一般都不打听对方的真实姓名，他只知道那名陌生男子是桂平人，曾从玉林乘车去过容县。
警方调取了大量客车监控录像，从中找到了那名陌生男子的影像。
嫌疑人家有妻女
四处漂泊行踪不定 北流警方排查的重点首先在桂平。民警携带协查通告，张贴到桂平的每个乡镇，后来还将排查范围扩大到贵港、平南、玉林等地。但是，发出的3000多份协查通告都没有收获。
今年8月，办案民警获知：嫌疑人曾在广东东莞活动过。民警立即赶赴东莞，通过大量排查工作，从一家旅馆登记信息中获知嫌疑人的真实身份：黄某，桂平市某镇人，30多岁。
民警随即赶到桂平，但黄某并不在家，家中有妻子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儿。他的家人说，黄某近些年都在外面，偶尔回来一次，也是住几天就走。黄某没有手机，和家里偶尔联系时，也是用公用电话或别人的手机。
黄某的一位长辈说，今年7月份，黄某曾用一个座机打过电话回来，称自己因为偷东西被商场保安抓了，希望家里寄点钱过来交罚款。
办案民警发现，这个座机号码是属于东莞市常平镇一家商场办公室的。他们赶赴东莞市常平镇调查，得知今年7月，黄某在这家商场偷东西时被保安发现，商场要罚他1000元。最后，黄某将身份证押在了商场，承诺第二天送钱过来，最后却溜之大吉。
今年9月3日，商场的那名保安给北流警方打来电话称，当天他在另外一家新开业的商场里看到了黄某，但由于人太多，跟丢了。
北流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民警立即赶到常平镇。然而，常平镇上小工厂林立，流动人口很多。民警一家家工厂排查，用了一二十天时间，才查了100多家小工厂，但没有查到的还有数千家。
突破常规思维
假扮同性恋者打入圈子
在一次命案侦破工作研究会议上，玉林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许建忠向办案民警提出，应当打破常规的侦破模式，深入到男同性恋者这个特殊人群中寻找线索。
民警先是到一些同性交友网站发帖寻找黄某。有人跟帖说看到过黄某，尽管民警觉得不可信，但还是两次到广东，找到其中两名跟帖者核实，结果发现他们根本就不认识黄某，跟帖是“逗你玩”的。
11月初，民警再一次前往东莞，设法打入当地的男同性恋者圈子。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张宇告诉记者，他们发现，很多男公共厕所里乱七八糟涂写的电话号码，比如“交友”、“会所”之类的，就是同性恋者寻找同伴的信息。
于是，张宇等民警到车站、广场、公园的公厕里，抄写了“交友”、“会所”的电话号码，然后打电话称自己也是同性恋者，约对方见面。
张宇说，很奇怪，在判断是不是同类上，同性恋者有着惊人的敏锐。见面后，他们往往一眼就看出民警不是真的“同志”，转身就要走。民警只好诚恳地表明身份，请对方帮助辨认黄某的照片。
在东莞市常平镇，张宇等人跑了几十间厕所，抄写了几百个电话。但是，这么一个个地约同性恋者见面太耗费时间，还是到同性恋者聚集的“会所”里，才容易找到线索。
张宇说，在广东东莞，几乎每个镇都有一两家同性恋“会所”，一到晚上，几十个人聚集在那里。“那些会所都比较简陋，门票一般为10元钱。同性恋者在里面打牌、喝茶、聊天。如果双方相互看中，就双双进到里面的小包间。他们之间的性行为，有的是金钱交易，有的是无偿自愿的”。
“这是我们第一次办理与同性恋有关的刑事案件，这个群体的人数之多，超出了我们之前的想象。”张宇感慨地说。
“会所”里找到嫌疑人性伴
以其“前男友”为饵钓“大鱼”
11月20日，张宇等人再次奔赴东莞。这次，他们以常平镇为中心，将接触同性恋人群的范围扩展至周边十几个镇。
在查找了10天后，民警在与常平镇相邻的黄江镇一家“会所”有了收获。据“会所”老板说，今年10月初，黄某曾来过“会所”，但几天后就不见来了。有一名叫阿华（化名）的同性恋者与黄某在“会所”认识后发生过关系。
民警在一家酒吧找到阿华。阿华说，黄某还和阿成（化名）相好过，如今阿成在附近一家电子厂打工。
民警又找到阿成。阿成说，他的确和黄某相好过几个月，但今年10月初两人吵架后就分手了。后来黄某曾打来一个电话，说自己在汕头，让阿成寄点钱给他，否则就把他们之间的事情告诉阿成的家人。阿成气得把黄某的QQ踢入了黑名单。由于黄某没有手机，两人此后再无联系。
12月初，北流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罗仲疆带领另一组民警赶赴广东增援。两组人马会合后，一组民警继续通过阿成这条线查找，另一组民警赶往汕头查找。
民警请阿成协助办案，让他向工厂请假，还给他误工费。为防止阿成走漏消息，一名年轻民警每晚和阿成住在一个标准间里。没想到，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有天晚上，阿成找了个借口，爬到民警的床上，钻进被子里。尽管他还没有进一步举动，但这名年轻的民警已经紧张得不知所措，悄悄用手机给张宇发了条短信“求助”，张宇立即赶来敲开门，半开玩笑地对阿成说：“我们是来办案的，对那种事不感兴趣，你不要骚扰我们民警啊。”听罢，阿成神情尴尬，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12月7日，民警和阿成一起吃饭时，阿成的手机QQ突然收到一个陌生人发来的信息，他还以为是有人骚扰，但聊了几句后，他激动地告诉民警：是黄某！
民警按捺住狂喜的心情，让阿成继续和黄某聊。很快，警方获悉黄某在广东普宁市的一个网吧上网。 12月9日，民警赶到普宁市，在网吧监控录像中，民警发现了黄某的身影。接下来的几天，民警继续在网吧附近布控。
12月13日晚9时许，民警们像往常一样在那家网吧附近布控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民警的眼帘。那一刻，民警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晚10时，民警在网吧将黄某抓获。民警问：“你叫什么名字？”黄某说：“我叫黄××。”这个民警念叨过无数遍的名字，终于由黄某自己说了出来。
命案背后藏着隐秘群体
行走边缘埋藏太多秘密
黄某称，今年1月中旬他准备回桂平老家，途经玉林时在公厕认识了梁某，梁某又把他介绍给了北流某水泥厂的杨某。他和杨某说好，他“陪”杨某几天，杨某给他300元钱。1月17日上午，他准备离开时，杨某丢下30元钱就想走，还说“你爱要不要，我连饭都不给你送了”。黄某恼羞成怒，抓起房间里的一截电线勒死了杨某。之后，他拿走了杨某的手机（在玉林销赃）和钱包里的500多元钱。
黄某称，他对异性从来不感兴趣，结婚是为遮人耳目。这些年，他常年在外漂泊，“过了今天不管明天”。偶尔回一次家，他也避免和妻子同床。妻子发现他的性取向后，仍不愿意离婚。
杀人后，他逃往广东，没钱就去工厂或工地打一个月工，领到工资后就出去找同性伴侣玩。钱花完后，又换一个地方打工，再找新的伴侣。
12月25日，黄某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批准逮捕。
侦破这起命案的特殊经历，让北流市公安局副局长罗仲疆感慨颇深。他说，同性恋群体虽然在我国还难以被大众所接受，但它的客观存在，需要我们理性地正视。同性恋人群一直处于比较隐秘的状态，同性之间很难有固定的性伴侣，造成同性恋人群感情上和生理上的难以满足。民警在办案过程中发现，同性恋者大都害怕身份曝光被人歧视；逃避亲情和家庭责任，对未来丧失信心；放纵自己，频繁更换性伴侣等。他们游走在社会边缘，生活在黑暗的角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如何帮助这个群体以正当合理的方式融入社会，值得我们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