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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自传故事《少年无悔》 精华 推荐

六、我打了最要好的同学

  文革运动刚刚开始时,极左思潮泛滥,根据学校领导的要求,要清理阶级队伍。一天,在课堂上,当年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班主任王玉瑶老师宣布:"是"红五类"的请举手。"父母是革命干部,我迅速地举起了手,那份自豪,骄傲和得意写在脸上。大约有五分之一的同学没有举手,他们显得灰头灰脑,尴尬地低垂着头,他们被无情地划归到"一小撮"里面去了。记得有同学举手被人喝止了,那位同学的爸爸曾经是个摆小摊的,无疑就是"小业主"了,也是靠剥削吃饭的。“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剥削阶级!”同学们振臂怒吼着。那个年代没有同情,有的只是鄙视和嘲笑,有胆小的女生哭了,再不敢到学校里来。
  学校与社会保持着高度的一致,阶级队伍被清清楚楚地划分开来,人被贴上了政治标签,分成了三六九等:地、富、反、坏、右的子女属"黑五类子女",是最下等的人,同样也要受到监视管制和教育改造,凡是学校里出了什么事,首先就得审查他们。后来,下等人的队伍扩大了,又增加了走资派,叛徒,特务,资产阶级学术权威,没改造好的知识分子等等。"黑九类"中,知识分子被称作"臭老九"。这些人的政治地位等于零,他们就象法西斯独裁统治下的犹太人,整天缩着脖子,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裳,任人呼来唤去,随意奴役和虐待。不过,也有相当多的普通家庭选择了沉默,他们约束自己的孩子不准参加任何活动,他们成了"逍遥派",落后分子,革命的团结对象。
  父亲出事后,我被迫沉默,与孤独作伴,我不可能背叛自己的父母,更不可能去编造谎言陷害他们。然而,孤独的滋味是极其难受的。昔日的小伙伴们大多已对我另眼相看,许多人翻脸无情,常常会无端地对我们这一类人进行辱骂和挑衅,特别无法忍受的是女同学射过来的尖刻、幸灾乐祸的目光。
  我也仇恨“地、富、反、坏、右”,也不屑与他们的子女为伍,只能独自待在家里面,默默地熬着屈辱与无望的时光。令我伤心的是,小学时期曾经跟我形影不离、彼此最要好的同学刘福盈也与我分道扬镳了。
  他没有父亲,妈妈是个医生,他家住在学校斜对面的"地段医院"楼上,他家的房子是类似外国教堂般的建筑,宽大高深,门窗都是用黑色厚重的木料做的,给人一种浓厚的神秘感,他母亲不允许他带任何同学回家,惟独对我算是破例。
  我曾经问过他:你爸呢?
  他说:我妈说他在搞地下工作。
  解放了,还搞什么地下工作呢?我笑了。说给其它同学听,他们也笑:什么地下工作,就是死了,埋地下了。
  他妈妈工作很忙,刘福盈一个人在家耐不过寂寞了,便会跑来找我玩,我母亲挺喜欢这个胖乎乎的同学。回想我们断交的那件事,我一直很内疚,完全是我的错。父亲被揪斗后,我的心情极其糟糕,刘福盈对我是同情的,他依然默默地陪伴着我。
  不久,医院也开始搞运动了,出现了针对他母亲的大字报,他便不再带我上家去玩了,我们总是在医院门口分手。那天从学校出来,他陪着我一起回家,在"地段医院"门口,他突然问我:你爸爸是反革命?
  你爸才是反革命!我狠狠地回了一句。我们就这样吵了起来,然后挥拳相向。我打过去的那一拳用了很大的劲,砸裂了他的眉角,肿了,出血了。在相互扭打的时候,衣服也被撕破了。他打架没有我那么狠,他是哭着回家的。
  我的脾气向来倔犟,明知理亏,却不肯主动认错,从此我们便不再来往。长大了,懂事了,参加工作了,我曾经多方打听过他,一直杳无音讯。二十多年后,小学同学胡宝根意外地联系上我,他已是一个民主党派上海市委的处级干部。他先打电话给上海海运学院,通过学校打听到了我父亲的联系方法,然后通过父亲找到了我在杭州的电话号码。据他说,刘福盈早已离开了上海,好像是去了澳大利亚或是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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